去時章家的路上,他們路過了一家花店。時教授下去買了兩盆花上來,說要擺在陽臺上。
那窩紅隼飛走之後,陽臺就顯得格外空曠,他想拿點兒東西填一下。
宋拂之說:“我們不常回你家啊,沒法每天澆水。”
“我買的品種不用經常澆水。”時章笑著說,“而且根據本人的經驗,有時候不管它,植物反而能長得更好。”
行,在這方面時教授是權威。
兩人運著東西回到時章家裡,宋拂之拎著自己的東西,時章抱著那兩盆花。
“這些放哪兒比較好?”宋拂之看著已經成為攝影棚的客廳,問時章。
時章笑著指了一下他放滿cos服的那個房間:“軍火庫唄。”
宋拂之一拍腦袋:“早知道應該把我們上節目穿的衣服也帶過來,可以放裡面。”
“對哦。”時章也意識到了,“下次吧。”
說著,時章抱著花去了陽臺:“我去弄弄花,弄好馬上就來。”
宋拂之拿著cos刀和三腳架,已經推開房間門了,應了聲好。
宋拂之還記得他初次推開這扇門時的震驚,誰能想到他現在已經對這間房無比熟悉。
放cosplay道具的區域在房間最後面,那些花瓣標本還掛在牆上,每次宋拂之經過,都不敢看它們,卻又忍不住駐足。
宋拂之把刀和三腳架放好,剩下的都是更零碎的物件,別針透明膠之類的,cos的時候或許可以用來修衣服,不知道該擺到哪兒。
然後,宋拂之看到了靠在牆邊的櫃子,上面有幾層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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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拂之喊了聲:“時章,文具能不能放櫃子裡啊!”
沒人回應他,隻有外面傳來的灑水聲。
估計植物學教授正在醉心於侍弄花草,暫時沒分開神。
於是宋拂之沒再扯著嗓子喊,拉開一格抽屜,看到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亞克力小盒子裡,裝了很多配飾。
又開了一個抽屜,裡面裝滿了假發。
真是挺滿當的。
宋拂之心想著,幹脆直接拉開了最下面的那個抽屜。
這都是什麼——書?本子?怎麼都裝在透明密封袋裡?
宋拂之下意識就打算把抽屜合攏了,不經意多看了一眼,就在最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還是手寫的。
啥???
宋拂之退後了半步,眨了眨眼,才又回去看。
紙頁都泛黃了,封面上寫著工整的“宋拂之”三個字,字體清逸,但也能看出稚嫩感——
這是他自己的字。
而且是很久之前的,自己的字。
宋拂之懵了。
他有點機械地把這本從塑料密封袋裡拿了出來,手指都出汗了。
紙頁變得很脆,又脆又舊,宋拂之小心地翻開,看到裡面逐漸潦草起來的字跡,層層疊疊,寫滿各種橫七豎八的運算,再往後翻,他還看到自己上課無聊開小差時,畫下的英文立體字。
這抽屜裡裝著大小不齊的一大堆薄本子,居然全是自己高中的草稿本。
宋老師起初是懵逼的,緩了好一會兒之後,理智回歸,幾乎瞬間就明白了時章到底是在支吾什麼,他為什麼貌似不經意地說自己是“痴漢”。
一股輕微而強烈的戰慄爬上脊椎,又倏然消退,然後被驚濤駭浪般的、更濃烈、更滾燙的情緒打翻,激得宋拂之整顆心髒都在發顫。
時章啊時章,你真能啊!
“拂之,你剛剛叫我怎麼了?”
時章溫亮的嗓音從房門外傳來,宋拂之後腦一緊,不假思索地把手裡拿著的這本草稿本掩進了自己大衣裡。
宋拂之關好抽屜,站起來,時章恰好走進房間。
“啊,沒什麼。”
宋老師使出了比臺上更加賣力的一百二十分演技,自然道,“就是想說,我收拾好了,這些文具什麼的都帶回家吧。”
時章一點兒異樣都沒察覺出來,接過那些文具:“要不要去陽臺看看那些花?超級美,真的。”
宋拂之笑了笑,跟在時章身後,帶上了房間的門。
-
當晚回到家裡,時章發現宋老師與平時有些許不同。
比如吃完飯,宋拂之很快就去了浴室,而且居然沒邀請時章,而是獨自把浴室門鎖了起來。
時章問他怎麼了,宋老師在裡面悠悠地說“沒什麼”,但那細碎的的聲音又讓時章覺得,這可完全不是“沒什麼”。
宋老師裹著浴巾走出浴室的時候,整個人帶著一股冷香,臉上沒什麼表情,有種禁欲的冷感。
真是能把人給迷死。
時章壓著疑惑和火,緊跟著也洗了個澡。
洗完澡之後,他努力維持住自己最後一絲溫和有禮,克制地問宋拂之:“宋老師,今天是什麼日子……因為快開學了?”
所以要進行最後的狂歡是嗎?
宋拂之也不瞧他,雲淡風輕地“啊”了一聲。
時章深呼吸,聲音又啞了一層:“還是說,芙芙老師要補禮物了?”
