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珩坦然:“叫什麼都行,那你要跟我約嗎。”
陸延:“我跟你約個屁。”
肖珩有些可惜:“行吧,電影院也行,選個角落。”
陸延立馬反應過來他在想什麼。
選個角落,燈一暗,再幹點什麼……
陸延:“你現在怎麼滿腦子黃色。”
肖珩:“我可什麼都沒說,倒是你,你想什麼呢。”
決定好看電影之後兩人上樓。
這商場從裝修風格上來說就已經透著一種即將倒閉的氣息,裝修剩下來的木板材料胡亂堆砌在停用的電梯裡。
等從樓梯上去,肖珩才發現這地方居然還挺熱鬧,熱鬧得跟菜市場差不多。
各店鋪拿著喇叭吆喝,偌大的商場裡,地上甚至還有擺攤的。
“走一走看一看,我家的烤紅薯,純天然無添加,帥哥試吃一個?”
“純棉的襪子,十塊錢三雙!”
陸延解釋:“下城區經濟不景氣,這些攤位也是收租的。”
肖珩簡要點評:“很有經濟頭腦。”
手裡拿著襪子吆喝的店員裡還有陸延的老熟人:“陸延?!”
Advertisement
陸延正準備帶著肖珩上樓,腳步一頓:“馬老板?”
肖珩:“認識?”
陸延:“是這樣,我以前在這賣過襪子。”
肖珩:“……”
被叫做馬老板的是個中年男人。
陸延隔著攤位跟馬老板擊掌:“馬哥你還在這幹呢。”
老馬把襪子扔回去:“是啊,幹來幹去還是這兒生意好做,你現在在哪個廠呢?”
哪個廠。
哪個……廠。
肖珩心說,你永遠不知道你對象以前幹過多少離奇的職業。
馬哥:“之前不是說要去鋼材廠幹活嗎。”
“沒,”陸延說,“後來往別的行業發展了。”
等上樓,肖珩問:“買襪子?鋼材廠?”
陸延賣襪子還是剛來廈京市那會兒的事情,生活費交完房租,自閉了一陣,撐不了多久,沒幾個月就得出來找工作。
便利店,夜市,服裝店……
陸延:“鋼材廠最後沒去成,他們那個工具,老子拿不動。“
肖珩瞥了一眼陸延搭在樓梯扶手上的那隻手。
電影院在四樓,肖珩手機沒電,陸延去買票。
陸延不知道選什麼片,情情愛愛的就算了,太矯情不合適,做完排除法之後隻剩下幾部動作片。
陸延徵求邊上這位大爺的意見:“看動作片?”
肖大爺:“哪種動、作、片?”
好好的一個動作片,愣是被他念出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
陸延沉默兩秒:“你,滾去邊上等著。”
陸延隨便選了一部名字和海報看起來都比較順眼的,然而在付款界面上,手機在提交界面轉了半天。
轉完,跳出來的是一個警示框。
[對不起,您的卡內餘額不足]。
“……”
換了另一張卡也是一樣。
陸延當時租錄音棚的時候粗略算過開支,付完總款之後還能剩個兩三百。他們對錄音要求高,其他樂隊租兩天能做完的一首歌他們得花四天,開支動輒就是別人的兩倍多。
應該還能剩個兩百才對。
陸延想半天,想起來四個人的海選報名費……剛好是兩百。
肖珩站在電影院門口等半天,完全不知道陸延進去買個票為什麼需要花那麼久。
電影院裡不能抽煙,他從口袋裡剛摸出打火機,陸延就推門出來了。
陸延做完心理建設,再出去的時候,已經換上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
他推門出來,倚在門邊上說:“……我覺得今天這幾部片都不太好看。”
肖珩:“別扯,說實話。”
陸延:“我沒錢了,卡裡隻剩下十五塊。”
“然後。”
陸延又說:“然後,你覺得逛公園怎麼樣?”
肖珩:“…………”
“綠色,健康,環保,還養生,七區附近那個大公園你還沒去過吧,”陸延掰著手指頭數逛公園的好處,“想想看牽著男朋友的手走在鵝卵石小路上……”陸延數到這自己也數不下去了,“操,回家算了。”
肖珩沒說話,低頭把煙點上。
他們那個富二代圈子裡也就翟壯志身為男人還對逛街這種事抱著一百二十分的熱情,是個談戀愛的時候陪著女朋友逛斷腿的狠角色。
肖珩不止一次聽到翟壯志跟他抱怨:“她說要去逛商場,我還特意包場,我談個戀愛我真的好累,你說你讓我怎麼辦……”
當時的肖珩對逛街這種事嗤之以鼻:“好辦,分手。”
翟壯志:“……啊?”
肖珩:“你他媽有病?有什麼好逛的。”
有什麼好逛的,這個問題他現在可能懂了。
隻要身邊是這個人,去哪兒都行,就連陸延胡亂扯的什麼鵝卵石小道,他居然也有點興趣。
肖珩抬手按著陸延的頭,按著他往後轉,說話時吸進去一口煙:“帶路。”
兩人從商場裡出去,外頭天已經稍暗下來。
肖珩確實沒去過陸延嘴裡那個‘七區附近的公園’,又不是老年人,吃飽飯沒事幹,出來散步?
