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雪宵沒說話。
阿裴不敢再提,恐怕去了嚴夫人也不肯見,聽說嚴夫人唯恐不及般把嚴雪宵的東西全扔了,不知出於恨意還是懼意。
他陪著嚴雪宵參加晚上的經濟會議,參加完會議嚴雪宵向門外走去,一名記者忐忑地問:“我能採訪您一個問題嗎?”
容色奪目的男人不帶溫度朝她望過來。
記者的心髒怦怦跳:“冒昧問句沈遲是您什麼人?網上都在議論你們的關系。”
空氣驟然安靜。
她後悔問出這個問題了,本以為會聽到沒有關系,嚴雪宵斂下漆黑的眼眸認真說:“是愛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下了地鐵季舒朝醫院走去, 他關注著話題,忽然一條晚間新聞出現在話題下。
他對經濟新聞沒什麼興趣,正要關閉視頻時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容, 記者舉著話筒問:“沈遲是您什麼人?網上都在議論你們的關系。”
男人身著深灰色西服, 挺直的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眼鏡,嗓音透出清冷:“是愛人。”
季舒的大腦嗡地一聲, 手腳滲出冷汗,這次得罪的不止沈遲還是嚴雪宵,還好他拿微博小號發的貼,應該不會有人查出他的身份。
底下評論迅速破萬。
【秋刀魚】愛人!
【座頭鯨】房子回來了
【藍水母】我兒媳婦竟然是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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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魚】我看的辦公室竟然是嚴氏辦公室
*
阿裴跟在嚴雪宵身後走進門,紅頭發的少年裹著米白色圍巾,抱著紅彤彤的年貨坐在沙發上, 把過節的東西都置備齊全了。
待嚴雪宵走到茶水間煮咖啡, 他忍不住抱不平:“怎麼會有人說你被包養呢。”
明明被包養的是他老板。
不上網的元謀崽後知後覺登上微博,本來沒放在心上, 在阿裴的撺掇下發了條微博。
【Late】工資卡都上交了
粉絲全冒出來了。
【Late親媽】貓貓崽受委屈了
【亞洲槍神崽】摸摸辛苦養家的崽子
【崽崽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到底誰這麼沒良心造謠, 明明是我家崽包養兒媳婦
嚴雪宵走出茶水間, 掀起眼簾瞥向少年身邊的阿裴:“查到了嗎?”
不待阿裴說話,沈遲抬起頭開口:“我知道是誰, 想自己處理。”
嚴雪宵輕輕嗯了聲。
*
醫院的大廳,沈夫人拿著拖把拖地磚, 為了方便照顧長期住院的沈父, 她在醫院承擔清潔工作。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幹保潔,彎腰拖地不是最難的, 最難的是洗拖把手, 冬天溫度低沾上水寒冷刺入骨髓。
她的兩隻手紅得像發腫的蘿卜, 保養得宜的面容添上苦難的皺紋, 腰酸得直不起來,過去的生活仿佛一個夢。
沈夫人清潔最後一塊瓷磚時,忽然聽見過去助理的聲音:“沈夫人?”
沈夫人僵住手轉身。
“聽說您在醫院當清潔工?要不是親眼看到我都不信。”助理驚訝地開口,“以前您連涼水都不沾。”
沈夫人撫了撫耳邊垂落的發絲:“在醫院照顧病人闲著也是闲著。”
“這樣啊。”
助理意味深長瞥向她長滿凍瘡的手,不露痕跡展示自己的MK手提包。
目送助理離開後沈夫人內心的屈辱感層層疊疊從身體湧出,連帶著地磚上的拖把無比刺痛,如同在心上扎刺。
她不是沒應聘過別的工作,但空白的工作經歷沒公司肯要,前臺也更願意聘請年輕女生,加上沈父還要人照顧才不得不幹保潔。
沈夫人自詡是個堅強的人,但聯想到這半年來的經歷禁不住眼圈一酸,強忍著淚水走進沈父的病房:“今天在醫院門口碰見我助理了,拎個MK嘲笑我,底層人裝什麼闊氣。”
普通病房裡不止沈父一位病人,靠窗的一家好奇看過來,沈父低著聲勸:“我們現在不也是底層人?”
沈夫人聞言一噎,發泄不出的怒意變為埋怨:“你說要是沒認回季舒該多好,我們現在還好好住在別墅,我總覺得他命不好,沈家全是他害的。”
沈父望著自己的腿:“是啊。”
他原本不信命可也不得不信,不禁想如果能回到過去一定翻倍對沈遲好,可惜沒有如果。
季舒壓下心底的不安走到沈父的病房門外,恰好聽到交談的聲音,他手裡還攥著打工掙的錢,風吹在臉上如卷刃。
他終於醒悟親生父母根本不愛他,能因為沈遲不夠優秀拋棄沈遲,也會因為他達不到期望拋棄他,季爸季媽才是真正給他溫暖的人。
季舒突然想吃季爸做的臘肉了,他攥緊錢朝醫院外走去,忽然收到一個陌生的電話:“你知道誹謗罪判多少年嗎?”
