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薛宥卡說把自己的號碼弄丟了。
薛宥卡十分無奈,順著爬梯慢慢下來,上樓拿了電話簿和筆再下樓:“我用電話簿給你記,這回不會弄丟了,說吧。”
程譽報出號碼,薛宥卡記上。
程譽伸手:“我看看。”
那電話簿是個很小的本子,半個巴掌大,上面記了很多人的號碼,最新記的是自己的,前面還歪歪扭扭地寫了名字:陳玉。
程譽:“……”
“薛米米,你連我名字都能寫錯?”他不可置信。
“不是這兩個字嗎?”
程譽面無表情地從他手裡奪過圓珠筆,劃掉“陳玉”二字,補上“程譽”兩個字。
“記住是哪兩個字,回去罰抄兩百遍。”
薛宥卡感覺這大少爺是真的有點病。
不過更討厭的人他也接觸過,程譽比起來也不算什麼。他掃了一眼電話簿,才知道是這個“程譽”。仍然嘴硬:“我沒有寫錯,我寫的是通假字,你又不是我老師,為什麼還要罰抄我。”
程譽隻是說說而已,覺得這小朋友逗起來有意思,忍不住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力道很輕:“抄十遍,回頭我檢查。”
“怎麼跟我媽似的……”他嘀咕。
程譽說:“我走了,捉到螢火蟲打電話。”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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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譽走之前,又要了他家的座機號碼。
薛宥卡把他送出去,奶奶正好看見他回來,問:“米米,剛剛是虎皮來了嗎?”
薛宥卡含糊地點頭,沒有說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奶奶,山上現在還有螢火蟲嗎?”
“最近啊?奶奶也不知道出不出來,聽人說是有的。”
薛宥卡沒有叫爺爺,是拉著虎皮上山去捉的,天色已經黑了,兩人打著手電筒在半山上繞了一圈,半隻螢火蟲都沒有。
虎皮問:“薛宥卡,你怎麼突然想捉螢火蟲了?”
“捉來…玩。”
“我們這邊沒有,不過我聽說鍾山那邊有。”
鍾山有點遠,從這兒過去,開車都要半小時。
薛宥卡嘆氣,那麼遠,他一個人怎麼去給程譽捉。
下山的時候,虎皮打著手電走前面兒,薛宥卡走後邊,卻一不小心踩在了青苔上,鞋底一溜,就那麼滑了一跤。
“嘶……”他坐在地上。
虎皮聽見動靜,立刻回身過來看他:“你沒事吧!”
“沒事,沒崴腳,就是蹭破了皮。”在手電的映照下,薛宥卡撩開褲子看,兩隻小腿都蹭破了,右腿更嚴重一點,腳踝甚至擦出了血。
虎皮仔細看了一下他的傷:“還有點嚴重,那你能走嗎!我下山叫人上來抬你?”
“哪有那麼誇張。”薛宥卡慢慢站起來,擦了擦手掌心蹭的泥,卻發現手掌心也蹭破了皮,有點出血,他也不太在意,“就這?還沒割包-皮疼。”
虎皮:“……”
誠然這麼說,下山的步伐還是被耽擱了,薛宥卡走得一瘸一拐。不過,他自小在農村長大,經常磕碰,這麼點小傷不算什麼,連藥都懶得抹,用毛巾擦了就沒管了。
螢火蟲沒捉到,他也沒給程譽打電話,在臺燈下悶頭寫何小由布置的作業。
是過了兩天,程譽主動來的電話。
“薛米米,你給我捉的螢火蟲呢?”程譽也實在是在這兒待的太無聊了,一點有意思的事都找不到。
“我……”
“沒捉到?”
“嗯……我們山上沒有。”他誠實地說,“聽說隻有鍾山山頂才有螢火蟲了,不過我給你準備了其他的,你要過來看看嗎?”
“什麼這麼神秘?”
“你過來就知道了!”
程譽也不知道怎麼就這麼聽他的,跟姥爺說了一聲就出門了。
“你們家下午都沒人的嗎?”程譽來的時候,發現他家又是一個人都沒有。
“奶奶去打牌了。”
“那你爺爺呢?”
“喝茶去了。”
“都不帶你?”
“我又不打牌,我也不喝茶,帶著我幹什麼。”
程譽:“你給我準備了什麼?”
“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譽站在無花果樹底下,表情難看地僵持了一會兒。
薛宥卡推了推他:“上去啊。”
程譽也實在有些好奇,他到底準備了什麼驚喜給自己?
