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雪山風景圖,已經拼3/4了,但空白處還是凌亂鋪著一堆碎片。
林霧隻瞄一下都覺得眼睛要瞎了,可那個還在眺望窗外的側臉,卻滿是平靜的愜意。
恍恍惚惚接完水回來,林霧才想起去看王野。
那人背對著他,正玩得專注,投入的神情儼然屏蔽外界一切。
林霧放慢步速,視線掃向他的手機屏。
一群小動物熱熱鬧鬧地在幾張餐桌之間穿梭,進來坐下,吃好離開,然後再湧入新的小動物。每張桌子都鋪著可愛的格子桌布,動物食客有小貓小狗小狐狸小狼……
林霧總覺得這遊戲畫面似曾相識,回到任飛宇身邊坐下時,終於想起來,那是班長鄧茶茶前陣子在群裡瘋狂安利過的——微信小程序遊戲,動物餐廳。
之後的時間裡,林霧專心和任飛宇聯機,努力忘掉背後那個由“瘋狂拼圖”和“萌寵經營”組成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終於,校醫過來告訴觀察時間到,你們可以走了。
總算解脫,兩組同學雙雙起身,前後腳往外走。江潭、王野離門更近,走在前面,林霧和任飛宇跟在後面。
可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王野忽然沒有任何徵兆地停住,回過頭來。
林霧嚇一跳,趕忙也停住,差點撞上他。
兩個人四目相對。
和大霧那天一樣,卻比那天的距離近多了。
近到林霧有一種被猛獸盯住的感覺,渾身皮都繃緊了。
然後他聽見王野問:“那天騎牆上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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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總會來,甚至林霧還有一種懸在頭頂的劍終於落下的解脫。
就承認唄,還能怎麼的,又不是啥大事兒,再說這是校醫院,他不信王野敢亂來。
“嗯?”想法很勇敢,身體更誠實,林霧進入了十九年半人生中的演技高光時刻,秀給你什麼是教科書式的茫然,“你說什麼?”
王野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家伙,真是越看越像:“大霧那天,不是你嗎?”
林霧困惑地眨了下眼,將懵懂而無辜推進靈魂:“我?”
王野皺眉,都說這麼明白了還沒反應過來,那估計真認錯了。
“沒事兒了。”本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王野果斷放棄,轉身準備和江潭繼續離開,結果抬眼一看,操,人都走出二裡地了。
在王野的往前狂追和林霧的刻意壓速之下,兩組同學剛一離開醫院就彼此看不見影了。
下午兩點,正是太陽最暴躁的時候。
強烈的日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林霧身上那點醫院空調房留下的涼爽,一出門就被滾滾熱浪撲了個幹淨。
連帶著,他整個人也驟然清醒。
靠,他剛才面對王野,慫得簡直像任飛宇附體,這不光是不科學,更重要的是丟人啊!
偷偷用餘光看任飛宇。
並肩前行的任同學正以手遮陽,嘴裡嘰裡咕嚕吐槽學校的樹蔭不夠多,不夠密,並開始懷念曾經去過的大興安嶺原始森林。
還好,自己的犯慫並沒有被察覺……那頂什麼用他自己覺得丟人啊!
“大宇。”林霧決定請教“前輩”。
“嗯?”任飛宇轉過頭來。
林霧佯裝闲聊天的隨意:“你平時犯慫之後,都是怎麼自我調節的?”
任飛宇迷惑:“調節什麼?”
“心理落差啊,”林霧說,“你事後不會覺得特窩囊特後悔特想時光倒流再來一次保證不慫嗎?”
任飛宇:“不會啊。”
林霧:“……”
任飛宇忽然停住,原地站定,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臉受傷地看向自己哥們兒:“林霧,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林霧一驚,連忙否定三連:“不是,怎麼可能,我沒有……”
任飛宇狂搖頭,已經完全是“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要聽”的悲傷暴走狀態了:“我就知道你們遲早有一天會看不上我,覺得我太窩囊,我爸媽也這麼說,說我和別人家孩子差遠了……”
林霧:“你聽他們扒瞎!呃……不是……你爸媽說的哈,那不能叫扒瞎,那是……對,愛的鞭策!”
任飛宇:“不是,他倆就是不喜歡我……”
林霧:“我們喜歡你啊,你是我們宿舍團寵,SSR那種,別人想抽都抽不到,想搶我們得跟他拼命!”
