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顛倒黑白。”項明章說,“我放了一次火,你點過滿天燈。”
楚識琛凝眉,終於咂出不対勁兒來:“我說的是車,你在說什麼?”
項明章亦作停頓,卻不肯回答自己把話鋒拐到了哪去,然而楚識琛不好糊弄,回避了大半天,此刻直直地盯著他用眼神質問。
正僵持著,項如綱忽然說:“明章,婚禮那天給我當伴郎吧。”
眾人目光投來,楚識琛轉向別處作罷,項明章拒絕道:“我貴人事忙,你還是找如緒吧。”
“再忙,難道我結婚你不出席?”項如綱說,“重要的是,我想把伴娘介紹給你認識。”
項明章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你怎麼那麼土。”
秦小姐說:“就當交個朋友嘛,伴娘是我從小認識的閨蜜,人又能幹又漂亮,性格大大咧咧的特別可愛。”
項明章餘光輕縱,楚識琛遊離在話題之外,似乎沒在聽,他道:“那恐怕沒緣分,我不太喜歡開朗的。”
秦小姐有些尷尬。
項如綱給未婚妻撐腰,笑著說:“你一向捂得嚴實,全家人誰也不清楚你喜歡什麼樣的。再誇張點,我連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不太肯定。”
楚識琛微小幅度地抬了下頭。
項明章收斂餘光,說:“沒準兒我確實対男的更感興趣。”
楚識琛心頭一緊,他既不想探聽這種有悖倫常的私人感情,更懼怕項明章會口無遮攔。
他盡量自然地把手放在項明章的小臂上,打斷道:“項先生,你們慢聊,我去下洗手間。”
項明章感覺到手臂被捏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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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識琛借口離開,背後的聊天聲漸漸聽不到了。
俱樂部的一樓有咖啡館和遊戲室,隻接待會員,楚識琛在大廳裡闲逛了一遭,角落有一間手工巧克力屋,他在櫥窗前停下。
琳琅滿目的巧克力一格一格整齊擺放著,楚識琛卻思緒錯位——
項明章有沒有亂說話?
那一晚監控有沒有拍到?
不喜歡開朗的,是真的還是揶揄?
……
服務生見楚識琛立了許久,過來招待:“先生,您想要巧克力嗎?”
楚識琛乍然回神,不好意思拒絕,問:“哪種口味比較推薦?”
服務生介紹道:“這幾種口味廣受好評,您可以嘗嘗,或者您喜歡任何口味,我們可以幫您訂做,留個會員賬號就可以了。”
楚識琛反應過來:“我不是會員。”
服務生說:“沒關系,您有需要再叫我。”
楚識琛不好繼續戳在這兒煞風景,正要轉身,玻璃窗上映出另一道身影,項明章送走了段昊和段太太,打發了堂兄和堂嫂,進來找了他一大圈。
兩個人一齊杵在櫥窗前,較勁似的誰也不開口。
服務生望來好幾次:“……”
總是臉皮偏薄的先認輸,楚識琛在眾多猜疑中挑了一個,並且拐了個彎,問:“你答應當伴郎了嗎?”
項明章反問:“你想讓我答應嗎?”
楚識琛說:“你答不答應與我無關。”
項明章:“那你問什麼?”
楚識琛:“我要幫你記下日程,這是我的工作。”
“用不著你記,當不當伴郎我都要參加婚禮。”項明章從櫥窗上的卡片盒抽了一張小卡,“就像伴娘活潑與否,我都沒興趣認識。”
楚識琛張了張口,無端的“安心”實在難以名狀,他隻能生硬地履行職責:“下午的會議快開始了,我去找司機把車開到門口。”
回到園區,項明章直接去研發中心開會。
楚識琛在秘書室待了一下午,傍晚下起小雨,冷風吹進來刺激得喉嚨又幹又痒。
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項明章冒雨回來,辦公區沒人了,秘書室裡傳出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項明章沒理會,進辦公室拿了包,出來後好像咳得更厲害了。
他腳步停頓,推開門仿佛興師問罪:“為什麼還不下班?”
楚識琛順了順氣,回答:“我在做計劃書。”
項明章道:“如果一晚上做不完,你準備在公司通宵?”
計劃書涉及一些細節的技術問題,楚識琛拿不準,平時可以請教凌豈,但“退款”這項提議尚未公開,不能泄露信息。
他握拳擋下咳嗽聲,說:“不太順利,有點卡住了。”
項明章道:“做多少都發給我,我看完明天給你反饋,現在下班。”
楚識琛收拾東西,那身套裝估計有好幾件,很沉,他拎在手裡和項明章一起離開。
進電梯後,楚識琛朝右上角的攝像頭看了一眼。
項明章佯裝不知,他怎麼可能傻到讓監控拍下來,就算拍到也是他比較丟人,楚識琛埋在他肩上根本看不清楚。
地面積了一層淺淺的雨水,從辦公大樓出來,項明章沒開車,司機提前下班陪太太過生日去了。
楚家的司機來接楚識琛,熱心地問:“項先生怎麼走?”
