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它就跑出去了。
留在山洞裡的方潮舟先服用了解毒丸,又卷起了褲腿,他先用腰帶繞在了傷口上方的近心端,綁緊了,再用小刀在蛇牙印那裡畫了兩個十字,試圖把毒血擠出來。
自從那年他和薛丹融被雲絳蛇咬傷後,他回到天水宗,就去翻了翻被蛇咬傷的處理辦法,看到書上說這樣的法子,可以讓毒素擴散得沒那麼快。
他強打精神,咬著牙,擠出傷口的血,不過一小會,石榴紅顏色的血液順著雪白的小腿往下流,洗過腿上的畫,畫的顏色變得愈發濃烈,紅、黑、白三種顏色糅雜在一塊,刺眼且豔麗。
血一直往下流,不僅打紅了金鈴鐺,連白襪都染紅了些許。
這些時日,方潮舟一直試圖把小腿上的畫洗掉和腳鏈取下,可都失敗了。
在方潮舟擠到幾乎流不出血的時候,那隻雞回來了,它回來時叫的很大聲,“小白臉,我在外面捉到一個跟你一樣都是天水宗出來的修士。”
它之前問過方潮舟是哪個宗門的。
方潮舟聽到這話,不由抬起頭,而看到站在山洞口的人時,他怔了一會,眼睛不由自主垂下了,一垂下,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腿上的畫。
不知為何,他第一反應是把褲腿放了下來。做完這個動作,他才小聲地說了一句,“小師弟。”
腳步聲在接近,方潮舟感覺到陰影籠下來的時候,不自覺地指尖相貼,蹭了蹭,才蹭幾下,手腕就被扣住了。
“師兄受傷了,都不願意聯系我嗎?”薛丹融的聲音很低,語氣跟平常似乎有些不一樣。
方潮舟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但他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薛丹融,更不想讓對方發現他腿上的畫和金鈴鐺腳鏈。
他低眸看著被扣住的手腕,微微用力,想抽出來,可沒抽動,反而被對方抓得更緊。
扣住他手腕的少年輕描淡寫般地說:“髒了,要洗一洗,師兄。”
“師兄”二字跟前面的幾個字幾乎是連著說,中間似乎並沒有停頓,不過方潮舟不敢確定,但那兩個字,薛丹融說時,聲音又低了下去,聽上去有幾分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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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薛丹融幫方潮舟把手上的血跡擦掉了, 擦完後,他對方潮舟左腿的褲腿伸出了手,不過還沒卷起, 方潮舟就急忙擋住了他的手。
“小師弟, 我隻不過是被蛇咬了一口, 我已經服用了解毒丸,也把毒血擠出來了, 不用再看了。”
山洞裡的光線不算明亮, 薛丹融垂著眼, 那長睫就如湖邊的長草, 輕輕一搭, 掩住了倒映星辰的湖水。他沒有說話,隻是慢慢收回了手。
可那隻雞叫了起來, “小白臉, 你不要小瞧雙頭蛇的毒, 發作起來可厲害,你還是趕緊讓這個大美人看看吧!”
方潮舟聽到那隻雞叫薛丹融為大美人, 忍不住瞥了下薛丹融的神情。
果然, 薛丹融的臉色明顯難看了一些。大概萬人迷主角都有一個通病,就是最厭惡別人贊他容貌好看。
那隻雞不知道薛丹融神情變差了,還湊過來, 催促道:“快,把褲腿卷起來,你們都是男子, 又是同門,有什麼可害羞的。”
“師兄,你我本是同門,你都受傷了,還不願意讓我幫你嗎?”薛丹融輕聲開了口,“師兄到底在顧慮什麼?”
