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昇再一次陷入沉默,衛桓心裡很清楚。
他這人從小就這樣,特別較真,有什麼事想不明白就放不下,非得弄明白了才行,不達目的不罷休。這也是為什麼衛桓不願意這麼早就讓揚昇知道他重生的原因。
現在事情撲朔迷離,衛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誰害死的,又是怎麼重生的,還被一個用活人做實驗的研究所追殺,這麼麻煩的局面,他寧可揚昇不摻和進來。
“其實我一開始懷疑你是妖,會不會是半妖,妖氣很弱,但治療的時候校醫確認你是人類。”揚昇雙眼微微眯起,像是在思考。
“你說這些話之前,應該已經調查過我了吧。”衛桓對揚昇再了解不過,他是一個做事缜密的人,一旦他懷疑什麼,一定會去取證。
聽見衛桓這麼說,揚昇抬起頭,“對,我的確調查過。不過你應該也知道,妖族調查人類身份需要跨政府,雖然不那麼難但是需要時間,不過我現在所掌握的信息隻有兩個,第一,你是人類,第二,你沒有人類戶籍。”
衛桓的反應力更快,毫不猶豫道,“當然,因為我是暗區的人。”
揚昇看著他的眼睛,沉默了幾秒才繼續道,“我其實並不關心這所學校是否會多出一個人類學生,無論是什麼種族,在我看來都不妨礙進入山海求學。”
“你關心的是我的目的是否單純。”衛桓直接道破揚昇的深意。
揚昇是個坦蕩正直的人,見衛桓自己說出來,便也坦白,“是。我實在是理解不了為什麼一個人類要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山海,明明你有你可以選擇的安全區。這樣說很直接,說真的我根本不相信你目的單純,但我希望你最好是目的單純,否則你的後果不會太好。”
不知道為什麼,衛桓覺得揚昇對於人類的敵意比過去多了許多。
“我沒得選。”他看著揚昇的眼睛,一臉真誠,還把自己的病號服袖子卷起來給他看自己手臂上紫黑色的毒痕。
“醫生沒有告訴你我中了鉤吻的妖毒嗎?我沒幾天可活了,反正怎麼都是死,我想著不如來山海試一試,萬一能搞到反魂果,我就能活下來了。誰還沒有點求生欲,這個理由總是可以說服你的吧。”
揚昇不語。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下半場的時候這個人類少年無法動彈了,原來他身上帶有劇毒。
衛桓笑道,“身為一個普通人類,想活下來,很難理解嗎?”他望著他的摯友,微笑道,“我應該有這個權利吧。”
這句話算是戳中了揚昇的軟肋,衛桓知道揚昇過去一直是妖族的和平派,和許多妖怪都不同,他一向不認可那些因為人類弱小就肆意欺凌甚至圈養為奴的做法,人類在他的眼裡隻不過是能力有別的另一種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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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揚昇的回答還是讓衛桓有些訝異。
“不難理解,但隻有好人才配活下來。”
他真的變了,自己死去的這七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衛桓抬眼,“我說我是好人你大概不會相信,不過你總有驗證我是不是說謊的機會。“
“今天距離我中毒已經快一個星期了,也就是說,我還剩六七天可以活。”他笑著聳了聳肩,“你可以看看那個時候我是不是快死了,如果是,說明我沒騙你,也用不著你動手了。如果不是,再想辦法把我趕出山海也不遲。”
他的話永遠都是毫無破綻,讓揚昇無法反駁。這種感覺太熟悉了,揚昇看向他的時候不自覺眯起眼睛。這個細微的小動作向衛桓傳達出他的猜疑。
“你在看什麼?”
揚昇低頭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搖頭道,“我隻是想到了一個人。”
聽見這句話,衛桓的一顆心沉了下去,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算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兀自站了起來,“我希望你說的都是實話。”
感覺到揚昇暫時放下對自己的懷疑,衛桓松了口氣。就在他轉身的時候,衛桓低聲說了一句謝謝,“謝謝你救我。”
“不,你誤會了。”揚昇轉身,“救你的人是永晝,就是你們這一局的裁判,也是他把你送過來救治的。”
什麼?
衛桓完全不敢相信,雲永晝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
“我也很奇怪,雲永晝一向奉行事不關己的處事原則,沒理由幫你。”
揚昇聳了聳肩,關門的時候留下一句話,“感覺他對你很關心,讓人驚訝。”
別說你了,我才是最驚訝的那個人吧。衛桓想到某種可能,渾身一抖,摸了摸自己的臉。
媽呀,雲永晝該不會是看上這副人類皮囊了吧?!
不是吧……衛桓在心裡嫌棄地搖搖頭,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就這小身板,這臉蛋,充其量算得上清秀,哪有他小九鳳的原身帥啊,當初他都不帶搭理自己的,怎麼現在換了張皮就這麼熱心腸了。
床頭櫃上擱著一部手機,衛桓拿起來用漆黑的屏幕照了照自己如今的臉,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然後把手機扔回桌子上,扯過被子往頭上一蒙。
景雲一推門,還沒開口喊他,就聽見鼓鼓囊囊的被子裡傳來瓮聲瓮氣的抱怨。
“嘁,沒眼光,真是沒眼光。”
作者有話要說: 景雲:喵喵喵?我覺得……我很有眼光啊……【小聲bb
衛桓:我的馬甲沒那麼容易掉。再說最後一次,雲永晝沒眼光!
