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順道把跟魏光磊走一起的陸時和祝知非也給堵了。
又想起陸時那句,“一起上吧,我還要去學校,趕時間”,祝知非就覺得熱血沸騰!
他偏頭正想說話,就見陸時指甲修剪平整的手握著豆漿杯,也沒喝,垂著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麼,出神了。
祝知非手五指張開,在陸時眼前上下晃,“陸哥,怎麼了,昨晚沒睡好?怎麼心不在焉的?”
陸時回神,手插進黑色校褲的口袋裡,嗓音低,“沒事。”
祝知非犯嘀咕,視線下移,又落在陸時嘴角,“你嘴角的傷看著……好像比昨天破的大點兒了?不是去校醫院處理了嗎,怎麼還嚴重了?這吃飯說話得多疼!”
嘴角的傷。
陸時想起昨天,安靜到能聽清心跳聲的病房裡,他一時沒防備,被楚喻制住。
對方壓著他,在他唇角傷口上急迫地舔舐吮吸,入迷又貪婪地索取,眼神失焦,溢出的呼吸仿佛帶著水果糖的甜膩氣味。
最後趴在他身上昏迷時,唇上都還沾著丁點血跡。
他的血。
陸時眸色轉深。
祝知非總覺得陸時此時的狀態不太對,給他的感覺,有點像剛來青川路那段時間,身上總帶著太陽也照不進的陰暗。
他莫名心慌,“陸哥——”
“去的時候,醫生不在,沒處理。”
不知怎麼的,聽見陸時回答,祝知非猛地落了口氣下來,嗓子發幹,“原來是這樣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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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垂下單薄眼皮,喝了口豆漿,神色看不清,“嗯。”
楚喻到學校到得早。
他好長一段沒像今天這樣通身舒暢、有精神了,走路都帶風,覺得空氣清新、陽光燦爛。
教室裡安安靜靜,大家都在認真學習,他的前桌章月山到得比他還早,正筆走龍蛇奮力抄作業,黑眼圈重得跟打了黑灰色眼影一樣。
楚喻放下書包,看了眼,“暑假作業?”
“對啊!”章月山一心兩用,邊抄邊抱怨,“明明都打亂重新分班了,還交什麼暑假作業?沒想到老葉不給力,讓學習委員今早就把暑假作業全收上去,他要檢查,天要亡我!不對,天要亡我們!”
楚喻明白過來,原來教室裡奮筆疾書的,全是抄作業的。
章月山停筆,抽出兩秒時間抬頭看楚喻,“你呢,身體還有沒有不舒服?作業呢,你做沒?”
楚喻點點下巴,挺自豪,“睡了一覺滿血復活!作業我早抄好了,不過大題懶得寫,單把選擇填空填滿了。”
嘉寧私立暑假作業很多,基本主科都是一天一張卷子,疊在一起,厚厚一沓,令人感受不到暑假的樂趣到底在哪裡,楚喻前幾天拿著答案,往卷子上抄ABCD都花了不少時間。
教室裡人漸漸多起來,時不時能聽見“糟了糟了,來不及來不及,快,你給我念答案,我先把數學卷子的選擇填空寫了!”
有那麼幾秒的突然安靜,之後,教室裡的聲音整個低了兩度。楚喻從漫畫書裡抬起頭,正好就看見他後桌單肩掛著書包從教室門口走過來。
視線忍不住在對方嘴角的傷口打了個轉,楚喻重新低頭,繼續看漫畫,但心思被分走了,不太看得進。
陸時停在了楚喻課桌旁邊。
跟按了靜音鍵一樣,教室裡陡然安靜,大家作業不抄了、天也不聊了,都屏住呼吸,悄悄關注著陸神和楚校花那邊的動靜。
開學第一天,就這麼刺激嗎?
餘光看見一雙幹幹淨淨的黑色運動鞋,鼻尖繞了兩絲洗衣液的清新味道,楚喻茫然抬頭,迎上陸時垂眼看來的視線。
看清對方眼裡純然的疑惑,陸時沒說話,邁開兩步,將黑色書包放到了自己的課桌上。
莫名其妙。
楚喻晃晃腦袋,試圖把昨天那個變態的夢的畫面從腦子裡甩出去。
又有點犯饞,他把手伸進桌肚裡,盲找了半天,摸了個包裝紙花花綠綠的糖出來,剝開塞嘴裡。
舌尖頂了兩下,楚喻皺眉——怎麼吃起來沒什麼甜味兒了?
第8章 第八下
第一節課前,學習委員卡著最後時間開始收暑假作業,順便下發課餘活動意向表。
楚喻交作業時,順帶看了眼,發現陸時的試卷跟自己沒什麼兩樣,選擇填空寫滿了,大題隻寫了兩行思路,或者幹脆隻畫兩條輔助線就算完事,整個卷面看起來空蕩蕩的。
他突然有了新體悟——原來學神神到一定水平,和學渣渣到一定地步,是有共通的地方的!