“我……”方潮舟說了一個字,又閉上了嘴。
那隻雞見他們隻說話,不動手,它著急了,直接用尖喙叼住方潮舟的褲子,隻聽見“撕拉”一聲,小腿上的布料就成了布條,腿上的畫自然也露出了冰山一角。
方潮舟還來不及遮擋,薛丹融的手已經覆了上去。
冰涼的指尖挑開布料,劃過黑白兩蛇交纏的身體,落在了傷口處周圍。
“傷口沒有處理幹淨,裡面的毒血並沒有完全擠出來。”薛丹融皺了下眉,“雙頭蛇的毒嚴重的話會麻痺神志,讓人變成一個傻子。”
方潮舟被這句話嚇到了。
在他心目中,變傻子,還不如殺了他。
他也顧不得薛丹融還在了,把那礙事的布料直接扯掉,繼續去擠血,可擠出來的血太少。方潮舟看了下周圍,拿起剛剛劃腿的小刀,準備把傷口再劃大一點,可薛丹融攔住了他。
“不能劃,雙頭蛇的毒素會傷及傷口,把傷口劃大,到時候可能這一處的皮肉都潰爛,而且潰爛的面積還會增大。”
“那……那該怎麼辦?”方潮舟開始無措了,他把小刀丟開,又去翻自己的儲物戒,看裡面有什麼能解毒的丹藥,就在他翻東西的時候,腿上突然傳來溫熱的感覺。
旁邊的雞一下子抬起了翅膀擋住了眼睛,“嘖嘖嘖,我一隻小雞見不得這種場景。”它嘰嘰咕咕說著,還轉身跑出去了,跑到山洞外去了。
方潮舟愣怔了好一會,才看向低頭幫他吸毒血的薛丹融。兩年前,對方也是這樣,在一個山洞幫他吸了蛇毒。
如今,又……
方潮舟看了幫他吸毒的薛丹融一眼,就把視線放在了旁邊的石壁上,一點都不往薛丹融身上看。腿上的觸覺讓他有些頭皮發麻,必須要掐自己的手,才能忍住不把腿抽回去。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薛丹融抬起了頭。
他一抬頭,方潮舟就立刻道了謝。
“謝謝小師弟。”
道謝的同時,他就把腿縮了回來,但剛縮回來,就聽到薛丹融的聲音。
“師兄,等等,傷口還沒有處理完。”
“哦。”方潮舟更尷尬了,悶聲悶氣應了一聲,隻能又把腿伸出去。
薛丹融從儲物戒裡拿出一個酒壺大小的瓶子,他扯掉了方潮舟綁在腿上的腰帶,用瓶子對著方潮舟的傷口衝了一會,而後又從膝蓋處往下倒。
那瓶子裡倒出來的藥水看著像水,卻有香味。
那藥水順著方潮舟的小腿往下流,薛丹融的手也覆了上去,手指貼著小腿的肌膚,把腿上的汙血一點點擦掉,擦到金鈴鐺處的時候,他的手頓了頓,隨後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繼續幫方潮舟處理傷口。
不過處理到後面,他取了一塊手帕,擦掉腿上的液體不說,還把金鈴鐺也擦了一遍。金鈴鐺被碰,就迫不及待發出叮叮當的聲響。
那聲音,讓方潮舟更為尷尬,忍不住想把腿縮回去。薛丹融並沒有攔住他,淨了口唇和手,又拿出一瓶丹藥,遞給了方潮舟。
“師兄,把這個吃了。”
方潮舟看了眼藥,一邊接過來,一邊問:“解毒的?”
薛丹融嗯了一聲,方潮舟便不疑其他,倒出一顆丹藥,直接吃了。他吃完藥,往後坐了坐,因為小腿上的布料沒了,他不好意思當著薛丹融的面換衣服,隻能先拿寬大的衣袖遮一遮。
因為薛丹融不說話了,方潮舟覺得氣氛實在尷尬,他想了想,還是覺得找點話題來說,然後再把對方請出去,說他要換衣服。
“小師弟,你怎麼會跟那隻雞碰上?”
