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是一個人?”衛桓幹脆地踏出腳步離開了這個防御結界,根本沒有給雲永晝阻止的機會,他的周身一瞬間出現了另外八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分’身,站在最中間的他雙翼打開,側頭朝雲永晝笑了一下,“這裡有九個九鳳呢,夠為你挺身而出了。”
這算什麼。
雲永晝緊緊地握住衛桓交給他的戰徽,連後槽牙都不由得咬住。他見多了衛桓的“挺身而出”,為朋友,為同學,甚至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旦想到他也要這樣對自己,想到這不過是他泛濫善意驅使下的又一次不計生死,雲永晝竟然慌了,“沒人讓你救我!”
“我樂意。”衛桓轉過頭,背對著他,“我這次救你一次,你下次還給我不就好了。”
那些不死民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紛紛扭轉頭,感知著衛桓的蹤跡,與此同時飛快地移動著朝他奔來。
衛桓飛上空中,藍色的妖風如同極光一般將他裹挾。
“下次我遇到危險,一定等著你來救我。”
他說過太多一語成谶的話。
九個一模一樣的九鳳飛向不同的地方,吸引著那些不死民的注意,他們如同窮兇極惡的野狼群向著自己的獵物撲來,黑霧一樣的瘴氣鋪天蓋地而來。衛桓的羽翼扇動,藍色的風遇上紫黑的瘴氣,相扛相融,阻擋它們的進攻。就在這時那些不死民也飛上來將衛桓團團圍住,用和之前一樣的方式壓縮距離展開攻擊,衛桓雙手合掌,一瞬間以他自身為圓心出現無數尖銳風刃,漩渦一般旋轉向外,空氣中湧現腐爛與鮮血的氣味。
看著他就這麼不管不顧赴往煉獄,雲永晝隻能選擇接受他的計劃,他將衛桓的戰徽戴在自己的胸前,與他自己的並排在一起。黑暗中羲和之瞳令他能夠清楚地看到四面用意鎮壓的兇獸,他們隱藏在很深的土層之中。既然朝南的已經發生了變動,幹脆就從那個下手。
下定決心的那一刻,雲永晝面前的防御結界碎裂消失。他展開雙翼以最快的速度去往目的地。然而他的生命氣息很快招致不死民,他們連爬帶跑朝雲永晝湧來,數量龐大。雲永晝身後出現光刃防御網,他的手中出現一柄尖長的光矛,就當他正要狠狠插’入眼前兇獸藏匿處時,好幾個一邊恢復拼接軀體的不死民撲到他的身側,雲永晝反應極快,左手變出光劍預備抵擋,但沒有派上用場。
藍色風刀攔截在他和不死民之間,生生將他們伸過來的黑色手臂斬斷,衛桓右腳向後一撤,沒有回頭,“快!”
這是他的原身,他能分辨得出。
顧不上想太多,雲永晝猛地將光矛刺上去,深藏在泥土裡面的妖骨被他生生戳斷,霎時間地動山搖,土壁劇烈震蕩起來。光矛抽出,朝南一角鎮壓的兇獸白骨燃起金烏真火,頃刻後焚滅殆盡。
成功了。
他飛快地抬頭去看衛桓,見他受困於不死民之中,黑壓壓一片之中閃著藍色妖光。他分明看見衛桓的手臂被瘴氣所侵,一時間急火攻心,衝了過去,“衛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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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來!”衛桓雙手緊握風刀,他的周身被風刃包圍,“別管我我沒事!還有三個!快!”