學習委員扯嗓子,暴躁催促,“趕緊趕緊,課餘活動意向表填完了就交上來!再磨磨唧唧該上課了!”
教室裡全是討論聲,章月山捏著根筆轉身問楚喻,“楚同學,你填的什麼?我在猶豫是選網球還是擊劍,或者跆拳道?我都挺喜歡的!”
視線落在楚喻的意向表上,他疑惑,“園藝A?還有這個選項?”
他同桌一直在本部,知道內情,“‘園藝’這選項是隱藏選項,列表上面沒有的。”
在頁底唰唰籤上自己的大名,楚喻把筆蓋蓋回去,“對,劃水專供。”
章月山好奇,“你選的這個課餘活動是要幹嘛?給植物修枝剪葉?”
“不是啊,”楚喻解惑,“學校大操場後面,隔著小樹林,不是有恆溫植物園和玻璃溫室嗎,我的職責就是,按下按鈕,讓恆溫植物園裡面的澆水設備運行。等設備檢測出空氣和土壤裡的水分足夠了,就會自動停止運行。”
章月山嘆為觀止,半天不知道怎麼形容,最後評價,“果然極為適合劃水!”
楚喻自豪,心道,那當然,我精心給自己挑選的!
學習委員收完暑假作業,又急吼吼地挨著收意向表,收到最後兩張時,他不經意一看——厲害了,楚校花填的園藝A,陸神填的園藝B,一個恆溫植物園,一個玻璃溫室,又這麼刺激的嗎?
上午第一節 是數學課,楚喻聽不懂,也沒想過勉強自己,幹脆掏出漫畫書繼續看。
翻了兩頁,他突然想起什麼,把手伸進桌肚裡,又是一通盲找,最後摸了個奶糖出來。
塞嘴裡嘗了嘗,楚喻皺眉,發現不是錯覺,這糖吃起來,沒有以前那種濃鬱的奶香和甜味兒了。
心尖冒出兩分說不清的焦急,楚喻又塞了一個水果糖到嘴裡。
兩個糖一起吃,換以前,會讓他膩得慌,但現在,他也隻是嘗到一點點甜味而已。
盯著手裡兩張糖紙,楚喻怔住——我這是,連續低燒,把味覺神經燒壞了?
原本因為身體恢復的好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喪了大半個上午,楚喻決定制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安慰自己說,說不定隻是因為那個什麼自主神經功能紊亂,味覺暫時變遲鈍了而已,過幾天就好了。
他捏了一個糖在手裡,正糾結吃還是不吃,突然感覺喉嚨幹痒發渴。
我日,這感覺怎麼這麼熟悉?
就跟配套一樣,喉嚨幹痒的同時,心跳開始加速,額角的血管一突一突,像下一秒就要炸開似的。熟悉的熱感彌漫周身,不,甚至比昨天還要燙,讓他有種自己下一秒能被原地烤熟的錯覺!
楚喻快被搞抑鬱了——以為敵軍已撤退,沒想到是糾集更多兵力,二十幾個小時後,卷土重來!
賀致浩過了午休時間來找楚喻,就見他趴桌子上,面朝牆壁,一臉生無可戀,跟謝了的花兒一樣。
他指尖叩了兩下桌子,“怎麼了,沒睡醒?”
楚喻慢吞吞轉過頭,有氣無力,“敲屁啊敲,有事說事,說完趕緊走。”
賀致浩挑眉,知道這是正犯少爺脾氣,惹不得。他利索收回手,說事兒,“林姐姐讓我帶話給你,說禮物非常喜歡,謝謝你記了這麼久,下次有空一起玩兒。”
又把手裡拎著的小蛋糕放楚喻桌上,“昨晚通宵,都睡船上了。你不是喜歡吃甜的嗎,今早林姐姐特意吩咐廚師做了這蛋糕,讓我帶給你。”
楚喻興致缺缺,“哦,放下吧,可以告退了。”
賀致浩不想告退,他八卦,壓低聲音問,“對了,不是傳說你和那個什麼陸時鬧矛盾嗎?真的假的?他哪兒惹到你了?要不要兄弟幫你找人收拾他?”
楚喻覺得血管裡正流的都是巖漿,呼吸燙的他自己都害怕,聽賀致浩還在面前蒼蠅一樣瞎嗶嗶,他沒來由一陣煩躁,蹙眉,“滾滾滾,你往陸時面前杵,活不到十秒,碾死你,就和那什麼一樣?對,碾螞蟻。”
他嗓子幹,嗓音微啞,又補上一句,“他沒惹我,就單純氣場不和,你別沒事兒找事兒啊。”
賀致浩聳聳肩,“行吧,那我走了啊。”
“等等,”楚喻皺皺鼻子,嫌棄,“你趕緊把衣服換了吧,身上一股臭味兒,燻得我頭疼。”
賀致浩扯扯自己的衣領,深吸一口氣,納悶,“你說我身上有血腥味還差不多,喝多了早上起來一跤摔出血,綁完繃帶,還沒來得及換衣服。你再聞聞,哪兒臭?”