“雞?”薛丹融明顯頓了一下,“師兄以為那是一隻雞?”
方潮舟聽到這話,有些詫異,“那不是雞嗎?它自己都說自己是雞。”
薛丹融搖了搖頭,“非也,那是一種名為褐馬雞的鳥,不過師兄認錯它的品種也情有可原,這種鳥不善飛行,更喜歡像雞一樣在地上跑。”
方潮舟回想起那隻雞,啊,不,那隻鳥叼著自己在地上拖著跑的樣子,不由一哽,過了一會,才道:“原來是這樣,那師弟怎麼會遇上那隻……那隻褐馬雞?”
“恰巧碰上了。”薛丹融淡淡地說。
方潮舟聞言,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頓了頓,才低聲說:“勞煩師弟出去下,我想換身衣服。”
話落,薛丹融就起身出去了,他出去時,方潮舟聽到外面的那隻褐馬雞在說話,好像是在問他的情況。他想了想,還是先設一道結界,才開始換衣。
換好衣服,他把結界解開,“我換好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他讓褐馬雞也進來,可進來的隻有薛丹融。方潮舟不由看了看薛丹融的後面,“它呢?”
“它說有點口渴,去喝水了,待會再回來。”薛丹融走近了方潮舟,他在旁邊坐下了。方潮舟見他坐下,往旁邊挪了挪,把中間的空隙空得更大,“那我們等它回來吧,也不知道那條雙頭蛇會不會追過來。”
他與薛丹融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不過都是他說的多,薛丹融隻偶爾說幾個字,或者點頭搖頭,安靜得厲害。
方潮舟見狀,閉上了嘴,可他閉上嘴,薛丹融卻又主動開了口。
“師兄腿上的畫是誰畫的?”
方潮舟把唇瓣抿了又抿,才說出宋漣衣的名字。
“風月庵的宋漣衣?”薛丹融視線看了過來,“他為何要在師兄腿上作畫?”
“他……他……”方潮舟說了第一個字就說不下去,他說不出口,隻能不斷重復第一個字,直到他感到那幅畫被碰了。
是薛丹融的手,挑開障礙,直接落在了畫上。他這一動作,讓方潮舟當即想把腿縮回去,可對方扣住了他的腳踝。
同時,因為他們的動作,方潮舟腳踝上的鈴鐺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縮不回腿,方潮舟非常難堪,尤其他察覺到畫上的手在往上。
“小師弟。”他喊對方。
可薛丹融並沒有松手,隻是把手移到了腳踝處,他挑開方潮舟的褲腿,用手指撥動著腳鏈上的鈴鐺,叮當叮當的。腿上的秋海棠開了許多朵,其中有些花瓣蔓延到腳踝處。丹砂紅的花再配上赤金色的鈴鐺,由雪白的皮囊作為底色。
薛丹融玩弄著鈴鐺,語氣算得上平靜,“師兄不想答的問題,不答便是,碰到願意答的問題,再答也行。”他頓了一下,“這鈴鐺也是宋漣衣給師兄戴的?”
方潮舟咬了咬牙,“是,可我是被迫的,我沒用,洗不掉這畫,也取不下這鈴鐺。”
說到這裡,他主動把褲腿卷了起來,用力地搓著上面的畫,但怎麼搓,沒能把畫上的顏色給搓掉,反而把自己皮膚弄紅了一大片。
薛丹融抓住方潮舟的手,“師兄。”
方潮舟被捉住一隻手,另外一隻手就去扯鈴鐺,鈴鐺自然也是扯不下來的,反而因為他的行為,兩隻手都被抓住了。
他掙了半天,沒把手抽出來,氣急敗壞之下,踢了薛丹融一腳。
他踢得很重,使了全力。
這一腳踢出去後,他先愣住了,看著薛丹融衣服上的腳印,不掙扎了,由著對方抓著自己的手。
“你……你為何不躲?”方潮舟遲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