他聽出沈遲的聲音登時睜大眼。
“根據刑法規定,利用網絡信息誹謗他人轉發次數超過五百屬於情節嚴重行為,需要承擔刑事責任。”
聽到最後一句話,季舒的身軀搖搖欲墜,他不敢想象自己坐牢會怎麼樣,倘若背上案底從政法大學畢業也找不到好工作,他的人生會毀了。
他惶恐出聲:“我隻是發了條微博。”
其他的什麼也沒做,沒有對沈遲造成傷害不是嗎?他握著手機的手在淌汗。
“政法大學白念了。”
季舒還沒來得及答話,電話就被掛斷了,他的眼裡死灰一片,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
*
次日沈遲走到基地上樓,陳經理跟進訓練室說:“知名鍵盤廠商想找你代言。”
全明星賽後代言紛至沓來,陳經理特意強調了知名兩個字:“代言費六位數。”
沈遲面無表情答:“不接代言。”
他拉開椅子登上直播,他接了代言他哥怕是能買一屋子鍵盤,想了想補充:“也不參加打投。”
許成望著在金錢面前還能沉下心的沈遲,眼裡流露敬佩,全明星賽上的收放自如很容易讓人忽視在背後的努力。
努力對沈遲而言或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因為已經融入成習慣,他從來沒見過少年像同齡人般娛樂,上網次數都少得可憐。
沈遲是聯盟頂尖選手,TTL卻不是頂尖隊伍,許成不願意成為聯賽的拖累,坐在椅子比往常更專注地練習。
TTL的成員安靜練習,直播間唉聲嘆氣。
「大家這麼專心打遊戲的嗎」
「不想問問兒媳婦嗎」
「我先說了我想問」
「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我也想知道!」
「崽崽媽媽給你投過小魚幹」
拿小魚幹手短的狼崽崽看著滿屏的彈幕問:“你們想知道怎麼在一起的是嗎?”
「對對對!」
「我要聽細節!」
「小板凳搬過來了」
「韓渡秋的耳朵轉過來了」
「嚯,我就知道他們想聽」
沈遲調整了下耳機線,這個時間他哥應該在上班,大著膽子說:“網上認識的,他是我直播間第一位觀眾,因為我遊戲玩得好每天看我直播,慢慢產生不一樣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嗎」
「兒媳婦喜歡遊戲打得好的」
「崽暗暗秀自己遊戲好」
「明秀了」
「我也要學打遊戲,能給我一個兒媳婦嗎」
屏幕的另一邊,辦公室中的嚴雪宵靜靜地聽著少年的話,淡色的唇勾出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從來對遊戲沒什麼興趣,隻是因為沈遲才會看直播,瀏覽自己不會觸碰的話題。
開始隻是因為那隻小狼狗可憐,偶爾伸出手摸摸毛茸茸的腦袋,後來想圈在身邊照顧,到現在他隻有沈遲。
*
沈遲在基地訓練到深夜,春季賽的步伐悄然逼近,季賽積分倒數的隊伍有降級的危險,而冠軍可以拿到柏林站的門票,有機會出現在PGC世界賽上。
沒有選手不希望贏得世界賽門票,沈遲也不例外,血液裡流淌著對冠軍的渴求,會為獎杯興奮顫慄。
每場比賽的時間都不長,背後付出的時間以月計,每次精準的壓槍需要千萬次的練習,每次成名的狙擊需要千萬次的失敗鋪墊。
牆面上的指針慢慢走向十二點,沈遲關上遊戲準備離開直播,今天的彈幕格外依依不舍。
「崽崽要下班了」
「還沒和兒媳婦說再見」
「想知道兒媳婦是不是真的漂亮」
看到最後一句話,沈遲關上電腦,回到家用手機開啟直播,他持著手機走進書房。
嚴雪宵坐在書桌邊批文件,如同從水墨畫裡走出來的人物,眉眼似徽墨漆黑分明,一點寒星容光攝人。
「我兒媳婦絕美」
「這張臉我可以!」
「崽崽不要給我了」
「難怪崽子願意上交工資卡」
少年突然不願意直播了,像是珍藏的東西被人看到,他關掉直播悶聲悶氣說:“他們都誇你好看。”
“你自己要拍的。”
嚴雪宵注視著少年,將沈遲的心思猜得一幹二淨:“佔有欲還挺強。”
沈遲本想反駁可什麼也反駁不出來,高中時的願望便是買大房子把他哥養起來,盡管現在是他哥帶著大房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