任飛宇:“……真的?”
林霧:“槓槓真。”
烈日驕陽,夏花爛漫。
林霧感覺身體被掏空。
他為什麼要開啟這個潘多拉魔盒一般的話題……都怪王野!
晚上,悶熱的空氣裡終於有了一絲涼爽。
李駿馳、夏揚外出歸來,333陣容齊整,任飛宇憋了一天的委屈總算可以開始全盤傾訴。
“真的,沒騙你們,他真的就像水鬼一樣突然轉身抱住我!”任飛宇坐自己床上,一邊講一邊還用力抱住自己,一人分飾兩角完美還原“案發現場”,“我當時都嚇懵了,他勁兒還賊大,賊恐怖!”
“你講就好好講,別藝術誇張行嘛。”夏揚盤腿坐自己床上,拄著下巴,那表情跟聽鬼故事似的。
“我真沒誇張,”任飛宇說,“不然你問江潭!”
夏揚迷惑:“誰?”
“機械院的,”窗邊的林霧回頭,幫著解釋,“就他把大宇和那家伙一起從水裡撈出來的。”
李駿馳坐在自己床下的書桌前,一邊泡腳一邊若有所思:“聽大宇這麼講吧,的確挺玄乎,但我今天遇見的事兒更玄乎,所以我信。”
夏揚這回真好奇了,扒著床邊探出來,低頭問:“你又碰上嘛了?”
李駿馳深深嘆口氣,簡直不堪回首。
“我今天不是幫那個求婚的研究生去掃外圍嗎,前面都很順利,結果女孩兒就位了,他也單膝跪地了,那倆瘋子竟然真出現了……”
林霧:“那兩個痴心不改的學弟?”
李駿馳:“什麼痴心不改,就倆神經病,上來就是‘我反對’!大哥你至少仔細看看現場,有讓你反對這個流程麼!人家敲鑼打鼓大紅綢求的中式婚,連聘禮都有,單底跪地人給姑娘送的都不是鑽戒,是龍鳳呈祥如意大金镯!”
林霧、任飛宇:“……”
夏揚:“我現在不關心那倆了,就想聽金镯子這段,麻利兒的。”
“別鬧。”李駿馳繼續主線劇情,“我一看這必須我出馬啊,人家僱咱就是幹這個的,所以離老遠我就奔過去了,一奔才發現,不愧研究生,就是沉穩慎重,至少三四個人和我一起奔,全是他找來以防萬一的。”
任飛宇:“你們人多,不能吃虧吧。”
“問題就在這兒!”李駿馳現在回憶,都覺得匪夷所思,“那倆身高一般,體格一般,就是什麼什麼都一般,我們這邊我算最瘦的,其他全膀大腰圓,就這愣是讓他倆撂倒了一個遍,輕松突破包圍圈。”
林霧:“他倆練過?”
“不知道,反正就是勁兒賊大,我好幾次撲過去都讓人一把甩飛,閉上眼睛我還以為在圍捕倆熊瞎子。”李駿馳一點點向後,表情艱難地靠到椅背上,“要不這大熱天我能泡腳療傷麼,靠,現在渾身上下還疼呢。”
“哥哥你別停啊,”夏揚聽來勁了,“後來呢?”
李駿馳:“後來男女雙方親友團全怒了,一擁而上,把破壞分子制服。”
夏揚點點頭:“要不恁麼說呢,還得是讓敵人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感慨完,他才發現窗邊的林霧又把頭轉回去,繼續看月亮了。
夏揚隔空跟著往外看。
今天的夜空很晴朗,星星一顆一顆的都看得特別清,月亮尤其漂亮,皎潔得像被夏雨洗過。
但再好看也不用趴窗臺盯著看一晚上吧。
就連他們剛才聊得那麼熱鬧,林霧也隻是頻繁回頭參與討論,觀賞站位一點沒動。
現在聊完了,宿舍稍稍恢復安靜。
夏揚才發現林霧抬頭看月亮的時候,嘴裡好像……還哼著歌?
悄悄爬到床鋪靠近窗戶的那一端,夏揚豎起耳朵認真聽——
“卡賓斯基柴可夫斯基卡車司機出租司機拖拉機司機~~伊萬諾夫巴普諾夫巴巴諾夫他是懦夫羅裡羅索夫~~”
夏揚:“……”
要不是聽過這歌兒,就這燙嘴的歌詞誰能聽懂!
