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媽是在醫院聽說這件事的,她神色復雜地對季爸說:“你這是在寒孩子的心。”
“這不是沒有辦法。”季爸望向病床上的老人,“等爸的事過去了,總能找到機會彌補關系了。”
季媽低下頭。
大概是因為小遲是她生出來的,哪怕小遲爸爸怎麼認為小遲不好,她也覺得小遲是個乖孩子。
隻是因為剛來邊城,對他們都不熟悉,渾身還帶著戒備,看人都是警惕的,也不會表達,但隻要對他好一點,他就會放下一分戒備,可也比誰都倔強。
她知道不會有彌補機會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護士敲了敲病房的門:“是沈遲的父母嗎,有一家醫院願意給你們提供免費治療,過來辦理轉院手續。”
季爸愣了愣:“我們是。”
他跟著護士走到分診臺辦理轉院手續,剛開始他以為是省內哪家醫院好心提供治療,可看到單子後震住了。
願意提供治療的醫院是燕城最好的醫院,主刀是極負盛名的外科手術專家,不單單是用錢能請到的,他認識的人中,隻有沈家有這個能力。
他辦好轉院手術後,回到病房時,對著季媽感慨地開口:“小舒是個好孩子,這次真的要謝謝沈家了。”
而醫院外的一輛車上,一個狐狸眼的年輕人撥通了一個電話:“我親自到了邊城,人在人民醫院找到了,轉院的事辦妥了,你欠我一次人情。”
“回國請你吃飯。”電話裡傳來青年溫和的聲音。
“算了吧,等你回國得什麼時候,不過沈遲是你什麼人?”狐狸眼的醫生不禁問。
在他的印象中,嚴雪宵對什麼都淡淡的,他第一次見到嚴雪宵對人這麼上心。
“家裡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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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雪宵輕輕掀起眼簾。
沒人要,他就領走了。
第二十八章
早自習結束, 莊州偷偷從教室後門溜進來,坐在座位上打開書包,翻開習題冊。
英語課代表是個扎小辮的女孩子,她抱著一沓習題冊過來收作業, 走到莊州身旁時瞄向空白的書頁, 在小本子上一筆一畫記下莊州的名字。
“在寫了在寫了。”
他趕緊拿起筆奮筆疾書。
沈遲脖子上掛著耳機, 面無表情從正門走進來,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課代表小心翼翼地問:“沈遲,你英語作業做完沒有?今天要交習題冊。”
少年從書包裡翻出一本嶄新的習題冊,連名字也沒寫, 顯然都沒打開過,他眉間帶著淡淡的困惑:“這本嗎?”
空氣靜默了兩三秒。
莊州覺得和沈遲比起來, 自己還挺勤奮好學的, 向來是好學生的課代表一定無法容忍。
然而下一秒他聽到課代表羞澀地說:“下次記得寫, 先不記你名字。”
莊州:…………差別待遇未免太明顯
他不得不承認長一張好看的臉就是容易迷惑小姑娘, 不像他們都憑實力不交作業。
因為各科課代表在收作業, 教室亂哄哄的一片,有交作業的,有借作業的, 還有說小話的, 直到王老師走進教室時仍亂作一團。
“同學們安靜。”
王老師無奈地開口, 可應者廖廖。
但當板寸頭的燕深提著書包走進來後,整間教室都安靜了, 沒一個人敢說話,隻聽得見書頁翻動的聲音。
沈遲朝燕深望了一眼。
“班上的人都怕他。”莊州一邊補作業一邊小聲地說,“他父親是剛放出來的殺人犯,老師也不敢管他。”
沈遲沒再看。
上午第一節 課是英語課, 王老師在講臺上教課文,中文一遍英文一遍,中文一遍英文又一遍……
他的口語不標準,拖腔帶調,帶著濃濃的邊城口音,班上大半人都聽睡著了。
特別是後排,可以說是全軍覆沒,隻幸存了沈遲一根獨苗,少年低頭做著筆記。
王老師甚感欣慰,看著那頭想抓去理發店的紅毛竟也順眼起來,他拿著課本踱步到沈遲身邊,想看看記錄了自己哪些話,可一看才發現——
畫的是一張海島地圖。
少年專注地畫著地圖,見到他來也沒什麼反應,他終於忍無可忍:“沈遲,你把我剛剛帶讀的課文說一遍。”
聽到王老師的聲音,莊州猛然從夢中被驚醒,他趕緊哗啦哗啦翻開書。
他記得睡著前好像講到了第八十九頁,不過第九十頁看著也挺耳熟的,他正不知道怎麼給沈遲打掩護時,少年開口了。
“The Road to Modern English At the end of the 16th century……”沈遲把原文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要不是王老師一直注意到沈遲這邊,都快認為沈遲是個認真聽課的好學生了,他疑惑地問:“你什麼時候背的?”
“你上課的時候。”
少年繼續畫著地圖。
“你聽到就能背下來?”
