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好像喝多了,不會對什麼人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雲永晝閉口不言,隻沉默地望著遠處,移動的不語樓從山海的南邊去到了東邊。
“你有沒有看到?”衛桓努力地回憶昨晚發生過的事,“我記得我好像被人拽去了一家店,在地下室,人特別特別多,很吵,有人請我喝酒,那種紅色透明的酒……然後……”他忽然想起來什麼,“啊對了!好像有個人要親我來著,後來……”
怎麼都記不起來後續的情節。
盡管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做了什麼,可那些記憶像是破碎的毛玻璃,看不清也拼湊不了,不知是不是太陽曬得太厲害,他恍惚間出現幻覺,看見黑夜中雲永晝的臉。
隔得很近很近,就在他的面前。
他甚至回憶得到交融的體溫,還有……
衛桓轉過臉,再一次發問,“你知道後來發生……”
“什麼都沒有發生。”雲永晝開口截斷了他的話。
他說的這麼斬釘截鐵,衛桓沒勇氣再質疑。
“那就好……”他忽然笑起來,露出自己的小犬牙。
大概是自己在做夢。
“其實我一醒來,第一個看到的是你,就放心了。”他的聲音低下來,笑意漸漸減少。
“我應該不會對你做什麼的,對吧。”
雲永晝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看著操練場的前方,緊緊咬著牙齒。
緊守這個理應諱莫如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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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面還挺好吃的。”衛桓放下筷子,又喝了一杯酒。當人類果然隻有這一點好,雲永晝再也不會攔著他喝酒了。
重生以來他的記憶似乎總是缺東少西,試著回憶了一下,衛桓不禁感嘆,“我上一次喝酒,已經是……”
後面的話沒能說下去,也不該再說下去,於是仰頭又灌進去一杯。
已經八年了。
上一次還是在父母的頭七。
“你真的不嘗嘗嗎?”衛桓晃了晃自己的酒杯,果然,變成人類之後怎麼喝都不會失控了,就算是像人類所說的“醉”,也隻不過是以前那種程度的百分之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看了一眼在簾後的黑衣小哥,壓低聲音對雲永晝玩笑道,“聽說妖怪喝這種酒,會有很強的副作用,厲害的話還會短時間失去心智,我還挺好奇,雲教官你這樣的性格,喝了酒會變成什麼樣?”
該不會變成一個話痨吧,把平日裡不說的話統統說出來,像倒豆子一樣。
雲永晝的眼神冷冷的,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瞳孔看向他的時候透著一絲透明的水光。
“你在期待什麼。”
衛桓愣了一下,不知怎麼的,被他這麼一盯,說話都變得有些不利落了,“沒、沒有,我隻是好奇,我沒有期待什麼。”
他不止一次期待過。
上輩子的時候無論怎麼使伎倆耍陰謀,都沒能讓雲永晝喝上一口,他隻是想知道失控的雲永晝會變成什麼樣,會不會徹底丟掉自己往常的矜貴,會不會更好親近一些。
可不知為何,酒幾乎是他的禁區,尤其是當他八年前受罰之後,雲永晝更是避之不及。
大概是那時候自己的醜態令他印象深刻,死也不想重蹈他的覆轍吧。
“嚶~”小毛球又一次鑽出來,趁沒人注意跳到了雲永晝的手上。
“你——”衛桓往後廚瞄了一眼,“你不怕被人發現了,把你丟到油鍋裡炸嗎?”
小毛球委屈地嚶嚶叫了兩聲,像個糯米餅一樣癱在雲永晝的手指上。雲永晝用筷子夾起一根細細的面條,送到小毛球跟前,還沒等衛桓看清楚,小毛球就吸溜一下,把一整根面條吸了進去。
“嚶~”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饞……”
話音剛落,衛桓就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於是尬笑著給自己找補,“我的意思是……前兩天……”
小毛球嚶了一聲,又乖乖跳回衛桓的身上,鑽進他袖子裡。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養了隻跳蚤。”衛桓憋著笑,無意識看了雲永晝一眼,他低垂著頭,用筷子攪和著剩下的面。
他一直想不通,這麼一個小少爺,放著金烏家族順理成章的政客不當,跑去山海做教官。現在居然跟一個人類結契,究竟圖什麼。
圖這張臉?算了吧。
“你怎麼找到我的?”衛桓忍不住開口。
雲永晝的手一停,清亮的面湯上漣漪未散。
“結了血契,我能感應你有危險,也可以直接用結界穿越術定位到你的位置。”他解釋得簡單明了,就像是在解釋一個術法,不摻雜任何感情。
衛桓舔了舔嘴唇,劣質酒精再怎麼無效,還是讓他的心跳加速,頭腦發熱了。
“那……我怎麼感應不到你。”
對方又一次陷入沉默,過了好久才開口。
“你不需要。”
我為什麼不需要。
是因為我隻是一個人類嗎。
“也是,我也不能為你做什麼……”衛桓埋頭,準備吃面,可又聽見雲永晝開口,語氣有些別扭,“不是這個意思。”
他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雲永晝。
“你……”
你沒必要感應我的存在,沒必要知道我在哪裡,有沒有受傷,有沒有麻煩。
“你顧好自己,就可以了。”
明明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可衛桓看他,還像是在看當年那個勿忘我花田裡的沉默少年。
他其實希望雲永晝坦誠地告訴他有關血契的一切,可每次話到嘴邊他又放棄了,連他都無法向雲永晝坦誠自己的身份,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全盤託出。
但他有點想知道,雲永晝是怎麼看當年的九鳳。
宿敵?校友?麻煩精?
還是說,和其他人一樣,把他當成山海的恥辱。
這些看法說不重要也不重要,畢竟衛桓這輩子沒有把多少人的話放在眼裡。
可雲永晝是他上輩子最認可的對手,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在意。
“我想問問你,你以前上學的時候……”衛桓極力地在腦海裡修改自己的措辭,好讓他看起來沒那麼刻意,“就是,我現在上學,也會遇到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同學。”他看向雲永晝,“你當年也在山海嘛,有沒有類似的同學?”
雲永晝放下筷子,用那雙漂亮的眼睛盯著衛桓,陽光下,他的瞳孔像是通透的琥珀,閃著潤澤的光。
盯著我幹嘛?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山海裡到處都是五花八門的妖怪,八條腿的兔子三隻眼的狗,總有那麼一兩個讓你印象深刻吧……
越想越沒底氣,衛桓幹脆給自己搭起臺階來,“沒有就算了,雲教官你上學的時候一定鶴立雞群,誰也比不上你,肯定也不會對其他人有太多印象。”
“倒是有一個。”雲永晝淡淡開口。
衛桓的興致又一次被吊起來,“誰?”
“你……”他的眼神落在衛桓的身上,頗有意味。
什麼?
衛桓嚇得手一抖,酒灑了出來。
臥槽我什麼時候掉的馬?
什麼時候認出的我?
“……袖子裡的小毛球。”
他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停了好幾秒,被雲永晝的大喘氣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著急忙慌地扯過紙巾去擦桌上的酒。
還好還好……
可細想他的答案,衛桓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不該高興,隻能毫無靈魂地笑笑,“原來是這個小東西啊。”
晶瑩剔透的酒淌到雲永晝跟前,他嘴角小幅度地勾了一下,似笑非笑,“就是這個小東西。”
他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輕點在桌面,蘸上透明的酒液,劃了兩下,緊接著忽然伸到衛桓面前。
在他的臉頰上畫了三道不長不短的痕跡。
衛桓的瞳孔都不自覺放大,呼吸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