既然他主動提了,宋拂之便笑了一下:“那你去拿。”
時章沉默地盯了他幾秒,轉身去翻衣櫃,他把宋拂之那些寶貝們放在了新房子同樣的地方。
時教授轉過身去的時候,心跳聲大得要耳鳴了,今晚的宋老師簡直不顧他的死活。
然而把那袋沉甸甸的東西拿出來,時章心火一冒,又突然改了想法。
“要不,還是不了。”時章撩了一下宋拂之的劉海,“不用這些了。”
雖然會增添不少趣味,但時章的獨佔欲還是佔了上風。
哪怕知道這是完全正常的,他還是隻想看宋老師因自己而動情。
宋拂之卻笑了下,輕聲吐出倆字兒:“不行。”
時章還沒想通宋老師怎麼突然轉變得如此大,就被宋拂之三兩下固定在了床頭。
手不能動了。
從這一刻開始,時教授的生命已經不屬於他自己了。
時章眼睜睜看著宋拂之就在他眼前,隨手從袋裡挑了一個,然後跪坐到床中央。
宋老師渾身仍帶著那種冷感,時章卻覺得自己要沸了。
宋拂之按下按鈕的那一刻,時章徹底瘋了,雙臂在背後繃得死緊,肌群賁張,萬蟻噬心。
“教授,你再想想,還有什麼沒說的。”宋拂之掃了他一眼。
“想不起來的話,就這麼綁著吧。”
此時宋拂之頸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末了,他又盯著時章,恨恨地加了句:“學長,你真行。”
第84章 晉江獨家84
時章這輩子還沒經歷過如此身心煎熬的時刻。
宋老師在他面前喘氣,卻不是因為他。
時章陷入艱難的自我拉鋸,想繼續看下去,卻又想撕開束縛,親手把人給料理了。
讓他情緒更激烈的是,宋老師顯然是發現了什麼,知道了什麼。
隻被允許觀看,時章知道這是種寬容的懲罰,但估計宋老師自己都不知道,他這一招有多要命。
時教授平時很少失態,但在和宋拂之有關的事情上,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時章心甘情願接受懲罰,忍得眼底暗紅。
雖然宋拂之此刻跪坐在他面前,雙頰泛紅,卻像一位聖潔仁慈的神明,他窺得世人的罪孽,卻願意給罪人提前的赦免。
時章在原始衝動的煎熬中,條條坦陳自己的罪行,是告解,也是徹底的交付。
宋拂之沒想到,除了草稿本,還聽到了更多他不知道的往事。
時章會默默跟在他身後,遠遠地注視他,在心裡刻下關於他的一切細節。
毋庸置疑,這些都是不可提倡的行為,但久遠的時間淡化了這些行為的恐怖之處,時章也從未對他造成過任何傷害。宋拂之知道,如果可以,時章大概永遠也不會讓自己知曉這些。
時章啞著嗓子說“對不起”,為他許多年前做過的事情,也為他現在的逃避和隱瞞。
宋拂之沒說原諒,也沒說放過他,隻抬手擦去了時章額角因強忍而滲出的汗珠。
“看著我。”宋拂之絕情又平靜地說,“像以前那樣看著我。”
和二十年前無數次沉默的窺視一樣,時章幹看著宋拂之做完了他自己的事。
宋老師最後有點壓不住聲音,時章簡直嫉妒瘋了,嫉妒那紫色的小破科技玩意,嫉妒宋拂之的指節。時教授從沒這麼絕望過,幾乎把他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直到不知道多久之後,宋拂之氣息不穩地靠近,輕輕吻開時章的牙關,終於大發慈悲地松開他背後的雙腕。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宋拂之的手滑入時章的掌心,十指交扣。
時章被宋拂之解開了,不止是手,連著他偏執的頑疾,一起被託進溫暖的雙手裡。
“未來是未來——時章,你來吧。”
時章用所剩無幾的理智詮釋他對宋拂之這句話的理解,他大概是在說,無論以前如何,未來都有他。
這夜的風尤其搖晃,某個人尤其瘋狂。
時章以前會低聲叫“拂之”或者“老師”,今天換了,變成了一遍遍的確認,乍一聽很霸道,但稍一琢磨,就能品出時教授語氣裡隱藏的焦躁不安。
他急需證明自己的無法替代性,急需證明科技是永遠無法戰勝人類的。
宋拂之本來有點想笑,於是腦子一抽,評價了個“還行”,結果把老男人刺激得夠嗆,後面就完全沒力氣講話了。
非要逼得宋老師失聲哭出來,時教授才總算覺得自己扳回一局。
畢竟冷冰冰的科技做不到這一點。
在不知道用幾個時辰才終於換來的歇息裡,宋拂之問時章,如果他以前找了自己,讓兩人的交集不止於值日抓抽煙那次,他們有沒有可能一起走更好的路。
時章或許不必獨自困在家庭身世中掙扎,宋拂之或許也可以勇敢嘗試別的同學那樣精彩的高中生活。
時章很快笑著搖頭,說他那時太差勁,恐怕隻會拖著宋拂之下沉。再者,過去無法改變,現在的他們擁有彼此,這就是最好的事情。
兩人互相把對方往死裡折騰,宋拂之陷在床裡懶得動彈,半邊劉海都是湿的。
他勾了勾手指,要時章幫他把床頭櫃裡的煙和打火機拿來。
時章伸手撈出來,卻握在手心不給宋拂之,問他:“值日生大人,你當年抓我抽煙,怎麼後來自己開始抽了?”
“因為長大了。”宋拂之懶懶地把自己撐起來,趴到時章背上,去夠他手裡的煙盒。
前胸貼著後背,兩人皮膚的溫度都很高。
時章把手伸遠了些,淡聲說:“戒了。”
“反正我不上癮。”宋拂之看著他,“平時都不抽。”
“所以每次做完就想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