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家歡聚一堂看似美滿,楚識琛卻覺得缺少了什麼。
忽然,大家起哄讓秦小姐改口叫“爸媽”。
楚識琛恍然大悟,桌上沒有項明章的父母,並且無人提起。
吃完飯,大家自娛自樂,項明章把茜姨叫到一邊,叮囑了兩句話,然後帶楚識琛從偏廳離開了別墅。
花園深綠,更像一片懸鈴木森林,密樹掩映下有一間藍玻璃花房,裡面豢養著十幾隻來去自由的芙蓉鳥。
項明章拿了一袋苞谷,抓一把撒草坪上,吸引好幾隻鳥落地啄食,他估計楚識琛耐心告罄了,回過頭:“你想先問什麼?”
楚識琛說:“翟沣。”
“被人欺騙的滋味兒不好受吧。”項明章道,“帶手機了麼,看一下郵箱。”
楚識琛掏出手機打開,郵箱有一封未讀郵件,包括兩份文檔,是項明章下飛機後在路上發給他的。
第一份是翟沣的履歷表,楚識琛曾經查過,獲取的內容沒有這麼詳盡——翟沣為亦思效力十三年,技術崗出身,做到過研發部經理。
四年前,也就是楚喆去世後,他突然被調到銷售部。
翟沣在銷售部從普通職員做起,等於從頭開始。這四年他參與的項目很多,無任何工作失誤和處分記錄,亦無褒獎,四年來僅從職員晉升為一名組長。
研發部的人才被扔到業務部門,打壓多年,漂亮的履歷背後根本寫滿了不得志。
在如此際遇下,一個人能兢兢業業地堅持多久?
就算能,又憑什麼?
楚識琛讀罷一片心寒,楚喆死後的四年裡,亦思有多少個翟沣?離開過多少個翟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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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明章說:“如果項目沒砸,亦思會給他什麼?”
楚識琛原以為可以讓翟沣邁上一階,現在卻答不出,他問:“這樣有用的人,一點恩惠買不了,那你給了他什麼?”
項明章告訴他:“除了入學推薦信,他到深圳半年後,會擔任項樾東南大區的研發中心主管。”
楚識琛說:“這才是挖翟沣的真正目的。”
“是,我承認。”項明章雲淡風輕地說,“正好他在項目組,那就走之前再多做一件事,一開始他不情願。”
楚識琛忽覺怒火攻心:“因為他不像你這麼卑鄙。”
項明章重復了一遍:“卑鄙?”
楚識琛質問道:“項樾收購了亦思,職位可以調動,你光明正大地要他也沒人能阻攔,為什麼非要破壞這個項目?”
項明章冷笑:“亦思這些年丟的單還少嗎?不差這一個。”
“你不在乎亦思的利益,但不該拿亦思的聲譽開玩笑。哪怕是輸了,技不如人總好過犯這種低級錯誤!”
“輸?輸給渡桁麼?”項明章滿是嘲諷,“你們楚家和李藏秋不分彼此,我項明章沒那麼愚蠢。”
楚識琛臉上一層薄怒:“你放尊重點。”
“那我不妨告訴你。”項明章一步堵在楚識琛面前,眼中隱有兇光,“從今以後,亦思拿不到的單,渡桁更別想撿漏。他李桁有多大本事?能吃下多大的項目?全靠這些年李藏秋割亦思的肉喂給他。你們楚家人不蠢,心地善良行了吧?我項明章心胸狹隘,絕不會為李家那對父子抬轎。”
楚識琛暗自掂量這段話裡的信息,迅速明白了什麼:“你針對的是李藏秋?那項目組其他人會怎麼樣?”
項明章的目光松弛下來,剛罵完蠢,頃刻被楚識琛的聰慧取悅了,說:“第二份文件。”
楚識琛打開,是人事部擬定的公告,下個月一號,也就是明天,會在公司正式發出。
銷售總監和兩名經理,不單降了職,並調往分公司或其他部門,此番重罰,殺雞儆猴,直接將他們踢出了亦思的管理圈層。
業務部門的一把手和左膀右臂,牽一發而動全身,李藏秋缺了這幾個親信愛將,核心團隊一定會受影響。
項明章要打擊李藏秋,必須抓到錯處,而且是結結實實、不可逆轉的錯誤。
“這次是開一個口子,讓李藏秋兜不住,隻能受著。”項明章說,“所以耽誤一個項目,不虧。”
楚識琛在“耽誤”二字中清醒過來,他昂起頭:“亦思被取消資格,這樣競拍公司不足三家,造成流標,之後醫藥公司重新招標。沒猜錯的話項樾會參與,是不是?”
項明章沒有否認:“畢竟你們的方案很完美,拿下項目,我會交給亦思來做,不會白費你們的心血。”
楚識琛冷冷地說:“打一巴掌給個甜頭,用不用謝謝你的周到?”
項明章反駁:“我收購亦思是要它創造利益,不是要它破產。我不需要向誰證明我是否值得交付,尤其是你,股權都賣了。”
“所以你選中我。”楚識琛說。
表面上他缺乏經驗,新人犯錯合情合理,沒有股權傍身的一個紈绔子弟,用完可以直接丟掉。
項明章一開始的確是這麼想的,楚家和李藏秋關系匪淺,以後可能發展成一家人,他根本不信楚識琛會和李藏秋離心。
他也清楚,楚識琛同樣不信任他,當初那番說辭隻是為了進公司的緩兵之計。
既然互相利用,那就無關對錯,隻分計策高低。
可事到如今一切遵循計劃發生,唯獨楚識琛不符合他的預估。
翟沣發了一封很長的信息為楚識琛求情,細數的能力,品性,真心,項明章又何嘗看不出來。
一陣無言,楚識琛當是項明章默認。
這一遭,李藏秋被傷及肱骨,挖走了翟沣,轉手再接盤項目保住利益。
一箭三雕,從頭到尾都在項明章的計劃之中。
楚識琛做了一回棋子,他認了,贏棋須提早布局,他最後問道:“什麼時候決定利用我的?”