雲永晝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兩難,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去,他們就都會葬身在這個不死墳墓裡。
看著雲永晝如他所想那樣奔向朝西一角,衛桓松了口氣,但這些不死民也有許多跟著雲永晝的蹤跡前去,他一刻也不得停歇,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身邊竟然平白出現許多金色的光刃,它們摻雜在自己的藍色風刃防御網中,將這個網變得愈發密集,愈發堅不可摧。
他看向雲永晝的背影,心裡忽然就有了底氣。
在衛桓用真身和諸多分’身的誘引下,雲永晝得以順利地突破這些不死民和瘴氣的重圍,被光刃保護著順著將朝西的兇獸白骨擊碎焚滅,此時的不死城已經爆發出巨大的震動,那些建築和高樓一個接著一個地往下墜落,將不少不死民壓在廢墟之中。
雲永晝四處閃避著這些崩塌的建築,來到了北向。這一個兇獸的骨頭埋得很深,雲永晝試了三次才終於將其擊碎,一切比他想象中順利許多。他回頭去看衛桓,隻見他速度驚人地快,一雙藍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分外得亮,他的全身已經妖化到了極限,布滿妖紋,渾身散發著隻有殺戮時才會出現的深藍色妖氣。
會成功的。
還有一個,最後一個。他飛向終點,最後一個的兇獸白骨就在眼前,他雙手握緊光矛,身子下沉狠狠戳上去,突然間,最高的一棟建築就這樣砸下來,他聽見了衛桓的驚叫,於是回過頭。
“衛桓!”一顆心就這麼被狠狠地拽到了谷底,如墜冰窟。
他的心一下子就慌了,比他想象中更慌,他無法思考,隻想趕去他的身邊。可就在下一刻,雲永晝感覺到什麼抓住他的脖子,瘴氣幾乎就要貼上他的皮膚。
糟了。
誰知就在電光火石間,他的脖子竟感覺不到拽扯了。一側頭才發現那個不死民的身子向後倒下,藍色的妖光縱橫四溢,從這具黑色的軀體後面迸發出來,分裂的屍塊碎了滿地,他這才看見氣喘籲籲的衛桓,左手握住右臂,右手手持風刀。
“你在幹什麼?那是我的分’身而已。”衛桓對雲永晝的分神感到不解,但此時的情形沒有給他絲毫思考的餘地,更多的不死民撲了上來,他隻能迅速投入作戰。
雲永晝的一顆心狂跳著,他不知是因為自己方才的預判錯誤,還是因為此刻衛桓的出現。這種感覺太可怕,佔據了他所有的感官。
後怕。他真的覺得後怕。
整個不死城就要崩塌,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由於他們兩個人靠得近,吸引到的不死民格外多,衛桓隻能拼命地殺,幾乎殺紅了眼。
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雲永晝將所有的妖力傾注在手中的光矛之中,胸口的戰徽在金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鋒利尖銳的光矛被狠狠地插’入土中,在羲和金瞳的視野裡,他清晰地看見這具白骨粉身碎骨,在他抽出光矛的瞬間燃起熊熊烈焰。剎那間,封閉住上空的地表爆發出石破天驚的爆炸聲,瓦解粉碎,土塊和建築如同密集的冰雹那樣紛紛下落。
天光一瞬間照耀進來。
“成功了。”雲永晝的第一反應是用防御結界去護住衛桓。沒想到他卻升騰入空中,周身爆發出強大的妖氣,藍色的妖光擴散在塵土飛揚的空氣中,幾乎要覆蓋掉整個殘破崩塌的不死城。這是雲永晝認識衛桓以來,見過他釋放出最強大的妖氣。
九個衛桓同時合眼運靈,他們的妖氣在天空中編織出藍色的妖陣。雲永晝瞬間明白他要做什麼。
“御風化物——”
他們的聲音剛落,外界的風立刻被抽取,在這混亂之地卷起九道飓風風暴。在衛桓睜眼的瞬間,鎖骨處爆發出刺目的光,下一秒這些通天的飓風就化作巨大的藍色風柱。
不,不是風柱。
他們一個一個落地,在企圖逃出的不死民前落下來,沉重的柱身震得地面搖晃不止,最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藍色牢籠,風柱之間全都是不可攻破的結界,隻要這些不死民靠近,就會感應到莫大的刺痛。光明的重現似乎令他們身上的怨念減少許多,他們漸漸開始平息,用那雙白目仰望著已經看不分明的天空。
完成了這一切的衛桓在空中無聲地喘息著,眼睛疲憊而無力地俯視著這些重見光明的不死民。八個分’身一一回到他的身上,他最後看向一身狼狽的雲永晝,露出一個虛弱的笑。
“我說什麼來著?我們成……”
他還沒有說完就暈倒過去,羽翼沒有了操控無法支撐起他的身體,就這樣墜落下來。雲永晝立刻上前,於半空之中將他擁住。
衛桓的身上滿是血腥,手臂、雙腿、後頸甚至腰間都被瘴氣侵蝕,身上還有數都數不盡的傷,灰色的制服已經斑駁不堪,滿是血汙。他們一同出勤這麼多次,這是唯一一次他受這麼重的傷。
“衛桓。”雲永晝用金烏之靈護住他的心神,將他帶離這個藍色的風牢,在廢墟之上抱住他發冷的身子。
不遠處傳來聲音,是他們的援兵。這些戰備軍趕來的時候都驚呆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數十米高的風牢,看著風牢裡密密麻麻的不死民。面面相覷的他們實在不敢相信,就憑兩個還沒有畢業的學生竟然將這些不死不滅的妖物制服了。
雲永晝心裡隻裝著一件事,抓住帶隊的便問道,“醫療組呢?!”