“這真的結實?”程譽抓著麻繩,踩了上去。
“怎麼不結實了!我從小就爬,都多少年了也沒壞。”
一步一階梯,程譽很快爬到了頂,抬手撩起大花簾子:“這麼小。”
裡面有些黑,從築造樹屋的樹幹縫隙間,透出一絲絲的微弱光線。
“裡面隻有一個抱枕,還有兩個球。”
“那是夜光球,你得躺進去。”薛宥卡站在底下道。
程譽嗅了嗅沒有臭味,隻有一股樹木的原生態氣味,才慢慢地爬進去。
他這輩子都沒幹過這種事,一邊嫌一邊卻又被鬼使神差的力量所驅使著。樹屋太窄小了,程譽皺著眉,翻了個身,肩膀被撞到了。
他躺下了,腿還放在外面。
“然後呢?”程譽問。
“你摸一下有沒有手電筒。”
程譽靠在抱枕上,摸到了小手電。
“你打開手電,看上面。”
程譽打開手電筒開關,目光順著望向樹屋頂。
那是一張從書上剪下來星空圖片。
程譽:“……”
“看到了嗎?”薛宥卡的聲音透過樹木傳來,“那是天蠍座星雲,好看嗎?”
程譽定定地望著那張皺巴巴的、用透明膠帶黏在頂上的圖片。
他沒有出聲,隻是心底莫名地有一點特別的感覺。
家裡有天文望遠鏡,程譽看見過真正的星空。由於剛出生時那場差點致死的心髒病,其實他除了待在澳門,其他地方都很少去,父母不讓他冒險乘坐飛機。
除了在家裡圖書館枯燥的看書,程譽什麼也幹不了。
可此時,卻突然有種被這張破照片打動的感覺,簡直莫名其妙。
就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放在門簾外的腿突然一涼,他猛地一蹬腿,瞬間坐起來,腦門直接磕在樹屋頂。
程譽咬著牙,沒有叫出來。
他陰沉著臉撩開門簾,低頭看見薛宥卡掛在爬梯上。
“我看見有蚊子在你腿上,給你噴隆力奇……”
空氣裡果然彌漫著一股香得悶人的花露水味道。
程譽的額頭一突一突地疼,剛才磕狠了。
薛宥卡聽見剛才那一聲,知道他肯定是磕了腦門,此刻也有幾分心虛:“對不起啊哥哥,我不是故意讓你受傷的,你喜不喜歡裡面那個東西?”
程譽木著臉:“你就這麼打發我的?”
薛宥卡見他果然不喜歡,懊惱地低了頭,沉默了幾秒鍾才弱弱地做出解釋:“可是山上真的沒有螢火蟲……我上山專門去給你捉。”
“不是說鍾山有?”程譽從晃悠悠的爬梯上下來,摸了下額頭,好像腫了個包。
“它太遠了!要開半小時的車過去,我騎自行車就要兩個小時。”何況他現在也不能騎自行車,手術才一個月呢。
薛宥卡有點委屈有點生氣,一屁-股坐在蹺蹺板上,把寬松的褲子卷起來,露出兩隻腿上的淤青和血痕:“我去給你找螢火蟲,還摔了一跤,你看!”
程譽愣了下,表情也微微一變,蹲下來看。
這雙腿長得很漂亮,不過分瘦,勻稱纖長,隻是膝蓋有了淤青,腿側有了蹭破皮的結痂,腳踝的結痂看起來顏色更深一些,說明傷得更嚴重點。
“你看吧,都賴你叫我去捉螢火蟲,我還你錢還不行嗎,我不想跟你玩了。”
程譽表情更難看了:“那你跟誰玩?”
“我有哥們兒!”
“幼稚。”
“我過幾天就攢夠錢還給你,不給你捉螢火蟲了,你喜歡你自己去捉!”他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有底氣,把程譽說的都沒脾氣了。
算了,跟小女生計較什麼。
“米米。”
“哎。”他下意識地應了。
“還疼不疼?”
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語調,把薛宥卡搞得有點迷糊,呆呆地望著他:“不、不疼了……”
“你等一會兒。”說完,程譽站起身,在薛宥卡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從他家離開。
薛宥卡更迷糊了……
程譽是他見過的、性格最陰晴不定的人了,上一秒還板著臉兇,下一秒又溫柔的問他傷口疼不疼,再下一秒就丟下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