“不聞,趕緊走趕緊走。”
賀致浩走了,楚喻正準備繼續趴下,餘光瞄見——欸!陸時什麼時候回教室的?
蛋糕最後被章月山和他同桌分了,楚喻恹恹地趴了一個下午,沒胃口,晚飯沒吃,晚自習也沒上,直接回了宿舍。
嘉寧私立的宿舍豪華,最次的,都是四人間帶獨立衛浴。楚喻住五樓,豪華單人間,地上鋪著淺色長羊絨地毯,大床,書桌儲物架衣櫃鞋櫃齊全,靠陽臺的牆角,蘭姨還放了一盆鶴望蘭在那兒。
楚喻四肢發軟地倒在床上,抱住被子,昏沉著睡過去了。
半夜做夢,又是一樣的夢境。
唯一不同的是,一切景物都褪為黑白,曲曲折折的小巷裡,陸時朝他看過來,左臂上,有鮮紅的血潺潺流下,紅的刺目,是夢境中唯一的色彩。
而一牆之隔,陸時從夢裡驚醒。
耳裡仿佛還充斥著夢裡那個女人嫌惡的尖利咒罵,“你這個身體裡流著骯髒的血的雜種!”
骯髒的血。
陸時冷笑。
他仰躺在床上,四下俱靜,隻有中央空調出風口溢出冷氣的細微聲響。
下床站起身,陸時雙手交叉,拉起衣角,將白色T恤脫下來,隨手搭在椅背上,跨進了浴室。
幾分鍾後,陸時湿著頭發,裹一身水汽從浴室出來,又順手從小冰箱裡抽出一瓶礦泉水,在書桌前坐下。他隨意在架子上挑了本數學競賽習題集,攤開。
他手指很長,擰著瓶蓋,指骨微微凸起,瘦削有力。
半瓶冰水咽下去,才再次將心裡那團火重新壓回最深處。
陸時刷題習慣用鉛筆。
筆尖在紙面磨畫,有沙沙的聲音。
做了兩頁題,陸時停下來,從抽屜裡拿出削筆刀。
刀刃鋒利,削下一片木屑,露出包裹在裡面的黑色鉛芯。
陸時手頓住。
臺燈亮起的白光下,陸時慣常戴著手表的左手腕上,是凌亂的細細疤痕。有的年月隔很久,隻剩淺淺一條線,有的還泛著紅。
削筆刀移動,最後停在了手腕的位置,右手稍稍用力,刀尖刺進冷白的皮膚,往下劃,深紅色的血瞬間就溢了出來。
陸時垂著單薄的眼皮,眼裡映出血色,神色漠然。
第9章 第九下
楚喻一整晚都沒睡好。
身體不舒服、反反復復一直做同一個夢就算了,還總是隱約聞到一股饞人的香味,弄得他大半夜地,在宿舍裡一寸挨著一寸地毯式搜索,也沒能找到氣味來源,氣得咬枕頭!
昏沉沉地賴了半小時床,等楚喻到教室,已經成功錯過了早自習。
章月山見楚喻坐下,轉身跟他說話,“昨晚晚自習,英語老師過來了一趟,正好看見你座位空著,就問我怎麼回事。我說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
楚喻臉色發白,懶懶打了個哈欠,“班長,夠意思!”
“話是說在那兒了,但我看英語老師那表情,挺臭。”章月山說完,有些擔心楚喻。
手撐下巴,楚喻歪著腦袋努力回想,“我們英語老師……誰來著?”
“……”
章月山無奈,“昨天下午那節英語課你肯定睡過去了,英語老師姓王,王荔琳,性別女,外貌特徵是烈焰大紅唇,看電腦時會戴一金邊眼鏡。”
他看楚喻臉色不好,“不過,你是病了還沒好吧?要不要再去校醫院躺躺?”
“不要,”楚喻萎頓地趴桌子上,不想動彈,“去了也白去,又查不出我什麼毛病,哪兒都是睡,懶得走那麼遠了。”
章月山早前聽過不少關於楚喻的傳聞,什麼家裡為了讓他念書念得開心,大筆一揮直接買學校。什麼高一開學,食堂做的菜不合胃口,校方連夜更換好幾個廚師。還有諸如嘉寧私立富家子弟眾多,裡面也分三六九等,楚喻就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撥。
但這兩天跟楚喻接觸下來,章月山覺得人不僅長得好看,脾氣也很好,唯一說不上是缺點的缺點,就是不愛學習,還有一點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