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美津樓不歡而散,有一陣子沒碰面了,楚識琛打招呼:“怎麼讓客人幹活兒。”
李桁笑道:“沒事,才下班啊。”
楚識琛“嗯”一聲:“李叔叔怎麼沒一起過來?”
李桁說:“他有應酬。”
楚識琛上樓放東西,順道洗了把臉,下來後人齊開飯,滿桌小龍蝦紅紅火火,香辣嗆人,他懶得弄髒手,便盛了一碗湯。
“哥。”楚識繪叫他,“我考完了。”
楚識琛正想問呢:“考得怎麼樣?”
楚識繪胸有成竹道:“問題不大。”
楚太太問:“這就放假啦?”
“假期你想怎麼安排?”李桁說,“這個季節適合去海島,愛琴海米克諾斯怎麼樣?住一兩個月,好好放松一下。”
楚識琛發覺李桁對楚識繪很“體貼”,禮物不斷,吃喝玩樂考慮周到,如果意志不夠堅定,很難拒絕這份充滿誘惑的物質享受。
他見過太多深陷玩樂、荒廢人生的公子哥和嬌小姐,問:“大三讀完是不是該實習了?”
楚識繪說:“嗯,我想去公司體驗一下。”
李桁道:“公司放在那兒又不會跑,你別讓自己太辛苦了。”
楚識琛喝了半碗湯,擦擦嘴說:“讓她自己決定吧,大姑娘了。”
別墅裡飄滿了濃鬱的辛香,楚識琛從偏廳出來,門廊下幾盆夜來香盛開了,吸引來一隻飛舞的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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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矮身坐進半圓形的吊椅,拿出手機。
沒多久,李桁握著一罐黑啤酒走出來,踱步到立柱旁倚靠著。
楚識琛在手機屏幕上戳了戳,結合公司最近的波動,李桁今天過來,恐怕不止是為了對女朋友獻殷勤。
果然,李桁狀似不經意地開口:“聽說你在項樾幹得不錯。”
楚識琛摸了摸吊椅的鐵鏈,彎曲的麻花形狀,而他不打算繞彎子:“既然李叔叔派你來打聽,就有話直說吧。”
李桁被他的態度弄得一愣,認為沒有委婉的必要了:“不是打聽,是提醒你,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插手得好。”
楚識琛:“現在提醒會不會有點遲了?”
李桁說:“你進公司時間不長,對很多事不了解,當心弄巧成拙。”
楚識琛道:“時間再短也曾經是楚家的公司,我能作亂不成?有的人資歷夠深,但行事不正,才要當心惹火燒身。”
李桁面露不悅:“你在說誰?”
楚識琛不疾不徐:“任濛啊,不就是由他牽扯出來的事情嗎?”
李桁灌了一大口啤酒:“任經理這件事——”
“沒有商量的餘地。”楚識琛打斷,幹脆挑明,“你不必為任濛操心,他眼界高,打算到新加坡下南洋去,不像曾經有些人願意跳槽到渡桁幫你創業。”
李桁被戳到痛處,帶了幾分怒意:“你什麼意思?”
楚識琛說:“我的意思是這次會好好查一查,任濛交代了多少,想必李叔叔比我清楚。告訴他不必擔心,任濛沒吐出來的東西,我不會硬撬他的嘴,但他交代的,絕不會含混了事。”
李桁說:“你是執意要鬧出點動靜?”
“難道要大事化小?”楚識琛道,“這麼多年任濛也夠本了,跟錯了人當馬前卒,就要做好有朝一日被殺雞儆猴的覺悟,不管他是誰的棋子,走錯路就要接受變成廢子一顆。”
李桁瞠目,他認識“楚識琛”多年,這個敗家子何時搖身一變有了厲害手段?
與李藏秋一樣,他不可避免地懷疑到楚識琛背後,說:“你有幾分能耐?現在抱上了項明章的大腿,以為就能做主了?”
楚識琛不屑一顧地揚起嘴角,語氣卻冷下來:“抱大腿?那渡桁這些年對亦思啖肉吸血,算什麼?”
李桁嚷道:“你少胡說八道!我爸撐著亦思,處處幫襯楚家,又怎麼算?!”
楚識琛說:“人力、技術、客戶,渡桁應該有底可查,你找你的員工去算,不要扯著嗓子在別人家撒野。”
李桁滿臉怒氣,卻無力反駁,用力捏扁了空啤酒罐:“識琛,你不要被項明章耍了,被他當槍使!他巴不得我們翻臉!”
楚識琛摩挲著手機側緣:“你還以為這是項明章的意思?”
李桁愣了須臾,終於醒悟過來,這件事是楚識琛主導的。
根本不是項明章利用楚識琛,而是楚識琛反借了項明章的力。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桁難以置信,“你搞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我和小繪……咱們以後是一家人!”
就是這片門廊下,楚識琛目睹李藏秋大搖大擺地坐車離開。
他從吊椅中起身,逼近到李桁面前:“一家人是要相互尊重,不是在我家裡作威作福。你喝了酒,我會派司機送你,但你不能擅自使喚楚家的人、登楚家的車!”
李桁當慣了座上賓,何曾被這樣劈頭蓋臉地指摘過,加上上次在美津樓的不痛快,他怒火攻心,氣急敗壞地揪住了楚識琛的衣領。
楚識琛反手一扣,握過左輪的虎口用了十成力道:“我奉陪。”
李桁腕間劇痛,面孔有些扭曲,偏偏楚識琛沉穩得一絲不亂,隻有目光冷峭藏鋒。
手腕被捏著甩到一邊,李桁晃了晃,怔忡地說:“遊艇事故後,你好像變化很大。”
楚識琛扯平衣襟:“歷經生死再不改變,那真是朽木不可雕,隻等著腐爛了。”
恰好,楚太太找出來:“你們在外面喂蚊子嗎?”
