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愛議論,他們就編排。
曾經為了妖域無數次衝鋒陷陣,到頭來淪落到成為街頭巷尾的茶餘談資。一直以來幾乎象徵著正義的九鳳一族,在他喪命的那一刻也終於結束了長久的榮光。
燕山月比誰都知道這些妖的心有多冷。
她曾經陪伴揚靈去過九鳳一族的祖墓,那裡早已被結界封鎖,藍色的結界圈外是那些充滿惡意的詛咒妖符,一個接著一個,路過的人都闲來無事便唾罵兩句。
大家好像失憶一樣,將九鳳一族世代保護妖域的功勞忘得一幹二淨。
揚靈生氣,卻隻能忍著,忍到蓮火在指尖爆開。
她伸手摸了摸揚靈的頭,“沒事。”
“真相總會大白。”
她的眼睛盯著結界上謾罵的字眼。錯了,都是錯的。
這個人,分明連靈魂都是不會屈服的。
眼前這個雖變了模樣的年輕人,臉上的笑容和當年飛在天上的面孔逐漸重疊。燕山月心中一暖。
我就知道。
歡迎回來,我心中的第一個英雄。
“謝謝你信任我。”衛桓坦蕩而有力地回握住她的手,給出了一個燕山月最期待得到他認可的稱呼,“隊友。”
燕山月眼睛亮了亮,隨即又變回之前那副不問世事冷冷淡淡的模樣,“怎麼樣,想好什麼時候去無啟了嗎?”
說起這個,衛桓也是頭疼,他晃了晃手腕,無意中發現自己的手環上居然多了一絲裂縫,他湊近了對著陽光,一邊看一邊對燕山月道,“你覺得我能找到那個暗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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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燕山月冷靜分析,“無啟現在幾乎是一座空城,妖域聯邦去年都已經取消了無啟城的稅收,可想而知現在那裡是個什麼狀況。”
衛桓專心致志地盯著,發現手環裂縫裡面的部分竟然不是金色的。
“你說得對。但是我現在離這個線索是最近的,隻要我可以找到當年那個招魂的暗巫,我就可以搞清楚究竟是誰,出於什麼樣的目的讓我復活。”
燕山月盯著他,心裡有些猶豫,盡管她沒有任何求證,但還是忍不住開口,“珏老板也說了,找過她詢問招魂術的不止一個,你心裡就沒有想過可能的人選嗎?”
衛桓摸了摸自己的手環,看了一眼燕山月,“你在暗示什麼嗎?”
燕山月搖搖頭,將幻術解除,炎燧的一景一物再度出現,“我沒有暗示什麼,隻是覺得你這個人有時候聰明絕頂,有時候又遲鈍得厲害。”
被比自己小這麼多的丫頭這樣數落,衛桓難免有些不服氣,“哎哎哎,你趕緊給我把後面半句抹了,我當你沒有說過。”
身後傳來揚靈的聲音,衛桓一回頭,見她就跟個小導彈似的朝她們衝過來,“喲,小公主的串兒撸完啦。”
揚靈抓住燕山月的胳膊,朝衛桓直翻白眼兒。
燕山月心裡還是想著剛才的事,“如果要去無啟,至少要批準三天的任務期。”衛桓點頭,“是,我一會兒去找班主任,但是可能得找個幌子。”
他又吊兒郎當拽了一下揚靈的小辮子,“哎,暗巫的巫術可厲害著呢,到時候你就別去了,跟景雲一起在家玩兒吧。”
揚靈氣得眼睛都變紅了,“我堂堂畢方家大小姐,會怕區區一個妖巫嗎?沒準兒到時候你還得求著本小姐,讓我用蓮火救你呢。”
“是是是,您最厲害,我可離不了您。”
和她們分開之後,衛桓原本準備先去找邢焰,去往行政大樓的林蔭路上,他偶然一瞥,竟然看見一個眼熟的背影,忍不住靠近些。
對方也感應到什麼,半轉過身。
原來是校長白修誠。
“白校長好,”衛桓一步跨進影木叢,“您在這兒做什麼啊?”湊近了他才看清,原來白修誠的手裡捧著一隻紅色小鼠,他的聲音沉鬱溫柔,“我路過的時候看見這隻火鼠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想著給它一點妖氣,讓他能活下來,沒想到還是不行。”
衛桓伸出手指探了探,火鼠的身子已經冷了。
“白校長,您別難過。”他挽起袖子,接過校長手中的火鼠,“我幫您一起,把它埋在這棵影木下面吧。”
白修誠點點頭,臉上仍是惋惜,“世間萬物都有定數,妖也不過是生靈,有生就有死。”
“任何生靈都各有天命,他如今死去也是一種造化。回歸天地,返璞歸真。”
造化。
衛桓靜靜聽著,心中有異,但沒有開口。
說完,白校長抬了抬手,一陣強大的白色妖流如同仙霧般卷起,倒轉湧上地面,直至地上出現一個不深不淺的圓坑,“你將它放在這兒吧。”
衛桓應了一聲,將火鼠輕輕放下,用手捧了一抔土掩蓋上去。
“我一直好奇,你身為人類,為什麼想要來山海求學?”
