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壓著嘴角:“會不會哭鼻子?”
沈若臻又想起丟了的小皮鞋,說:“不哭,不穩重。”
黃昏將至,茵綠的馬場變幻成金,項明章和沈若臻牽了壹號和如雲出厩,上一次騎馬是月下西風,借馳騁發泄。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人的心境變了。
項明章和沈若臻騎馬跑了幾圈,沒爭出高低,下馬喂壹號和如雲吃胡蘿卜,兩匹馬倒是爭先恐後。
沈若臻想試一試壹號,坐上馬背,項明章不放心,牽著走了將近半圈。
“你撒開。”沈若臻扯了扯韁繩。
項明章道:“摔下馬不要龇牙咧嘴。”
一放手,轉眼馬蹄輕踏,壹號蕩著馬尾狂奔而去,天空夕陽似火,沈若臻在草坡上縱馬奔馳,滿身瀟灑拋落在晚霞中。
兩個人騎了一身汗,回別墅洗過澡,茜姨準備了晚餐。
靈團兒聞著香味跑來,被沈若臻撈懷裡,它不愛叫,愛撓,攀著沈若臻的一截手臂撲騰。
夜幕垂降,旁人都去休息了,項明章說:“別抱著它了,弄一身毛。”
沈若臻把靈團兒安置在沙發上,跟項明章上樓,騎馬太顛簸,雙腿松弛下來有些發沉,他慢半拍地尾隨在後。
項明章伸手拉著他,拐上二樓走廊,朝南的套房開著一扇門。
到門口,項明章說:“下午接到電話,我訂的床墊到了。”
沈若臻想起車上的簡短通話,說:“一年都不住幾回,還換了新床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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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明章道:“因為換了一張新床。”
沈若臻更不理解:“為什麼,舊的壞了?”
項明章牽沈若臻走進房間,穿過小客廳到臥室,雙人床上換了新床墊,床品是米白色的,看著溫馨又幹淨。
沈若臻愣在床尾,這張新床沒什麼特別,唯獨床頭很高,皮革軟包,中間居然嵌著一面鏡子。
從定制到運輸花費了很久,項明章也是第一次見,評價道:“還可以,跟設計圖基本一致。”
沈若臻尚未回神:“為什麼床頭會有一塊鏡子?”
“我說過你的背很漂亮。”項明章回答,“可你不喜歡從後面,那我換張床,從鏡子裡就可以看到了。”
沈若臻簡直不敢相信,甚至退開了一步:“這太不像話了。”
項明章說:“國外很流行這樣的。”
沈若臻道:“舊社會不流行……”
“別張口閉口舊社會。”項明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把沈若臻拽到床邊,還不準人掙扎,“不要亂動,不穩重。”
沈若臻來不及反駁,雙腳一輕被項明章抱起來,跌落在床,彈動間頭昏腦漲。
他扭臉看見鏡子裡交疊的身軀,急忙撇開目光,衣衫完整已經羞恥不堪,要是……恐怕會暈厥過去。
晶亮的眼珠來回轉動,沈若臻難得一副驚慌神態,根本不知道該看哪。
項明章偽善地給了建議:“清商,要不閉上眼睛?”
沈若臻不是砧板上的魚肉、籠子裡的鳥,卻是爬不出這方枕榻的傻瓜了。
他認命閉眼,項明章等不及地低下頭。
而餘光從鏡中看盡,原來親吻是如此光景。
第118章
臥室隻留下一盞壁燈亮著,夠用了,纖毫都投射在鏡子裡。
沈若臻不知道這一夜是怎麼度過的,卻知曉了他每一次和項明章纏綿時的模樣。
他放浪的姿態,沉淪的表情,發絲,衣衫,唇齒,全部在鏡中瞧得清清楚楚。
沈若臻放不開,生疏如初次,項明章就循循引誘。
沈若臻垂首回避,項明章就捏著他的後頸,託起他的下巴,近乎強迫地讓他抬頭“欣賞”,還要貼著耳鬢叫他的小字。
霎那,沈若臻陷入一陣迷恍,洶湧的快意襲來,他分不清純粹是軀體的知覺,還是因為心理和感官受到的雙重刺激。
中槍留下的疤痕仿佛繡在胸膛上,不斷匝緊,揪扯著心尖,沈若臻覺得很酸,很麻,項明章撫過安慰,毫不見效,那份酸麻反而流竄到四肢百骸。
太荒唐了,太不像話了。
沈若臻默然念叨無數遍,一邊配合地抱緊項明章,他以為自己隻是承受,其實他一並無法自拔。
汗滴和眼淚混雜起來,沈若臻的手沾湿了。
他顫抖著去遮擋鏡子裡不知羞臊的臉,夠不到,將要垂落時項明章從後覆上他的手背,輕輕壓在鏡面上。
掌心一冰,他們一起弄髒了床頭那塊可惡的玻璃。
後半夜飄起晨霧,很濃,從窗外鑽進了房間,企圖侵襲入夢,沈若臻沉沉地睡著,枕著項明章的肩膀,一直到霧散露出了天光。
項明章醒過來,逞兇後總會溫柔好幾度,問:“要不要起床?”
今天是周一,沈若臻沙啞地說:“要。”
項明章用下巴蹭沈若臻的額心,又問:“洗澡嗎?”