作者有話要說: 小狼開始對月高歌=w=
本章歌單:《手扶拖拉機斯基》
第9章
這邊林霧“望月高歌”,那邊任飛宇卻對著手機一臉愁容:“怎麼回事兒呢?”
“咋了?”李駿馳看他都鼓搗手機一晚上了,“手機壞了?”
“不是。”任飛宇憋屈半天,還是向室友們求助了,“你們說,如果一個人給你微信號了,但是你發完好友申請他那邊一直沒反應,為什麼?”
李駿馳說:“那就是人家不想加你唄。”
夏揚強勢切入討論:“不想加別給號行嘛,給了又裝高冷,嘛玩意兒!”他最看不上這種的。
“你別這麼說,”任飛宇一晚上淨在腦子裡給江潭找理由了,“說不定他手機沒電了呢,要不就是靜音了沒注意,或者聯機對戰呢倒不開手……”
李駿馳:“你就自我催眠吧。”
任飛宇眼裡最後一絲掙扎的光,在兩位室友聯合圍剿下黯淡熄滅,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極速蔫了下去。
林霧本來沒打算發表意見,因為他既能理解任飛宇想報恩的心情,又和李駿馳、夏揚一樣,不樂意讓任飛宇上趕著熱臉去貼冷屁股。
但看任飛宇低落得腦袋都要埋枕頭裡了,林霧還是忍不住朝李駿馳和夏揚出聲:“你倆差不多行了。”
他戀戀不舍離開窗口,打開自己床下的桌櫃,伸手在裡面最深處摸半天,摸出一包薯片,向上丟給任飛宇:“接著。”
任飛宇一把接住,赫然自己最愛的黃油蜂蜜味,眼睛唰就亮了。
一瞬間他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心裡那一抹高冷的身影也模模糊糊變成薯片形狀了。快樂地撕開包裝,咔嚓咔嚓嚼得歡:“你不說都吃光了麼?”
林霧瞥他:“不這麼說你能一口氣吃八袋。”
沒有什麼比薯片更解壓,如果有,那就是像任飛宇這樣,兩片一口二倍速。
“不行,”任飛宇突然放下薯片,探出大半個身子使勁拿手夠自己床下立櫃的門兒,“配薯片怎麼能沒有快樂肥宅水呢,我記得還有一瓶可樂……哎?”
“大宇——”林霧、李駿馳、夏揚三人幾乎同時大喊。
隻見任飛宇探出的身體太多,僅剩的一隻手沒抓住上鋪圍欄,竟然整個人就這麼歪著掉了下來!
意外發生的太快,根本沒有任何採取行動的時間。
三人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任飛宇掉出上鋪,看著他在半空一頓求生本能地亂抓,卻什麼能借力的都抓不到,最終落在屋中央的地面。
從任飛宇的上鋪到屋中央,一條大斜線,這是一場伽利略棺材板都要壓不住了的自由落體運動。
更不可思議的是任飛宇掉出床的時候大頭朝下,最終卻是雙腳落地,輕盈又穩當。
空氣突然安靜。
蹲在屋中央的任飛宇才顫巍巍抬起頭,一臉茫然驚恐:“剛才發生了什麼?”
夏揚咽了咽口水,連口音都給嚇成普通話了:“你從床上掉下來了。”
林霧這輩子眼睛都沒瞪過這麼大:“翻滾,滑翔,落地。”
“賊魔幻賊不科學那種。”李駿馳感覺洗腳水都冰涼了。
同一時間,同一宿舍樓,機械工程系,509寢室。
又作廢一張繪圖紙的葛亮,快讓機械制圖的作業折磨瘋了:“現在都電腦制圖了為什麼還要學手繪啊!”
沒人搭理他。
王野在痴迷新下載的小遊戲,《貓咪後院》。
江潭在專注看書,《機械設計實用機構與裝置圖冊》。
原思捷在微信語聊:“乖,聽話。”
葛亮:“……”
他太難了。
“啪”地把鉛筆拍桌上,葛亮怒而起身,一聲吶喊振聾發聩:“明天就要交作業了難道你們就沒一點緊迫感嗎!”
床上遊戲、語聊的,床下看書的,終於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你還沒畫完?”原思捷溫柔的聲音裡透著意外。
“……”葛亮去看那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