聽見白校長在他身後的發問,半跪在地上的衛桓忍不住轉過頭,“因為我喜歡山海。”
“哦?”白校長雙手往背後一背,“這話如果是妖說出來的,我也不覺得奇怪,可你是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衛桓轉回去,耐心地一點一點埋葬火鼠,“其實妖和人真的有那麼大的分別嗎?山海校訓上的八個字——不破不立,仁者無敵,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妖,都是金字箴言。”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裡,山海所謂的戰備培養隻不過是聯邦軍的培養皿,但我來了之後非常清楚,山海的每一個戰備小組都是在努力地維持著整個妖域的和平,盡管大多數時候我們隻是在做一些小事,但哪怕救了一個小朋友,搶救回來一條小小的生命,這意義也大過一切。”
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站了起來,“我喜歡山海的自由,更喜歡山海自上而下浸透著的仁的理念。”衛桓轉過身,朝白修誠笑了笑,“就算是一個人類,在這裡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白修誠贊許地點點頭,“你說的對,是我狹隘了,人妖同為天地生靈,此消彼長已有千百年,都是同根同源。”
“不不不,”衛桓趕緊擺手,“我就是胡亂說說,校長別放在心上,還有這隻小火鼠,它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感激您的。”
“果然還是要和年輕人多聊聊天啊。”白校長的臉上露出豁達的神色,“我有時候也在思考,山海的使命究竟是什麼,現在想想,時代早已變遷,如今看來,山海可以做到的事還有很多很多。”
衛桓從他的話中讀出一絲感慨,他聯想到最近的新聞,由於人和妖之間的摩擦再次升級,妖域聯邦開始了新一輪的招兵,如果是這樣,想必身為唯一一個擁有戰備軍團的山海也少不了被聯邦施壓。
想想雲永晝親爹那副強勢的政治家嘴臉,衛桓都替白校長頭疼。
“不說了,耽誤你這麼久的工夫替我幹活,”白校長走過來拍了拍衛桓的肩,“我請你喝茶,就當謝謝你幫我一起埋火鼠吧。”校長雖然都這麼開了金口,但衛桓還是想著趕緊解決申請任務期的事,於是趕忙推脫,“這都是芝麻大的小事兒,校長您別客氣,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耽誤您工作啊。”
白校長笑得一臉慈祥,但還是戳穿了衛桓,“你是不是還有急事兒?”
“這……”衛桓抓了抓後腦的頭發茬,“確實是,我得去找我們班主任批一個三天的任務期。”
“你們班主任……”白校長想了想,“是邢焰吧,他今天不在學校,外派出差了。這件事我批準了,你就不用擔心了。”
衛桓有些驚訝,“真的嗎?校長您也太好了!”
“我也得幫學生多多實現自己的價值啊。”
話音剛落,忽起一陣飄渺白霧,白校長的身影消失無蹤。
衛桓站了一會兒,原本想著離開。剛走兩步,又不禁回頭,望了一眼被自己親手埋葬的那隻火鼠,小小一個墳包,看起來怪可憐的。
他一步步走近,半跪在地,合上雙眼默念鎮魂咒語,眉心的金點連同他手腕上的金環一起散發出強大而通透的金光,將這影木下的小小墳包照亮。
咒語念畢,金光散去。他等了一會兒,墳包上竟然冒出一抹小小的紅光,幻化出剛才那個火鼠的模樣。火鼠妖魂伸出自己兩隻小小的爪子,抱在一起給衛桓做了個揖。
“去吧。”衛桓看著他,“雖然這金烏之力趕不上我九鳳妖力,但淨個魂還是好使的,有了金烏妖氣護體,你的妖魂一定會找個靠譜的地兒,到時候說不定變成什麼大妖。”
小鼠連連朝他鞠了好幾個躬,然後他的手腳便如同灰飛煙滅一般開始消失,看著那一抹紅光完全彌散於天際,衛桓小聲喊了句,“下輩子記得變得更厲害點兒啊。”
白送的法事做完,衛桓心一動,手環化作光綢從別處銜來一朵長命花,插在墳頭。他拍拍手,站起來,看著光綢回到手腕。
奇怪,這裂縫好像又大了一點。
衛桓有些疑惑,眯著眼睛湊近了仔細瞧,發現裡頭好像真的是白色的,像瓷器。
“這個雲永晝,真是小氣死了。”衛桓拿骨節敲了敲手環,“我還以為這是真金白銀呢,沒想到居然是個鍍金!”
看著那道縫,他想起之前在暗區和那個妖傀對戰。
對了,好像就是用光盾擋他的風刃弄裂的。
怎麼說都是他給的,就這麼被弄破了,衛桓心中還是多少有些愧疚,仰著脖子想了一會兒。
“對了。”
他想到了一個地方。
科研處和戰備處各佔山海一南一北,平時很少有戰備組的人來到這裡,就算是修補兵器,也有申請上報的流程,由專人統一送來,戰備組成員自己過來本來就是件稀奇事。
更稀奇的,就是來的人穿著一身炎燧的紅色戰鬥服,風風火火,還是個人類。
“這不是炎燧那個人類學生嗎?”
“對對對,就是那個,我看過他模擬戰,可厲害了。”
“這個人類怎麼自己來這兒了?沒人教他規矩嗎?”
一抹光綢遊龍一樣飛至說話人的面前,尾端蹭了一下他的下巴,像是調戲。
“規矩?什麼規矩。”衛桓按了一下中指的戒指,身上的戰鬥服一點點如剝鱗般變作炎燧制服,“我可比你懂規矩。”
光綢回到他身邊,他四處張望了一下,這裡的人一個一個都穿著一樣的銀灰色制服,猛一看都差不離。
“哎,你見過一個瘦瘦癟癟的半妖沒?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