第15章 擇院儀式
自打衛桓醒過來那天起,就再也沒看見過他的救命恩人。一開始他還覺得雲永晝是真的好這口才頻頻幫他,後來一看人也沒跟在自己屁股後頭,估計也不是真的看上了。
沒準兒就是同情心。
蹲在臨時宿舍樓花園裡的衛桓輕輕摸著一隻受傷的小花雀,摸著摸著就指著它的小腦瓜,模仿起雲永晝說話時冷冰冰的樣子,“你跟著我幹什麼?”
小花雀張開自己嫩黃色的喙,剛叫了一聲,就被衛桓呵住,“閉嘴。”
“吵死了。”
衛桓越演越起勁,罵著罵著又摸了摸小花雀的頭頂,“哎喲小可憐,你說你,飛也不能飛了,打也打不過別人。看你這麼可憐的份上,我就……”
“你在做什麼?”
景雲的聲音一下子出現,嚇得衛桓一抖,那個毛茸茸的小家伙也嚇得躲進了草叢裡。衛桓收回手,不自然地甩了甩,站起來的時候跟公園裡鍛煉的妖怪大爺似的,抡著倆胳膊來回走動,“沒幹嘛啊,我鍛煉身體呢。”說著他捂了捂胸口,一副虛弱的樣子,“重傷初愈,得好好調養。你怎麼樣,來找我吃早飯?”
景雲搖搖頭,“今天上午是山海的擇院儀式。我記得發通告的那個上午你還在昏迷,所以我趕緊過來通知你。”
擇院儀式?衛桓忽然驚醒,都怪這幾天他一直在琢磨雲永晝轉性的事,倒是把這一茬忘得幹幹淨淨了。
“那棵老不死的樹精這次又有得玩了。”
一般的妖怪大學大多都是採用志願制,新生在考試時將會得到一個志願表,校方根據考生的分數和志願將其分到不同的學院。而山海卻不同,分院的工作非常簡單粗暴。
“你說的……”景雲小小聲說出後三個字,“老不死……的樹精,就是這個?”
衛桓仰頭,遠遠望著那棵被眾人包圍著的大樹,“沒錯,就是他。”
他們來到了一個種滿巨大的奇花異草的玻璃溫室,正中間是塊散發螢光的草坪,上面隻種了一棵大樹,足有二十米高。
“這棵樹長得好奇怪,那麼高大,卻像柳樹一樣垂著枝條,可葉子又不是柳樹那種細細的葉子。”景雲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戴上,“就是這棵樹給咱們分院嗎?”
“對。”新生隊伍被身穿白色制服的老師們分開,組織成回字形隊列,衛桓站到了景雲的背後,輕聲提點他,“你去了,一定要先叫他的名字。”
“為什麼?”
“因為這棵樹有個惡趣味,你不叫他的名字,他就會整你。”
衛桓剛說完,第一個新生就已經站到了大樹的面前,那妖胸口一團紅色羽毛,背後的尾羽是華麗的金色,可頭上又斜插著一枝翠綠羽毛,一身裝飾極其騷包,站在上頭的時候還低頭衝下面的新生眨眼。
“赤鷩家的騷包又來了。”衛桓低聲吐槽了一句,被景雲聽見,“這是赤鷩?我覺得他們的羽毛可好看了!”
衛桓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看著景雲,然後無奈地搖頭望天,“行吧,現在小孩兒的審美我已經看不懂了。”
就在這時候,那隻赤鷩已經被長長的樹枝纏住,吊在半空,一雙五顏六色的翅膀幹撲騰,可掙不開也飛不出,急得他大叫,“你這個樹精!你要幹什麼!”
此話一出,粗壯的樹幹上出現一張笑眯眯的面孔,“我不幹什麼啊~”他一面說著,一面伸出另一條樹枝卷住赤鷩的雙腿,“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哇哦,好像觸手play哦。”衛桓戲謔道。
景雲一副乖學生的樣子:“什麼是觸手play?”
衛桓一本正經:“就是兩個好朋友摸手手。”
景雲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奇怪啊。”
衛桓點頭:“你說得對。”
“救命啊,這裡有一個變態!”赤鷩還是費力地撲騰,這時一個人影從天而降,他像是看見救兵似的伸直了脖子望過去,“救我!”
隔老遠衛桓就看見來人的白色羽翼,自言自語道,“怎麼哪兒哪兒都有他啊。”
“這是那個救你的人!”景雲使勁兒搖晃著衛桓的胳膊,“你快看啊就是他!”
對啊對啊我看得到……
從雲永晝出現在這個地方的第一秒,衛桓的注意力就開始不自覺分散。
他仍舊穿著那件教官服,雙腿微微分開站立,右手搭在左手上動作輕快地解開手腕處的金屬紐扣,然後將袖子挽到小臂以上,露出他肌肉線條分明的手臂。
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曬不黑。
“好像叫雲永晝,長得好好看啊。”
嘁,我以前也可帥了。
不過雲永晝確實好看,審美再怎麼多元,也沒人能否定他這張臉。
正想著,衛桓忽然發現雲永晝的肩膀上有一個什麼小小的東西在蹦跶,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細一瞅。臥槽,這不是那個嚶嚶怪嗎?
看見小毛球之後衛桓的第一反應就是抬手掌遮一下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