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時章百分之三百的不可能去。
時章往前走了幾步,衣冠齊楚地站到浴缸旁邊,低著頭俯視宋拂之。
“宋老師要我在這裡脫衣服,那你就要看清楚。”
宋拂之仰著頭,他笑了笑,眼皮疊出很好看的一道褶:“你脫吧。”
時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低下頭,從襯衫的第一顆扣子開始,一顆一顆,緩慢地推出來,衣領隨著他的動作,慢慢敞開。
一絲不苟的白襯衫和裡面包裹著的結實軀體反差太強烈。時章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也毫無誇張的表演意味,隻是站著脫去衣衫。
但姿勢有多平常,他現在做起來就有多不平常。
像在循序漸進地拆開一個禮物,像蟄伏的肉食動物逐漸褪去溫馴的偽裝。
時章展開雙臂,把襯衫從一隻手腕上拽下來,清晰流暢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緊繃又放松。
宋拂之不動聲色地往後靠,讓後背貼著冰涼的瓷磚,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氣。
脫下來的襯衫時章也沒有亂扔,他甚至疊整齊了,才放進洗衣籃裡。
宋拂之笑了笑:“教授講究。”
“習慣了。”時章沒停頓,伸手開始解皮帶。
他單手握著金屬皮帶頭,神色淡然地往外一抽,手中便仿佛多了道長鞭。
宋拂之突然感到一陣直衝頭皮的麻意。
然而時章沒有做出任何別的舉動,他隻是把皮帶卷好放到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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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手指搭上了褲腰扣子。
腦子和眼睛好像在沸騰,宋拂之眼皮一熱,還是在瞬間移開了目光,闔上了眼睛。
不行,此刻光線晃晃,人近在咫尺,看得太清楚了,他真看不了。
耳邊傳來時章的低笑:“不是說了要你看清楚的嗎。”
宋拂之很沒出息地閉著眼:“除非你能當場給自己打馬賽克。”
“那沒辦法。”時章說。
耳邊有布料摩擦的輕響,然後是輕輕一聲,是時章把疊好的褲子扔進了髒衣簍。
“我把外褲脫了。”時章說。
宋拂之差點沒呼吸上來,教授挺貼心的,還給他這個瞎子播報實時進度。
“不打算睜眼?”時章的聲音更近了一些,宋拂之能聽清他的呼吸,還有淡淡的笑意。
宋拂之模糊地命令:“快點。”
末了又欲蓋彌彰地加了句:“非禮勿視。”
時章低低地笑了。
宋拂之還沒來得及為這聲短促低沉的笑動心,就感到身前的水波晃動,聲響清脆。
是時章跨進了浴缸。
水位明顯地上漲了些,宋拂之感到腦袋被一隻手按住,在他頭發上揉了揉。
“還不睜開?”
宋拂之睜開眼睛,隻見時章泡在他對面,泡沫漫過他的鎖骨。
時章有點想笑:“怎麼這麼……害羞啊,宋老師。”
宋拂之抿抿唇:“我這是尊重你。”
“可是你已經動過它了。”
時章陳述事實。
宋拂之一聽耳朵就要紅了,咬肌動了動,忍了又忍,最後還是說:“正是因為如此。”
——因為知道它的程度,所以更不敢當面直視。
“不怕。”時章淡笑地說,“沒什麼可怕的。”
宋拂之靜了靜,突然開始思考時章這句話的內在含義。
上次帳篷裡兩人幹的活兒很平等,兩人都是投入享受的,分不出什麼高低上下。
再往前追溯一段時間,他們正式討論關於上下的問題好像還是在新婚後不久。
那時他們的態度都很模糊,宋拂之沒把自己的喜好說透,時教授看起來也沒有很清晰的傾向性。
帶上這個思路之後,宋拂之再聽時章這句話就能聽出點意思來了。
雖然它長得很可怕,但它不會發揮什麼作用,所以你不用怕它——
是這個意思嗎?
宋拂之腦袋裡思考著亂七八糟的內容,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其實很嚴肅。
時章看了他一會兒,以為宋拂之在想今天不開心的事情,溫聲問:“我幫你洗頭?”
宋拂之回過神,“嗯”了一聲。
“你轉過去。”時章說。
宋拂之在水裡轉了個圈兒,變成了背對著時章。
時章從旁邊取了些洗發露,在手心裡揉開,打到泡沫綿密,才抹上了宋拂之的發頂。
宋拂之的後頸很好看,背肌線條飽滿而不誇張,微低著頭的時候突出一點點頸椎骨,讓人想要在上面留下印記。
雙手在頭皮上遊走,宋拂之閉著眼享受,笑道:“時教授,你是不是師從過哪位託尼?手法很專業嘛。”
時章看著他的後背線條,手上又稍稍用力兩分,笑著問:“客人覺得力度怎麼樣?”
“很好。”宋拂之點點頭,“感覺都摁在穴位上,很減壓。”
時章順著提起話題:“最近壓力大?”
宋拂之呼了一口氣,肩膀上的力氣卸下幾分。
“也不能說是壓力,應該是我自己的問題。”
時章靠近了一些,揉著宋拂之頭頂:“想聊聊嗎?”