項明章回答:“同意你進公司的時候。”
楚識琛迎著春風眯了眯眼睛,眸光冷峭如飛花傷人,他已經沒有太強烈的感覺,本是相互利用,這次是他技不如人。
他倒有點佩服項明章了。
談了許久,該結束了,他緩緩道:“恭喜你旗開得勝。”
項明章說:“公告上沒有關於你的處罰。
楚識琛:“所以呢?”
項明章倨傲地說:“如果你求我留下,我可以考慮。”
楚識琛抓起項明章的手,從手心搶走那一袋苞谷,哗啦傾倒在草地上,十幾隻喪失野性的鳥雀瞬間飛撲而來。
他道:“金絲雀才會乞食,我不會。”
項明章手指微蜷,勾不住肌膚觸碰後的餘溫,既然給了臺階不肯下,他沒有理由耗費精力,說:“好,那祝你早日另謀高就。”
楚識琛走了。
一群金絲雀吃飽歸籠,確實好沒意思,項明章返回別墅,一進偏廳,茜姨用託盤端著兩隻瓷盅過來,香氣嫋嫋。
一道開胃的荔枝話梅,一道營養的龍趸燉蛋。
茜姨問:“照你的吩咐做好了,在哪吃啊?”
項明章說:“不用了,人都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此張被惡意舉報,補說明:1,標書是自己公司,不涉及侵害競爭對手公司利益。2,主角隱瞞部分真相,涉及後續劇情和相關人物,並未違法,之後會揭露解釋。
第13章
楚識琛賦闲在家,幾乎不外出,每天晨起讀書看報,僅有的消遣不過是關在房間裡抽一支雪茄。
大概是他太沉得住氣了,楚太太反而擔心,旁敲側擊地問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楚識琛半開玩笑地回答了四個字:韜光養晦。
他反復回味項明章說過的話,關於亦思和渡桁,李藏秋管理公司的數年裡,風平浪靜底下到底有沒有藏汙納垢。
楚識琛查到一些公開資料,渡桁成立不過五年,發展勢頭稱得上“迅猛”,不少客戶曾是亦思的合作伙伴。
除了客戶,那技術呢?
亦思有多少資源進行了“遷移”?
楚識琛決心弄個明白,但深層的東西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要查清楚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
有權利幹預、並且有能力改變亦思的……
是項樾。
楚識琛說不清對項明章的情緒,論欣賞或厭惡太幼稚,成年人了,又經此一遭,有用或無用比較實在。
這次是他心急了,來到這段陌生的時空,他太想做成一件現世的事情來獲取安全感。他並不忌憚失敗,如果得到的教訓有價值,那就沒什麼可痛心疾首。
楚識琛思忖良久,手指把一頁書角摩挲出溫度,門口人影輕晃,楚識繪經過停下,抬手敲了敲門框。
“請進。”
楚識繪走進來,這是她第一次進楚識琛的房間,有點局促,在沙發和扶手椅之間躊躇不定,問:“你為什麼要搬到客房?”
楚識琛迅速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過去的事我不記得了,來日既不可追,那就開始新的生活。”
楚識繪點點頭,不會拐彎抹角,直接道:“之前你說賣股權的錢留給我一些創辦公司,是認真的麼?”
“是啊,我怎麼會騙你。”楚識琛認真回答,“保險起見,改天讓媽媽叫律師做個公證。”
楚識繪立刻說:“我不是懷疑,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願意。”
楚識琛道:“家裡隻剩下你有亦思的股權,能進亦思做事是最好的,可惜現在的狀況不明朗。所以自己創業也不錯,這是一條選擇而已,你是大人了,選你喜歡的不要被束縛住。”
楚識繪沉默了一會兒,走到楚識琛身邊坐下,說:“我想去亦思,我喜歡計算機,我想爸爸。”
楚識琛有些觸動,這個女孩家境優渥卻不嬌貴,好強,上進,成績一向拔尖,他抬手揉了揉楚識繪的頭發,說:“好,我會支持你。”
“那你呢?”楚識繪關心道,“你被公司開除了。”
楚識琛:“嗯。”
楚識繪嘟囔:“剛收購就翻臉不認人了,等我畢業更不好辦。項明章狼子野心,他家姑姑伯伯堂兄弟一大堆,都沒他不擇手段。”
楚識琛不得不承認,背後聽項明章的壞話挺痛快。他猜這些觀點是李桁灌輸給楚識繪的,問:“你和李桁感情好嗎?”
“還行。”楚識繪的語氣不鹹不淡,沒興趣多聊,“這下和項明章鬧掰了,工作怎麼辦?”
楚識琛失笑,小孩兒才動不動鬧掰、絕交,他和項明章的交際本來就是“皆為利來,皆為利往”。
兩家相識,項樾的業務主要在金融業和銀行業,他道:“不急,山水有相逢嘛。”
楚識琛在家悶了一個多禮拜,偶爾和凌豈聊一會兒微信,他記得部門之前在接觸一個大項目,一問,凌豈發牢騷抱怨工作不順。
周末,凌豈發來消息,問他最近有沒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