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喜歡這副皮囊,大不了等他回到原身,送給他好了。
可他應該喜歡一個活生生的人吧,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變回九鳳,不知道還要在這個身體裡待多久。可這樣一直瞞著雲永晝,他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兒。雲永晝替他做的越多,他越覺得是自己偷來的。
會不會……雲永晝已經猜到自己的真實身份了?
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口,“雲教官,你知道今天揚教官為什麼把我帶走嗎?”
說出來他也有點後悔,明明是試探,可被他一說出口就好像變成反問的意思。
雲永晝一如既往什麼都不說,反而讓衛桓覺得自在,他拿出自己最擅長的插科打诨的本事,笑得沒心沒肺,“好奇怪啊,我也沒有惹到他,他忽然間就變得很生氣。”
衛桓的臉上全是傷,嘴角都腫起來,說話也變得很費勁。
“你身上的傷好嚴重啊,不知道要過多長時間才能完全愈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不容易放個假,感覺我一直在連累教官你。”
看著衛桓不停說話,似乎還算精神,雲永晝在心裡暗自松了口氣。
當他感應到衛桓進入畢方結界時,就知道自己晚了一步。衛桓並不知道揚昇妖化之後的失心症,但雲永晝很清楚,所以一直不願意冒任何風險,希望等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他這件事。
但揚昇還是搶先一步。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知道你破結界的事?”衛桓低頭認真地撒著藥粉,專注地替他將粉末抹開,聲音很輕,不像他平時說話的樣子,“我其實知道。”
雲永晝仍舊沉默。
“謝謝。”
他並不想讓衛桓言謝,甚至不想讓衛桓知道這些。
衛桓彎腰撿起地上的剪刀,他失血過多,起來的時候頭還有些暈,握著剪刀定住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小心地將紗布裁開,纏繞在雲永晝的手臂上,將傷口好好地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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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對他來說並不是第一次做,以前同在一個戰備小組,作為主進攻力的雲永晝和衛桓往往也是敵人最直接的目標,兩人一向都是小組裡受傷最重的。
山海的戰備小組裡一般是四到五個人,戰備七組的成員是衛桓、揚昇、蘇不豫和雲永晝,是學校通過分析力量等級和戰術策略之後綁定的組合。偶爾還會增加一名戰鬥力不算低的木屬性療愈系妖怪,但這樣的妖在整個山海都是供不應求,再加上他們這種大妖怪血統的孩子,自愈力都極強,所以大部分時候七組都隻有四個人,衛桓是衝鋒,雲永晝刺客,揚昇輔助,蘇不豫有水和空間力,通常都是負責收拾殘局。
七組和別的組比起來多少有些特殊,誰都知道衛桓和揚昇是發小,也知道蘇不豫從高中起就被衛桓罩著,三人關系一直不錯。唯獨雲永晝,無論在外人眼裡,還是在他自己眼裡,都是多餘的那一個。
衛桓到現在都還記得,雲永晝當初被分到戰備七組時候的模樣。
分組後,所有人會在體育館接收第一次集訓。由於結果一般情況下都是由學院傳達到個人,因此隻有集訓時才能正式得知自己的隊友都有哪些。
衛桓和揚昇被分到一起幾乎沒有疑問,他們的能力是完全的補充型,合則更強,理所當然應該在一塊。兩人一同前往了集訓的體育館,在七號戰備組的牌子下盤腿一坐,毫無負擔地打起妖牌了。
“九尾狐火!”揚昇抽取一張,啪的一下擲到衛桓面前。
“嘁,狐火了不起了。”衛桓小心翼翼地查看著自己的底牌,得意無比地抽出其中一張,往地上一扔,“我有鮫皇!”
“玩得這麼開心啊。”
一抬頭,兩人看見蘇不豫走過來,手裡晃著一張七號號碼牌,嘴角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臥槽!不豫!”衛桓一激動把牌都扔了,爬起來抱住蘇不豫,“居然把你分過來了!”
揚昇跟個老媽子似的替他收拾地上的妖牌卡,嘴裡還念叨,“說鮫皇還真的來了鮫,衛桓這張嘴真的開過光。”
“所以……”蘇不豫看了看其他的組別,幾乎都快滿了,“我們組是不是還缺人?”
揚昇點點頭,“學長說一般一個戰備組會有兩個主戰力,至少還差一個吧。”
“怕啥,你桓哥我一個頂倆。”衛桓伸了個懶腰,然後做出老天保佑的樣子,“來個女孩兒吧,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啊。”
揚昇又懟道,“那如果來個金剛芭比呢?”