宋拂之沉默了一會兒,轉了個方向,雙手搭到浴缸邊緣,看著時章笑了笑:“想聽嗎?蠻無聊的。”
時章取了花灑下來,試了試水溫,替宋拂之衝掉頭發上的泡沫:“聽的。”
大概是因為兩人在浴缸中赤裸相對,卸去了人類所有的裝扮,很純粹,很坦然,宋拂之此刻覺得很安全。
身邊是自己的丈夫,他總有一顆善於理解他人的心,好像可以包容一切。
宋拂之把下巴擱到手臂上,看著前方說:“我帶的這一屆學生比以往帶的任何一屆都要活潑,他們很有創造力,也很有班級凝聚力,是那種會玩也會學的孩子,其實不怎麼需要人監督,他們自己心裡有數,能對自己負責。”
時章“嗯”了一聲,示意他在聽。
“但我對學生一直都挺嚴的,班規要嚴格遵守,不遵守我就會生氣。說得難聽點,我有點兒刻板了。”
時章撥了撥他的頭發,笑著:“班規當然要遵守,難不成是用來打破的?”
“話是這樣說。”宋拂之笑了笑,“但是我們學校很多別的老師都和學生關系不錯,他們上課該嚴格還是會嚴格,但下課之後也能和學生說說笑笑——這我做不到。”
時章一臉理所當然的:“老師當然要嚴肅,又不是和學生講相聲的。”
宋拂之問:“時教授平時是怎樣的?”
“大學老師和高中老師又很不一樣了。”
時章也和宋拂之一樣,趴到了浴缸邊緣,他們倆並著排聊天,像課間休息趴在欄杆上講話的高中生。
“大學課堂人太多,教授也隻管教知識,學不學全靠他們自己。但是高中生都還沒成年呢,很多行為還是需要老師去引導去糾正。如果沒有老師的嚴格指教的話……很多孩子可能這輩子就廢了。”
時章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低,似乎含著很滿的情緒。
這個差異宋拂之是認同的,他點點頭。
時章繼續道:“所以我個人總是覺得,高中老師比大學教授難當。大學老師隻管教書,但高中老師還要育人。”
時章說著,側頭靠近宋拂之,在他側臉落下一吻。
“我看到運動會上,你們班的孩子都很喜歡你。孩子們的眼神和語氣是騙不了人的——宋老師,你做得很棒了,真的很好。”
吻完,時章沒有立刻離遠,反而傾了傾身,張開雙臂抱住了宋拂之,聲音低低的,每個字都很誠懇。
“宋老師別對自己太嚴格了,這樣很累……我很心疼。”
宋拂之愣了愣,心跳突然變得快。
從前,考上好學校的學生和家長們,對宋拂之說得最多的就是“謝謝”,別的任課老師對宋老師的評價多半是“教學水平很高”,幫學校取得好成績之後,領導也會誇獎他,說宋拂之會教書。
但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純粹熾熱的語氣,單純地向宋拂之表達肯定。
也沒有人跟他說,你很辛苦,我很心疼。
時章說,宋老師,你真的很棒。
宋拂之沒來由地有點眼熱:“是嗎。”
“別對自己要求太高。”時章捏了捏他的肩膀,“放松一些。”
宋拂之順勢靠到時章的臂彎裡,湿漉漉的頭發蹭著他的手臂。
這樣聊天很舒服,對方和你職業相仿,很快就能懂你的感受,他也完全明白你辛苦工作的意義。
所以宋拂之全然地放松了,看著時章說:“其實我有時候很羨慕班上那些學生。他們很會玩,生活多姿多彩,也很勇敢。”
他有點自嘲地說:“老大叔很羨慕。”
時章從胸腔悶出兩聲笑:“本老大叔已經玩不動了……我也隻能羨慕他們那些年輕人。”
“這就是小孩兒嘛,什麼都要嘗試,年輕人是這樣的,渾身使不完的勁。”
宋拂之看了他一會兒,輕輕笑了:“如果我說,我小時候也沒嘗試過呢,我小時候就跟個老大叔一樣了,上學下課寫作業,生活很無聊。”
時章“唔”了一聲,很快回答道:“你喜歡什麼?那就從現在開始嘗試吧。”
宋拂之沒想到時章回答得這麼自然。
“這麼容易嗎?”宋拂之笑著問,有點試探性的,“如果我喜歡的東西很幼稚呢,和班裡的小孩喜歡的差不多。”
時章哈哈笑了會兒,說:“小孩喜歡的東西不一定就是幼稚的東西,可能是很年輕化的,很有趣的。”
“這說明宋老師的心態很年輕。”時章頂了頂宋拂之的額頭。
宋拂之也跟著笑了,語氣輕輕:“可是我都三十多歲了……”
“一點都不老。”時章捏了捏宋拂之的耳垂,滿意地看到他渾身一顫。
“哎,等等。”
時章突然想起來了什麼,撐著浴缸起來了些,露出大片山巒般的緊實背肌。
他伸長手臂,從浴缸前面的櫃子裡取出了一堆東西。
宋拂之看著他掛滿水珠的男性軀體,像神話裡的海神。
剛才平靜下去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然而等他看清楚時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東西,宋拂之撲哧一下直接笑了。
時章從櫃子裡拿了一個網眼兜,裡面居然裝著一堆洗澡玩具!
什麼小黃鴨,小海星,小海豹,小金魚……
宋拂之目瞪口呆地看著時章一個個地把它們從兜兜裡拿出來,再一個個地放進浴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