公園離得不遠,有下城區這地方難得有噴泉這麼高檔的東西,幾個小孩繞著噴泉玩,穿條小褲衩站那兒等水往外滋,滋了一身。
陸延經過的時候忍不住跟他們玩了一會兒,肖珩看著他半彎下腰,偷偷躲在一個小孩身後,然後作張牙舞爪狀從背後嚇他。
小孩笑著尖叫一聲,然後把湿漉漉的手往陸延衣擺上擦。
陸延拍拍他腦袋,趁著下一波水還沒噴出來前穿過露天噴泉。
他衣擺上全是湿的,跟個大齡野孩子一樣,蹲在離噴泉不遠的臺階上看他們:“你那麼小的時候在幹什麼?”
“我?”肖珩想了想,“在玩機器人吧。”
從肖珩有印象起,家裡就沒什麼人。
佣人不算,她們大多都唯唯諾諾,說句話都要在腦子裡過三遍。他從小脾氣就不好,懶得跟人多廢話。
那會兒他每年最期待的就是生日。
生日那天,肖啟山會帶著他“母親”參加生日會。
說是生日會,其實也隻是做給外人看的戲罷了,整個酒店裡都是不認識的人。隻是這些事他小時候還不太懂。
有一年,他母親送的生日禮物,是一個小機器人。
說來也很諷刺,肖珩對“編程”的最初印象,完全來自於那個女人隨意讓助理買的一件、甚至自己都沒有過目過的生日禮物。
陸延回憶自己那會兒在幹什麼:“你玩機器人那會兒,你對象還在田裡割麥子。”
肖珩:“……”
陸延又說:“陪我爺爺割,不過一般我割不了幾根就跑麥堆裡睡覺去了。”
至今回憶起來,那個畫面依舊刻在陸延腦海裡。正午熱烈的陽光照在老人辛勤工作的背影上,周圍是幹燥的植物氣息,他把眼睛眯起,倒在比照下來的陽光還要亮堂的麥堆裡。
然後半夢半醒間,老人沙啞的聲音會喊他回家:“小延——回家吃飯咯。”
睜開眼,那個帶著麥子味兒的夢就醒了。
陸延說完,想到那位和藹的老人,沉默了一會兒。
肖珩低頭看他,彎腰把陸延臉上沾到的水擦掉,有些嫌棄地說:“嘖,你是幼兒園小朋友嗎。”
陸延:“你才幼兒園。”
肖珩直起身:“剛才是誰跑進去跟著撒潑的。”
肖珩又毫不留情地吐出四個字:“——幼不幼稚。”
陸延連跑帶跳作勢要起身揍他。
肖珩已經往前走出去一段路,不經意放慢腳步,讓身後那個明明誰也打不過的人追上來錘了幾下:“老子這一拳下去你可能會死。”
肖珩很配合:“我死了。”
陸延展示完自己並沒有什麼威力的拳頭之後,忍不住湊近肖珩,在他手心輕輕撓了撓。
廣場上人漸漸多起來,陸延在七區住了快四年,周圍老朋友也不少。
時不時有人跟他打招呼。
陸延不一定每個都記得,但他就算不記得也能表現出一副“原來是你啊”的樣子。
路人:“是啊是啊,是我!”
陸延點點頭,扔出一句萬能招呼:“好久沒見,變帥了啊,一下沒認出來,現在在哪兒工作?”
路人:“我啊——我還在鋼材廠!”
陸延:“愛崗敬業,兄弟好好幹。”
路人還記得陸延一言不合就從鋼材廠辭職的事兒:“你當時怎麼幹兩天就跑了?”
陸延心說我總不能跟你說老子扛不動工具吧。
陸延最後說:“不太適合我,我去別的廠發展了。”
等人走了,陸延才又再度思考起剛才跟肖珩聊的那個話題。
他們兩個人所處的世界實在相差太遠了,那會兒的陸延就是做夢,再天馬行空也想不到遙遠的另一個城市裡有個在玩機器人的討人厭少爺。
盡管知道這話說出來沒頭沒腦的,特別傻,陸延還是問:“要是沒那場意外,咱倆應該也不會認識?”
肖珩一時間沒說話。
天徹底暗了。
陸延正要說‘算了,這話也太他媽傻了’,算字還沒說完,聽到肖珩先他一步罵道:“你傻逼嗎,想什麼呢。”
……
陸延往前走,卻聽耳邊又是一句:“會。”
陸延停下腳步,回頭看到肖珩還站在那裡,他身邊是一盞路燈,整個人半隱在黑暗裡。
肖珩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
——“不管有沒有那場意外,我都會來找你。”
幾乎就在肖珩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小廣場上無數盞路燈逐個亮起,連成一片璀璨燈火。
兩人走到廣場邊緣,再往前就是人煙稀少的小樹林。
陸延喉結忍不住動了動,這一個字好像有什麼魔力,他盯著肖珩的眼睛說:“不然我們回去……換個地兒約?”
肖珩以為這場沒錢買電影票隻能來逛公園、和大胃王並列最慘約會總算能步入正軌。
然而迎面走來幾個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用他飽含驚喜的大嗓門打斷了他們對話:“延弟!”
偉哥手裡拿著兩把大紅色的太極扇,高興地喊:“你們也來跳廣場舞?”
陸延:“……”
肖珩:“……”
偉哥身後還跟著幾位樓裡住戶,年齡四十歲上下,人手一把太極扇。
偉哥:“巧了不是,我們隊這次少了個人,王阿婆有事沒來,我正愁隊形改咋整呢。”
陸延試圖打斷他:“我們……”
偉哥:“你們消息很靈通啊,是從哪兒知道咱居委會要去參加廣場舞比賽的?”
陸延:“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