“來、來了。”對方被雲永晝身上的戾氣嚇到,指了指另一個方向,“在後面。”
雲永晝二話不說將衛桓抱起去往醫療組的車中,他們看到衛桓的重傷也嚇了一跳,“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他們每多說一句,雲永晝心裡便痛苦一分。
一個天星淨木取下自己的闊葉,葉子旋轉在空中卷起一陣青綠色的風,將衛桓身上的殘存的瘴氣驅除,等在一旁的愈草精見狀立刻用自己的妖靈為衛桓療愈腐蝕的傷口。
車裡還有一個九裡明妖,她靠近雲永晝,開口問道,“你沒事嗎?我幫你檢查一下?”
雲永晝沉默地搖頭,一雙眼睛隻看著衛桓。
“醒了,太好了。”
衛桓皺著眉緩慢地睜開眼,身上疼得他幾乎沒法呼吸。一睜眼看見許多不認識的嘉卉學院的妖,他還有些迷糊,嘴裡含糊地喊著,“雲永晝……?”
聽見他聲音的雲永晝立刻過去,本來想說我在,可又覺得這感覺有些奇怪,於是一言不發隻看著他。衛桓努力地抬頭,又伸出自己的手,使了全身的力氣捏了一下雲永晝的胳膊。雲永晝不解,疼得皺了下眉。
“是真的……”衛桓的頭放心地靠回床上,咧開嘴笑起來,“沒做夢。”
他受傷嚴重,醫療組要把他送到醫院,雲永晝全程陪著,最後看他住進病房裡才算放心。站在病房外的窗戶那兒看他,看著看著,雲永晝不經意間看見窗玻璃上反射出來的自己,看見他胸前兩枚並排的戰徽。
疼得睡不著,衛桓伸著脖子朝門口望著。
雲永晝呢。
該不會真的走了吧,這個沒良心的。
誰知道剛在心裡罵完,就聽見推門進來,這妖氣衛桓再熟悉不過。他立刻假裝出一副虛弱地樣子無力地靠在床的一頭,唉唉地叫著。
雲永晝也是一身傷,走過來的時候一股子血腥味。衛桓稍稍把眼睛睜開一條小縫,裝模作樣地表演出驚喜又捎帶著柔弱的樣子,“你來了啊。”
“嗯。”雲永晝依舊冷淡。
“坐啊。”
“不必了。”
雲永晝手一揚,一個發亮的東西拋出一條閃亮的拋物線,衛桓下意識去接,突然發現自己這樣實在是太精神,接住之後又弱弱地倒下,攤開雙手一看,是之前他給雲永晝暫為保管的戰徽。
“自己收好。”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個東西回到自己手上,衛桓還覺得有些小小的失落。
“哦,謝謝。”
雲永晝轉身就要離開,衛桓的失落感到了頂峰,像冰冷的海水一樣將他淹沒。不過他走了沒有兩步,竟然又停下來。
“以後不要隨便把這種東西給別人。”
他沒有說出自己的潛臺詞,覺得太露骨。
這樣的東西一旦交出去,就是把命交出去的意思。
不想讓他不顧性命,也不想讓他挺身而出。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樣一個小小的戰徽對於衛桓來說不僅僅意味著奮不顧身。它代表了九鳳一族的榮耀,是他這一生最光明的象徵。
是他自己的象徵。
“不會的。”衛桓笑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我隻禍害你。”
這一枚九鳳戰徽,我永遠隻會交到你的手裡。
記憶潮水般覆蓋住衛桓的身體,他的靈魂,還有全部的意識。那些曾經畫面如一場即將消散的濃霧,一點點彌散在眼前,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密密麻麻地泛著疼,指尖與別墅窗戶相觸的藍色光芒隕滅,第二層結界被破解,那扇小小的窗子啪的一聲朝外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