楚識琛繞開李桁,利落地返回別墅,對楚太太道:“他誇你種的夜來香漂亮。”
說罷,楚識琛上樓去了,拿起手機,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
進臥房“咔噠”關上門,他把手機貼在耳邊,項明章一聲低笑,聽完全程說:“楚少爺好大的威風。”
楚識琛緩步走向櫃子,故意道:“抱項總的大腿,狐假虎威而已。”
項明章申明:“那話可不是我說的。”
楚識琛讓項明章聽他對李桁的態度,不是為了表忠,他們暫時同一陣營,項明章放權給他,他回贈一份放心。
拉開抽屜,楚識琛拿出火機和雪茄,點燃一支,咬在齒間走到露臺上,樓下跑車發動,他道:“走了。”
“氣跑了。”項明章說,“針鋒相對,不像你的個性。”
楚識琛這番調查感觸良多,他無意揣摩逝去的人,但楚喆在世的時候公司已有許多弊病,說明經營的手腕不夠強硬。
為人處世,軟弱就會受人擺布,李桁敢找上門警告,說明楚家已經被拿捏得太久了。
今天他啞忍,日後楚識繪沒準兒也會受委屈。
楚識琛吞吐一口煙霧:“都查到他們頭上了,還有必要扮客套嗎?”
項明章聽著他不尋常的呼吸聲,問:“你在抽煙?”
楚識琛裝傻:“沒有啊,我在看星星。”
通話太久,他剛說完手機沒電了,猝不及防地關了機。
楚識琛指間夾著雪茄,抬頭望向縹緲夜空,他覺得很奇妙,舊日今朝,星移鬥轉,共此一片蒼穹。
任濛辭職一事在亦思的高層中掀起不小風波,辭職變成開除,昔日在亦思明裡暗裡得到的好處,走的時候一一清算,幾乎扒掉了一層皮。
查出的問題龐雜交錯,亦思內部的幾隻派系因此顯露出脈絡來。
楚識琛雷厲風行地查完,毫不戀戰地收尾,免得消息擴散傳播影響到普通同事的心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糾要改不可以一蹴而就。
至於後續,楚識琛交給項樾去折騰,這一次借力打力,打完利落歸還,下一次才好商量。
當秘書以來,大家對“楚喆的兒子”有過嘲諷、懷疑、驚訝,刮目相看後多了尊重、認可和欣賞,經此一遭,又增添了許多注目。
楚識琛不懼議論,舊時在銀行和商會擔任要職,一項舉措、一句發言時常被刊登見報,他已然能從容應對。
不過最近操心過度,他著實有些乏了。
秘書室的桌上積攢了一堆待處理的文件,那盆嬌貴的蘭草更誇張,幾天沒管就變得半死不活。
楚識琛稍作整理,拿上需要籤名的文件去總裁辦公室。
他敲敲門,裡面說:“進來。”
楚識琛推開門,一位女士坐在項明章的辦公桌對面,回過頭來,是一張容貌姣好的陌生面孔。
他道:“抱歉,不知道項先生在見客。”
項明章說:“進來吧,這位是秦溪總監。”
項樾在重慶的分公司談了個項目,因為技術原因轉到總部來做,秦溪是西南大區的售前總監,也是項目負責人,會過來跟進到項目結束。
楚識琛問候道:“秦總監,幸會,我姓楚,是項先生的秘書。”
秦溪起身,去年來出差的時候秘書另有其人,說:“楚秘書,你好,怎麼這麼帥啊。”
楚識琛見識過銷售精英們的巧嘴,笑了一下:“全靠衣裝撐撐樣子,我把文件放下,不打擾了。”
秦溪下周才正式上班,今天下飛機過來專程問候老板和同事,她拎上包:“我差不多也該走了。”
楚識琛想也許需要幫忙打點什麼,說:“秦總監,那我送你出去。”
秦溪:“好。”
項明章咳嗽了一聲。
秦溪說:“項先生喉嚨不舒服?我帶了一大箱麻辣兔頭和火鍋底料,都不好意思送了,楚秘書,你愛不愛吃?”
楚識琛不太能吃辣,紳士地抬手讓秦溪先出門,轉身前望向辦公桌後,項明章面無表情,籤完一本文件“啪”地撂回了桌上。
楚識琛心裡“嘖”了一聲,清秀的眉目間多了幾分戲謔的風流氣。
茶水間外一片休闲區,同事們正在邊吃邊聊,楚識琛送走秦溪過來,大家熱情地招呼他落座。
王組長伸長脖子:“秦總監走了?”
楚識琛拿一次性紙杯倒了點麥茶:“走了。”
有人起哄:“王組長陷入愛情了。”
“陷得低調一點。”主管提醒,“樓上的KA徐經理是重慶調回來的,秦總監的前度。”
業務部門出差如家常便飯,難免跟另一半因頻繁的工作而聚少離多,分分合合與內部消化是常事。
楚識琛極少探聽私人八卦,喝茶不語。
忽然,旁邊的項目經理問:“楚秘書,你應該不是單身吧?你喜歡什麼類型的?”
彭昕坐在角落啃兔頭,作為近距離跟“楚識琛”接觸過的人,派對那晚的大尺度畫面深深印在了他的腦垂體上,說:“楚秘書跟普通人不是一個層次,別瞎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