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越水眼神有了變化,怒火之外還有其他情緒,那情緒壓在怒意之下, 不易察覺。
薛丹融等不到答案, 再度開了口, “師祖定奪諸事,門下弟子無有違抗者, 但私情一事, 從心, 而不從尊長, 弟子薛丹融, 想請師祖讓師兄自己選,是待在華黎山, 還是離開華黎山。”
方潮舟從看到薛丹融出現, 就意識到事情不對。他此時用的是真貌, 可對方看他的眼神裡卻沒有一絲驚訝,若對方不知道他的身份, 突然看到他這個死而復生的師兄, 怎麼都會有驚的反應,可薛丹融沒有。
如今薛丹融直接提到“師兄”二字,看來他的身份早就在薛丹融面前被扒得底朝天, 隻是他自己不知道,還以為自己把薛丹融給睡服了,真是愚蠢至極。
丟人, 丟人死了。
不過聽到薛丹融的話,方潮舟立刻就想做出選擇,可才張口,他就發現自己被下了禁言術。
他不由看向鍾離越水,鍾離越水背對著他,並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他感覺鍾離越水在生氣,甚至是很生氣。
“若我不讓他選呢?”鍾離越水語藏怒意。
薛丹融聞言,眼神變了,本來似死水的鳳眸此時裡面充斥著殺意,他慢慢起了身,右手微微展開,斷水劍即出現在手心,隻是周身泛藍的斷水劍此時上面圍著一層黑霧,不僅如此,連薛丹融的眉心都浮現黑霧。
他指尖微微握緊,將劍柄包攏,蒼穹瞬間烏雲密布,金烏隱身,天色驟暗,一場大戰仿佛一觸即發。
“那我隻能盡我所能,帶走師兄。”
此相,明顯是已經入魔的症狀。
這一路,方潮舟聽聞了薛丹融不少事跡,眾人慕其顏色,也會說他天資聰慧,是不世奇才。
他們說,假以時日,薛丹融可能會成為第二個鍾離越水。
可天資聰慧、不世奇才的薛丹融入魔了。
雖然修真界魔修不少,但有一個事實,幾千年裡,從來沒有一個魔修渡過最後的飛升雷劫,成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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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飛升雷劫會清算此人的恩孽賬。
魔修修煉速度快,正因為他們的修煉法子是一條歪路,他們不像名門正宗的弟子,要好好打基礎,磨個幾十、百來年,才參悟修仙一點真理。
拜入魔宗的弟子,修煉快者,往往十年不到的時間就能邁入金丹期,原因是他們的修練功法都極其陰損,不是奪取他人修為,便是其他邪門路數。
修煉時間越長,心智也會被影響,他們手上幹的壞事自然也會越來越多。
所以無論如何,魔修都沒辦法渡過最後的雷劫,隻會落得個灰飛煙滅的地步。
而半路入魔的修士更會被天道盯上,雷劫更重,天道會認為此人道心不定,是不仁不義之輩。
所以方潮舟不想入魔,但他沒想到薛丹融會入魔。
他看著薛丹融眉宇間黑氣越來越重,不禁向往前走,可就在這時,鍾離越水突然開口,“荼白,帶他回去。”
話落,方潮舟就發現自己變小了,然後一個巨大的虎頭湊過來,咬住了他的後頸肉。等被咬著在半空中晃悠晃悠,方潮舟才看到自己毛絨絨的四個爪子以及一條短尾巴。
鍾離越水居然把他變成了一隻小老虎,就為了方便荼白把他叼回去!
不僅被變成小老虎,一身修為也被封住。
方潮舟無抗爭餘地,隻能硬生生被叼走。
被一路叼回住處的方潮舟,剛被放下地,就想往外跑,但他實在有些不習慣四條腿走路,而且荼白也不給他面子,他踉踉跄跄走了幾步,就被對方一嘴頂翻了,摔得四腳朝天,肚子外翻。
想翻過來,荼白的虎腦袋先一步壓下來,壓得方潮舟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現在算是體會到他平時把腦袋枕著荼白的身上,對方是什麼感覺了。
翻不過去,方潮舟隻能努力地從對方的腦袋下挪出去,好不容易挪出去一大半,對方一個爪子就把他扒拉回來。
荼白似乎還覺得他很不聽話,長滿倒刺的虎舌直接舔了下來,隻一下,方潮舟腦袋毛就湿透了。
方潮舟:“……”
好想洗頭。
這個想法在腦海裡湧出時,他突然感覺到地在晃動,而且是劇烈晃動。荼白也被異象驚動,抬起頭往外看了一眼,它眯了下鴛鴦眼,回頭把方潮舟翻過來,又叼住方潮舟後頸肉,往房間深處去。
它叼著方潮舟上了榻,松開後,又用長長的尾巴把方潮舟圈住。
隻要方潮舟一往外爬,纏在他腰上的尾巴就把他拖回來。
好幾回後,荼白又湊過來舔他,還沒幹的腦袋毛變得更加湿噠噠。方潮舟心裡在滴血,恨不得立刻去洗頭,但他還想著外面的事情,薛丹融不能入魔,若是入魔,薛丹融就徹底毀了。
他一邊盡力突破身上的封印,一邊往外爬。
半盞茶的功夫不到,方潮舟一身幹燥暖烘烘的毛發全部湿透。