“你讀的次數太多了。”少年冷聲回答。
王老師:…………
他隻讀了十來遍而已,教英語可不就要讀嗎,他咳嗽了一聲:“你下課來我辦公室一趟。”
見少年頭也沒抬,他補充了一句:“你不來的話,我就去你家裡。”
王老師的話音落下,沈遲握筆的手頓了頓。
下課後,少年背著書包走到辦公室。
“我看了一下你在燕外的成績。”王老師從椅子上站起來,“成績可以說十分不理想,但你記憶力很好,又選的是文科,考個專科應該沒問題,努力一把還能上本科,隻要這一年你能專心學習。”
聽到最後一句話,沈遲垂下頭,情緒不明地說了句:“都高三了。”
少年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沈遲回到家,走到門口時他的步伐放得很慢,如果季媽來哄他,他也不會和她說話。
至少,一個星期不會說話。
他用鑰匙慢慢地打開門,季爸和季媽不知道是不是去了醫院,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房子裡始終隻有他一個人,像是無關緊要般——
被遺忘了。
他沒有繼續等下去,而是默默走進自己的房間,將衣服收拾好放進行李箱裡,用黑色的主機包裝起電腦。
紅頭發的少年背著包拖著行李箱離開了季家,除了自己的東西什麼也沒帶,一如來時。
他打開手機,向嚴雪宵發了條消息。
【沈遲】你在外面租過房子嗎?
過了一陣,他收到了回應。
【嚴雪宵】沒有
沈遲想起來嚴雪宵還在讀書,應該住的不是家裡就是宿舍,他右手拎著行李箱,單手打字回復。
【沈遲】那我自己在網上看看怎麼租房吧
他打算關掉手機時,一條消息浮現在了屏幕上,像是無聲的質問。
【嚴雪宵】你有錢嗎?
少年看著屏幕,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身上沒有任何錢,根本沒辦法搬出去,他的腦袋又垂了下來,緩緩地回復了一句。
【沈遲】沒有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回去,隨便去什麼地方也好,哪怕在天橋下過夜,他心裡默默地想著。
仿佛是能聽見他的心聲般,正在這個時候,手機一震,直播間掠過一條消息。
【匿名用戶打賞您小魚幹x3000】
少年的腳步不禁僵住了,他好像經常能收到匿名用戶送的小魚幹,他思考了一會兒沒思考出什麼結果,打開了邊城本地的租房網站。
網站上有不少待租的小戶型,可當知道他是未成年都不願意把房子租給他,隻有一個人答復了他。
圖片上的房間狹小,有一廚一衛,勝在採光通透,有一面牆的落地窗,他按著網站上的地址找到了房子。
房子離學校不遠,位於一排排廢舊的民居中,一個卷發的女人看到了他,熄滅了手上夾的煙頭問:“你是來租房子的吧?跟我上去吧。”
他背著厚重的包,謹慎地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比他之前住的房子還差,下水道的氣味肆意彌散在擁擠的弄堂裡,樓道內張貼著畫著裸女的小廣告。
“就是這間了。”女人領他進了二樓末尾的一間房間。
比照片上看起來要破,牆壁上都被刻上了歪歪扭扭的字,朝陽的窗戶被潑上了汙漬,顯得髒兮兮的。
少年皺了皺好看的眉。
穿紅裙子的女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又點上一根煙:“沒人願意租房子給未成年人的,你要租的話,隻要付一千五的定金我就可以租給你,退租時原數還。”
沈遲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交了一千五的定金和一個月的房租,籤完合同身上隻剩下五百塊。
他離開家的時候除了自己的行李箱和電腦什麼也沒帶,重新拉好網線後,他還需要買床單被子和日用品。
少年謹慎地鎖好門,走出房子,進了附近的一家小超市,超市裡的東西還算齊全,他買了一床秋天的被子和必備日用品。
因為房間裡有廚房,他可以自己在家裡做飯,故他走向超市的冷藏櫃,一包速凍水餃要三十八塊,足夠吃三天的量。
少年看著價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水餃放回了冰櫃,拿起了一包七塊九的掛面。
他提著袋子回到家,努力打掃自己的房子,用混著洗潔精的湿毛巾擦拭玻璃,灰撲撲的窗戶頓時變幹淨了,落日的光芒從落地窗外照進來。
明滅的日光映在他的臉上顯得生動,仍系著圍裙的少年對著窗戶拍了張照。
【沈遲】租好房子了
*
嚴雪宵坐在圖書館裡看書,收到了沈遲發來的照片,是一張窗外的天空。
他正要關上手機,忽然眯了狹長的鳳眼,視線停在落地窗倒映出的少年身形上,格外纖瘦,像是薄薄的寒刃。
青年神色不明地合上手機。
而沈遲打掃完房間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他打開電腦登上遊戲。
「看我等到了什麼!」
「崽崽這幾天去哪兒了」
「一直沒上線好擔心,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抿了抿唇:“沒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