沈若臻惜字如金:“洗。”
項明章說:“自己去,還是我受累抱一下?”
沈若臻渾身散了架似的,但不示弱,強撐著翻了個身。他剛要爬起,項明章從背後環住他,都不知道怎麼把他託抱了起來。
別墅裡預備著西服套裝,按照沈若臻的尺寸和偏好定做的。
洗完澡,沈若臻卻沒穿那件嶄新的白襯衫,從項明章的衣櫃裡挑了一件黑色的,穿在他身上略微寬松。
項明章道:“第一次見你穿黑色的襯衫。”
沈若臻的胸膛一片斑駁,說:“痕跡鮮紅,我擔心白襯衫遮不住。”
項明章裝傻:“那麼嚴重?”
沈若臻系好紐扣:“至少沒破皮,謝謝你嘴下留情。”
項明章噎了一下,問:“弄疼了麼?”
令人失神的滋味怎麼會是疼,沈若臻恥於回答,他微抬起下巴,擺著少爺架子說:“給我挑一條領帶。”
項明章拉開抽屜,選了一條銀灰色的窄款領帶,絲緞材質光澤柔潤,可以中和一點黑襯衫的凌厲。
他幫沈若臻套上,一邊打結一邊說:“不是不喜歡從背後來麼?”
沈若臻眼光飄忽,被那面鏡子作下了病:“……嗯。”
項明章說:“那昨晚最後一次怎麼願意轉過身,肯乖乖地趴著?”
沈若臻正在擺弄袖子,險些把袖扣揪下來,他胡說道:“是你逼我的。”
“我怎麼逼你?”項明章也不惱,擺弄著領帶,慢條斯理地折磨人,“難道我打你屁股了?”
沈若臻聽不得這種話:“你不要說了。”
項明章充耳不聞:“那到底為什麼?”
沈若臻耳朵通紅,半掩在烏黑鬢發間,他承認道:“我想看看……我們的樣子。”
餘光不經意窺見了親吻的光景,他反而變得貪心,一面填補欲望,一面還要虛偽地假裝不能承受。
項明章滿意了,打好領帶,他低頭為沈若臻系袖扣,哄道:“不用羞愧,都是我逼你的,好不好?”
沈若臻不信項明章的甜言蜜語了,這個人床上床下根本兩副面孔,他警惕地說:“你是不是想打我?”
項明章反問:“打哪啊?”
沈若臻不喜歡說粗鄙的詞,道:“打哪都不行。”
“好。”項明章意有所指地說,“沈少爺嬌氣,沈行長金貴,挨一巴掌估計要紅一片,顫兩顫。”
沈若臻感覺已經挨了項明章的巴掌,不疼,火燒火燎的,他止損地閉了嘴,再說下去恐怕要引火燒身。
項明章見好就收:“走吧,下去吃早餐,我叫茜姨給你煮了參湯。”
下了樓,早餐很豐盛,又把靈團兒招來,沈若臻面前放著一隻白瓷盅,他一手抱貓,另一隻手掀開蓋子。
林下參的功效顯著,沈若臻喝完精神了些,臉頰也添了幾分血氣。
項明章給老項樾的助理打了電話,今天晚一點去公司,吃完早飯,他開車和沈若臻去項樾通信上班。
辦公大樓地面上的湿腳印擦掉了,沈若臻到十二樓銷售部,周一早晨最忙,部門裡身影匆匆。
他朝李藏秋的辦公室望了一眼,鎖著門,助理房間也關著。
十點整,公司系統發布了一條會議通知,項樾和亦思各部門的管理層都要出席。
沈若臻拿了鋼筆和筆記本,到五樓的會議廳,其他部門的同事陸續到位,周恪森和項如緒一起從研發中心過來了。
馮函先到,帶著會議資料在臺上做準備。
一刻鍾後,項明章空著兩手現身,他掃過座下的一眾身影,目光在沈若臻的臉色停留,然後笑了一下。
黎明交頸醒來,共同沐浴,換衣服鬧得面紅耳赤,沈若臻有點心虛,抬手緊了緊領口,卻忘了襯衫都是項明章的。
大門關閉,一片安靜,項明章正色登臺,說:“各部門人齊了嗎?好像沒看到李總。”
沈若臻抬了下手:“李總身體不適,請了病假沒來公司。”
項明章點點頭,會議開始,他清了清嗓子,說:“今天叫各位過來,是要公布一件有關項樾和亦思的事情。”
沈若臻接到通知就猜到了,項明章要宣布將收購的股份歸還楚家。
臺上話音剛落,周恪森立即扭頭望來,沈若臻頷首表示肯定。
項明章停頓片刻給大家反應的時間,接著繼續道:“這不是一時興起,但的確是為了滿足我的私心。”
項明章從來都是嚴肅的,甚至高高在上,這一次更多的是誠懇。
他坦言想要補償,談及了兩間公司一年多的共處,交接,磨合,互助,最終提到扶持和合作計劃。
沈若臻早已知情,不管是明面的理由還是背地裡的真相,可他聽得很認真,哪怕項明章再講三遍、五遍,他都會從頭到尾不忽略一句。
他明白,項明章選擇提前公布,對於項樾,是把大家視為一個決策透明的團隊,對於亦思,是在為他全權接手做鋪墊。
私下稱呼真名,項明章說完,忍著別扭叫道:“楚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