衛桓動作一頓,然後兩手一合晃得更加厲害,閉著眼睛埋著腦袋,小嘴皮子翻騰個不停,“求求您來個漂亮的,最漂亮的最漂亮的最漂亮的……”
就在他興致勃勃念經的時候,揚昇拿胳膊肘戳了他一下,“哎哎哎。”
“幹嘛?”衛桓一抬頭,穿過整個體育館的人流,迎面朝著他們走過來的人,竟然是穿著炎燧制服的雲永晝,一如往常,沒什麼表情。
隻是在衛桓抬頭的時候,正好與他對視。
真好看啊,這雙眼睛。
“衛桓的嘴絕對開過光。”揚昇已經快控制不住要笑翻過去了,攬住衛桓的肩膀,“哎,你不是說要‘最漂亮’的嗎,要什麼有什麼哈哈哈哈。”
衛桓嫌棄地推搡開揚昇,“你很煩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你真的很煩。”
“勞您大駕。”揚昇轉頭準備找蘇不豫一起笑,卻發現他又有些走神,一雙眼睛就落在衛桓的身上,於是揮了揮手,“怎麼了。”
蘇不豫這才回神,“沒什麼,我……”他笑得溫柔,“我也挺想成為主戰力的。”
“可是你已經很強了,”揚昇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講真,這個小隊沒有第二個主戰力可以,衛桓這家伙也勉強能頂住,但是不能沒有你善後啊。”
雲永晝走過來,將手裡的七號牌揉成一團。
“咱倆可真有緣。”衛桓湊到他的跟前,“我剛剛還在說想要一個超級強的,你就來了,老天爺真是……太給面兒了。”
任憑衛桓怎麼說,雲永晝都不搭腔,直到教官過來的時候,他才提出要換組。
這個換組的消息一傳就傳遍整個體育館,大家都跟著議論起來。
“雲永晝要換組?快來我們組啊!”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夢吧。雲永晝都不跟衛桓一組,跟你這個小透明一組啊。”
“他倆不是一直不對盤嗎?從入學開始就這樣了。”
“不過七組的配置太逆天了吧,揚昇和衛桓一起就很猛了,蘇不豫那顆鮫珠也很厲害,再加一個雲永晝,頂配了。”
“這一組的顏值也很逆天啊。”
教官打開全息屏幕,一臉為難,“這個分組都是學校經過反復的評測和考量安排的,雲同學,這樣子,你可以先暫時服從學校安排,每次執行任務之後我們都會再次評估,如果不夠契合,學校會做出新的調整。”
雲永晝最終還是妥協了。
在所有人看來,雲永晝都是戰備七組裡格格不入的那一個。他自己也很清楚這個處境,從小到大他一直獨來獨往,早就習慣自己一個人,因此幾乎不會和組裡的人主動交流,就連作戰都是單打獨鬥。
衛桓的父母都是軍人,他天生就有指揮作戰的天賦,然而碰上一個怎麼都不服從命令的硬茬兒,大家也隻能跟著吃虧。
前幾次的任務下來,個個都是一身傷,有時候來不及回校醫處理傷口,隻能自己在外面包扎。
每到這種時候,雲永晝就自己一個人坐在某個角落。
從小到大他就沒有朋友,沒人不知道他是金烏家的小兒子,各種各樣的人以此接近,魚龍混雜,因此父親早就勒令他,不許隨便在外面交朋友。
三人組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熱熱鬧鬧的,顯得他獨自一人更加孤獨,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像任何人示弱討好。
作戰方式令他的主要受傷部位基本集中在胸口和前腹,他隻好把戰鬥服撂一邊,脫光上半身坐在臺階上,披了件校服襯衫在後背。
“喂。”
雲永晝抬起頭,一個什麼東西被拋過來,他下意識用動用光刃,把它在自己的面前劈成了兩半。
看著掉落在地面的兩半嘉果,還有面前一臉錯愕的衛桓,雲永晝心裡有些抱歉,但是又不想表現出來。
“啊好可惜……”衛桓癟著嘴蹲到地上看著被雲永晝“浪費”的嘉果,“我自己都沒舍得吃呢。”
雲永晝的眼神不自覺撇開,不去看衛桓裝可憐的表情。自己重新拿起藥粉,準備灑在傷口上,可是手總是不穩,撒了滿身。
防備心太強了吧,這個人。衛桓這麼想著,坐到了他的身邊。
雲永晝皺眉準備起身離開,被衛桓用風綢輕輕纏住手腕,將他拽住,“不許跑。”
從急救包中翻出工具,衛桓轉頭看向雲永晝,“雲小少爺,我現在要抓你手啦。”
這句話一說出來,雲永晝立馬皺眉瞪他,見他這樣,衛桓半低頭抿著嘴笑起來,“不提前跟你打個招呼,我怕你拿你的光刃劈我呀。”
說著他抓過雲永晝的手腕,翻過來,用棉籤沾了藥水一點點抹在手腕的傷口上,藥水是藍色的,順著他的皮膚紋理洇開,有種說不清的綺麗感。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一直延伸到肩頭的割傷,風吹開襯衫的時候就能看見,很嚴重。
衛桓又一次輕輕開口,“我可以……把你衣服脫下來嗎?”他欲言又止的語氣讓這句話產生了更多遐想空間,“擋住了,不太方便。”
雲永晝準備直接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誰知道憑空一陣輕柔的風,將他身上披著的衣服吹起來,白襯衫飄在空中,又被藍色的風綢接住,輕飄飄搭到衛桓的肩膀上。
“是風先動的手。”
衛桓笑著將藥粉灑在雲永晝的手臂上,這樣長的傷口不好包扎,他很認真很仔細,雲永晝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熱氣噴灑在自己的皮膚上,比藥粉撒上去的效應還要敏感。
“哎你臉上也受傷了诶。”衛桓拿著棉籤湊到他的跟前,給他看自己嘴角的傷,“我也是,你看。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雲永晝受傷的地方在額角,就是他火焰妖紋的下面。衛桓專注地為他處理傷口,全然不顧距離有多麼近。
當然,他也沒發覺自己受傷的嘴角在這樣的姿勢下,和雲永晝的雙眼隻有咫尺之遙。也發現不了,自己認真時會微微抿嘴的小習慣。
抿久了,還會不自覺舔一小下。
這些雲永晝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