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項家和楚家分別在美滿廳跟美和廳設宴,一起鬧得人走狼藉,餐廳打了不少電話道歉,楚太太都過意不去了。
沈若臻道:“緣分吧。”
項明章曾說那兩個廳不吉利,好在今晚訂的是美華廳,在餐廳頂層,可以俯瞰到一大片江景。
楚太太拉著白詠緹欣賞:“視野一開闊,心情都舒暢了。”
白詠緹說:“還是你考慮周到。”
楚太太趁機勸她:“你要多出門走走,缦莊再寬敞,待久了也會無聊的。”
白詠緹封閉太久,邀請的話說得支吾:“有空……去坐坐,帶上楚小姐。”
沈若臻故意說:“不帶我嗎?”
白詠緹道:“還是你把明章帶走吧,他住那兒,挑剔飯菜清淡,茶水太苦,總有不滿意的。”
紅酒醒好了,兩家人落座長餐桌旁,項明章拎著包來的,隨手放在腳下。
沈若臻知道要談股份的事情,但不至於文件都準備好了,他正要問,行政主廚帶服務生來上菜,便隻好作罷。
菜品繁多卻不花哨,如同一場實在的家宴,楚太太是組織者,舉杯說:“小琛和明章經歷了生死,白小姐開始了新生活,我的寶貝女兒恢復單身,哎呀!咱們一起幹一杯吧!”
項明章飲盡紅酒,重新倒了一杯,說:“伯母,這一杯我敬你。”
楚太太抿了一口,笑道:“敬我什麼呀?”
“感謝你邀請我媽媽,還有……”項明章頓了頓,“為了楚識琛。”
楚太太誤會了,說:“小琛就在你旁邊,你直接和他碰杯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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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做了決定,項明章從不拖沓,說:“伯母,楚小姐,我今天來不止為了吃飯,而是有事想告訴你們。”
楚識繪在喝湯,聞言放下勺子,楚太太也擱下了酒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惴惴道:“什麼事啊?”
“你們別緊張。”沈若臻說,“去年賣給項樾的股份,明章想還給亦思。”
楚太太有些蒙:“這是什麼意思?”
項明章鄭重地說:“我想把收購的股權歸還楚家。”
楚太太道:“亦思出事了?什麼叫還給我們,是按照當初的收購價再交易,還是——”
項明章說:“伯母你放心,亦思很好,會發展得越來越好,這不是交易,你們不用給我任何東西。”
楚識繪問:“為什麼?”
項明章回答:“楚識琛受我連累,就當是一份微薄的補償。”
楚太太以為是指面前的“楚識琛”,她說:“這哪裡是微薄,我不敢答應。既然是補償小琛,你們兩個決定就好。”
事關利益,許多話不方便說,項明章體貼道:“伯母不用急著答復,可以回去商量一下,總之,希望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楚太太松口氣,點了點頭。
項明章彎腰從包裡抽出一本文件夾,說:“除了股份,這裡是一份詳細的計劃書,項樾通信還對會亦思進行業務合作和扶持。”
沈若臻看著灰色的文件夾,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項明章昨晚在忙什麼,可是他們討論過的補償裡,沒有這一項。
楚太太雖然不懂做生意,但她明白“長遠之計”的重要性,這份厚實的計劃書,項樾的助力,比股份更加不可估量。
她連忙擺手:“這怎麼行……”
項明章考慮得很清楚,遞上文件說:“當我厚顏無恥,用這份額外的補償跟您提一個請求。”
楚太太問:“什麼請求?”
項明章在桌下握住沈若臻的手,提前為君解憂,說:“如果哪天他犯錯了,可不可以原諒他?”
第116章
沈若臻倏地看向項明章,這一份計劃外的補償是為了他。
他未知的後路,他從一起始就埋下的忐忑,項明章與他同憂,還要幫他解決。
楚太太似懂非懂,茫然地問:“這……小琛會犯什麼錯?”
項明章斟酌道:“人非聖賢,假如他不得已撒了謊,隱瞞了什麼事情,伯母能不能原諒他一次?”
“他不會的。”楚太太說,“他以前滿嘴跑火車,失憶後變得不知道多可靠,說得出就一定會做到。”
沈若臻愧赧不言,項明章嚴絲合縫地包裹著他的手,說:“凡事有萬一,也總有情不由衷的時候。”
楚太太欣慰道:“他自己沒吭聲,你卻替他未雨綢繆,我答應了算誰的?”
項明章說:“那您願意答應這個請求嗎?”
楚太太溫柔笑道:“我是他媽媽,哪個當媽的會不原諒自己的孩子,我答應。”
白詠緹一直安靜著,這段時間項明章住在缦莊,有意無意地對她暗示過,沈若臻並不是“楚識琛”。
項明章暫時沒透露沈若臻的真實身份,隻說沈若臻的祖籍是寧波,在世上沒有別的親人了。
白詠緹很驚詫,忍不住回想與沈若臻的每一次見面、交談,思來想去,她發覺無論沈若臻是誰,印象也好,發展至今的感情也罷,都不會改變。
本是輕松的一頓飯,一下子提及股份的事情,楚太太和楚識繪還沒有消化,母女倆都有些發呆。
餐桌上氣氛冷清,白詠緹開口:“菜要涼了,先吃東西吧。”
楚太太回過神,將垂在胸前的長卷發向背後一拋,反正又不是壞事,她爽快道:“先吃飯,從現在開始不談公司那些了。”
項明章放開沈若臻的手,桌上響起碗筷相碰的聲音,他偏過頭,壓低了嗓子:“沒提前告訴你,別怪我先斬後奏。”
沈若臻拾筷夾了一顆鮑魚,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項明章道:“不知算驚算喜,怕你反對。”
沈若臻將鮑魚放進項明章的碗中,然後夾走上面的虎掌菌自己吃,說:“嫌缦莊的素菜太清淡,吃點肉補一補。”
項明章笑了一下,沈若臻給他夾菜,說明不怪他,他轉瞬便得隴望蜀:“就這點好處麼,我可是忙了一宿沒睡。”
如果提前知道,沈若臻不會同意,他受之有愧地說:“你不用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項明章嚼著鮮美的鮑魚,表情淡然,仿佛隻是在交流東西好不好吃,其實眼光熱切,全撲在沈若臻的身上。
“這算什麼。”項明章沉聲道,“哪種地步都比不上你為我擋的那一槍。”
沈若臻好了傷疤忘了疼,說:“你在報恩嗎?”