項明章裝慘:“不知道。”
楚識琛記得去醫院的那個下雨天,坐進車裡対司機說了句話。
“項先生,”司機対項明章說:“叫車還要很久,送您一程吧。”
項明章倒是不客氣,坐進車廂另一邊,與楚識琛之間相隔那隻套裝盒子,一路無話,各自憑窗聽雨。
中途,楚識琛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司機笑道:“餓啦?”
楚識琛午餐幾乎沒吃,說:“有點。”
司機後半程加速,先把項明章送到了波曼嘉公寓。
項明章撐開雨傘下車,連句“再見”也沒講,車門一關,車廂陡然安靜,楚識琛全程対著副駕的椅背。
正要發動,項明章繞到另一側車門外,敲了敲窗戶。
楚識琛降下車窗抬頭。
傘沿遮擋,這一方空間好像雨停了,項明章從外套口袋裡掏了一下,往窗戶裡一扔,然後轉身走了。
楚識琛來不及接,東西砸在腿上,眨眼間項明章長腿闊步進了旋轉大門。
雨滴斜灑進來,涼冰冰的,楚識琛撿起來,那一包巧克力上帶著項明章的餘溫。
第38章
公寓白天剛做過清潔,纖塵不染,項明章隻感到冷清,他換了衣服,進廚房泡了一杯蜂蜜水。
不知不覺已經是最後一瓶,隻剩瓶底黃澄澄的,不知道還夠不夠再泡一杯。
項明章端著杯子去書房,文件和資料太多,他不在家的時候清潔工會避開這一間,繞到桌後,他打開電腦和落地臺燈。
郵箱躺著一封未讀郵件,是楚識琛發過來的計劃書。
項明章兀自嘆了口氣,心說這是什麼世道,老板居然要給秘書加班。
莫非這個世界真的是一報還一報?
當初楚識琛主動向他示好,請他同意進公司,後來被他開除,成為秘書又被他各種使喚。
再瞧瞧現在,哪裡分得清河東河西。
還是說,佔人便宜就要付出代價?
項明章不可控制地想起那一晚,在同樣寬大的辦公桌上,他先越了界,把人親得七葷八素。
他按著楚識琛的左肩,掌心下壓,隔著布料感受到鎖骨的形狀。
另一隻手抽領帶,解扣子,總是平整的衣衫被他弄得凌亂,總是莊重的楚識琛因為他變得倉皇。
楚識琛抬手推過他,但沒推開,抓過他,卻抓得不痛,指間戒指上的雄鷹威風凜凜,實際淪為他銜在口中的獵物。
怎麼會那麼生疏,不會哼,不會叫,平時跟人辯論駁斥的本事哪去了?
楚識琛啞火了,全部反應都凝在那一雙眼睛上。
項明章以唇舌相欺的時候他緊閉著,項明章動了手就睜開,長睫顫抖,眼眶驚紅。
許是被伏特加和腎上腺素衝昏了頭,項明章當時甚至產生了一個可笑至極的想法——楚識琛是第一次。
無論是青澀的身體,還是窘促的神態,都太讓他出乎意料。
但這不可能,就算錢樺在酒吧說的事跡有些誇張,可楚識琛以前是個徹頭徹尾的玩咖,這連楚太太都承認。
項明章不止一次思考過,失憶,真的能讓一個人改變如此巨大?
假如有朝一日楚識琛恢復記憶,會不會故態復萌?
手機響了一聲,項明章的思緒被拉回。
打開微信,楚識琛向他發起一筆轉賬。
項明章端起蜂蜜水灌下一大口,蜂蜜仿佛沒化開,變成麥芽糖積澱在喉間,叫他悶住了一口氣。
別墅二樓的臥房裡,楚識琛剛洗完澡,坐在床尾凳上拿出那身衣服。
一共三件,襯衫西褲加一件外套,薄呢料子,應該是訂做的一身秋裝,楚識琛拎高一看,正合他的尺寸。
可是項明章怎麼會拿捏得這麼準?僅憑目測,未免太火眼金睛,難道那一晚手掌在他的身體上輾轉過,就能量得分毫不差?
楚識琛一凜,他在想什麼下作事。
他把衣服匆匆塞回盒子,蓋好,不計形象地從床尾爬到了床頭,轉眼又瞥見床頭櫃上的巧克力。
絲質布包裝著,鼓鼓囊囊的,楚識琛抽開繩結一倒,五顏六色正好十顆,十種口味。
他剝開一顆吃下,苦得要了半條命,趕緊換一顆,巧克力裡面夾著杏仁,味道很香。
楚識琛不知道項明章會不會收款,那身衣裳算得清,這包巧克力又該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