荼白似乎在以這種方式懲罰方潮舟,方潮舟往外爬一次,它舔一次,最後方潮舟不動了,像是放棄了,趴在榻上由著荼白圈著他。
因為方潮舟變得安分,不再往外跑,荼白的心思漸漸轉移到外面的動靜上,隻是用尾巴圈在方潮舟的腰上。
*
那廂。
薛丹融和鍾離越水周圍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劍光所到之處,無物可幸免。頭頂上方,烏雲滾滾,如潛行的巨龍翻湧不止,狂風怒號,似千軍萬馬奔騰而至,隱有大雨傾盆之勢。
而這一切,還有一群暗中窺視者。
黎一燁隱身注視著遠方的動靜,唇角不由翹了起來,此行果然收獲不小。
一個多月前,他又撞見黎珠在看話本,平時心情好,倒也放過,而那一天,他因為傀儡軍那日訓練效果不佳,動了怒,直接將黎珠手中的話本搶到手中。
正待要撕毀,先看到上面的字。
這匆匆一瞥,讓黎一燁停下了手。
隨後他定住旁邊躁動著要搶回話本的黎珠,仔細研究起上面的字。
越看,黎一燁的神情越發古怪,片刻,他拿著話本回了書房,從書房暗格取出一張紙,將上面的字跡與話本上的字跡進行對比。
雖然開始有些不太一樣,但後期的字幾乎是一模一樣。
尤其是“方潮舟”這三個字。
信上有這三個字,話本上也有。
黎一燁立刻叫人將黎珠捉過來,在問清楚話本是從天水宗山下鎮子送過來的時候,他心裡的懷疑進一步擴大。
如果他沒有猜錯,寫下這本話本正是死了五年的方潮舟。
方潮舟可能沒死。
這個念頭出現黎一燁的心裡時,黎一燁心都跳快了一瞬。他像個愣頭青,叫人立刻將飛雲獸牽過來,準備直接趕去天水宗。
隻是黎珠一聽他要去天水宗,也鬧著非要去,同時,黎珠也注意到桌子上的紙和話本。
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那瞬間倒變聰明了,也發現了貓膩之處,追問他是不是方潮舟沒死。
黎一燁沒回答,而黎珠見其反應,立刻擋住黎一燁的去路,“爹,你必須帶我一起去,你不能自己去。”
黎珠不準備空手去天水宗,他記得他爹黎一燁上次去天水宗提親,帶了許多東西都被拒絕了,所以他這次帶得更多,還帶了很多人,幫他撐場面,所以最後變成了坐飛船出行。
隻是船沒行幾天,黎一燁就騎飛雲獸先行一步,而等他趕到天水宗時,就發現天水宗似乎出了事。
天水宗封了宗門。
這麼多年,他還沒聽過天水宗徹底封了宗門,不許門下弟子進出,於是黎一燁偷偷潛入了天水宗,他如今的境界已到了合體期,整個天水宗,隻有鍾離越水修為比他高。
這一潛入,就撞見了天水宗那幾個老家伙。
那幾個老家伙不知從哪裡來,個個臉色凝重,其中一個人突然開口,“你們說師尊取那麼多妖獸內丹是做什麼?還用自己的血養著那些內丹。”
話剛落音,旁邊的一個就喃喃道:“我曾在書上看到一個法子,以血作藥引,配上妖獸內丹,可治妖獸寄居之病。”
“什麼?妖獸寄居?這病可是大病,等等,師尊給誰治病?”前一個說,“你是不是想多了?也許師尊隻是……隻是想把妖獸內丹拿給荼白吃。”
說後一句話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有什麼底氣。
後者聞言,忍不住嘲諷道:“若是給荼白吃,何必要以血養內丹,而且之前不取,偏偏這會子取,師尊昨日的反常你沒看到,還是你自己說的,師尊把傳音符都捏碎了。我發現你還真夠蠢的,昨日兩朵雷雲,突然有一朵飛去華黎山,這麼明顯,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看出什麼了?”前一個驚訝道。
“師尊帶了一個人去華黎山,而那個人跟薛師侄一樣都在渡雷劫,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人身上還被妖獸寄居了,師尊想將妖獸徹底引出,這才有了這個法子。”
眾人聽到這段話,臉色都有些變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個老家伙沉吟片刻,開了口,“好了,師尊的事情,我們都不要妄自議論,今日之事,誰都不許說出去,我們要做的是管好天水宗,不能被奸人混進來,尤其是那些魔修。”
魔修頭子黎一燁露出古怪的微笑。
本以為隻有一喜,現在沒想到是雙喜臨門。
那個老家伙說的治病法子,他也知道,而且他更知道的是,以血養內丹,還要費上大量靈力,可以說這段時間將是鍾離越水最虛弱的時候。
在這個時間點,能讓鍾離越水耗費這麼大的心思治的人會是誰?
想來想去,隻有方潮舟了。
五年前,對方的一劍之恥還歷歷在目。
粉飾太平這麼多年,他已經累了。
這些名門正宗雖明面上給他們魔修一點面子,但實際上都是瞧不起他們。可這些名門正宗卻也不想想,若非沒出路,誰願意走一條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