項明章回答:“我擅長經營公司,但經營感情是新手,技巧我不太懂,隻是付出力所能及的希望討你歡心。”
沈若臻聽得耳根發熱,不說話了,夾了一塊釀青瓜慢慢啃。
服務生來撤掉空盤,又上了幾道菜,那本文件夾擱在桌上容易弄髒,沈若臻拿走,靠著椅背翻開。
計劃書一共二十頁左右,內容詳細嚴謹,包含很多數據,項明章顯然費心打磨過。
項樾通信對亦思進行扶持,從公司具體到部門,再具體到人員,沈若臻讀出門道,說:“附加解釋裡提到了新的團隊考核機制。”
項明章道:“做業務的新團隊要成長,必須有明確的拔苗方向、周期和模式,這些需要領頭人,也就是你,根據公司的體量和特性去制定。”
沈若臻明白這一點,說:“新團隊,意味著會注入新鮮血液。亦思整頓多次,這次離開項樾,趁機再進行一次大洗牌。”
項明章道:“這次會洗得很幹淨。”
設計展之後,李桁和楚識繪分手,李藏秋和楚家的關系徹底分崩離析。
沈若臻說:“李藏秋在公司已經露出些端倪,他不傻,與其被架空丟了裡子面子,不如早點去渡桁幫他兒子。”
項明章道:“他要走,會把他的人都一並帶走。”
繞回計劃書中的細節,沈若臻說:“亦思要加入新人,建立新機制,的確是一個新的開始。”
他們兩個低聲交談,沒注意旁的,楚太太叫到第三遍沈若臻才聽到,他抬起頭:“媽,怎麼了?”
楚太太遞上菜單,說:“你們真是闲不下來呀,歇一歇,看看點心吃什麼。”
沈若臻道:“我差不多飽了。”
項明章不好拂楚太太的意思,接過餐單,他不愛吃甜的,隻看哪張圖片順眼。有一個“龍鳳粽球”單獨佔了一頁,粽葉外纏著金絲線,綁著如意結,很了不起的樣子。
沒一會兒,龍鳳粽球端上來,拳頭大小,一半是蝦仁瘦肉,一半是豆沙蜜棗,雙劍合璧所以取名“龍鳳”。
沈若臻吃了甜的一半,項明章吃了鹹的,剛剛好,吃完拿開粽葉,籠屜底部竟然鏤刻著一個“囍”字。
服務生說:“這是美津樓婚宴系列的招牌點心。”
後半句人家沒好意思說,寓意“龍鳳呈祥”。
餐廳坐落在江岸以東,吃完飯,兩家人沿著江邊大道走了走,後來飄起小雨才依依不舍地分開。
到家後雨下大了,夏天時為了遮陽,別墅一側的門廊上搭了延伸的傘棚,一下雨噼裡啪啦,在客廳都能聽見。
沈若臻解了襯衫袖扣坐在沙發上,腕骨若隱若現,雙手握著楚太太泡的一杯熱茶。
一家三口圍爐夜話似的,楚太太自然提到股份的事情。
沈若臻說:“明章提出來,既真心,也下了決心,就接受吧。”
楚太太拍了拍那份文件夾:“明章想補償的是你,我瞧出來了,你們情比金堅,那你們就自己商量去。”
沈若臻有些無奈:“媽,他鄭重地對你和小繪提出來,說明這不是我和他的私事。”
“我想化繁為簡嘛。”楚太太顧慮地說,“那如果接受,就隻接受你那份。我的就算了,當初是咱們自願賣掉的,亦思那個樣子,人家肯要已經念了舊情。”
沈若臻勸道:“接受一半留一半,太奇怪了,明章不會那樣辦事的。”
楚太太一臉糾結:“說實話,我是一個凡人,股份這件事就像撿便宜一樣,它很誘惑,但也讓我不踏實。”
楚識繪覺得和自己關系不大,沒發表意見,這時插了一句:“我也是。”
沈若臻拿起計劃書,打算晚上仔細看一遍,說:“這個相當於一份保障,你們不用擔心。還有我,我會努力工作的,好不好?”
楚太太嬌柔卻不扭捏,坦蕩道:“那接受了,媽媽不要,我那份給你們兩個平分。”
沈若臻想起舊時在家裡,母親也講過類似的話,說將來把她的寶貝物件兒分給他和小妹。他說有把琵琶就夠了,別的他不要。
回歸現實,沈若臻也說相同的話:“我不要。”
楚太太說:“不要什麼?”
沈若臻申明道:“明章歸還的股份都給你們,我不要。”
楚太太和楚識繪齊聲問:“為什麼?”
沈若臻試著編纂過理由,不管拙劣還是完美,都是又一個新的謊言,所以他一一否決,隻道:“以後我再解釋吧。”
“什麼以後呀?”楚太太追問,“多久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