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宋家用五兩銀子買回去的童養媳。但宋季同不喜歡我,他更喜歡村東那家的女兒。
我原是喜歡宋季同那般好看的人,到後來乾脆收了心思,想著等到還了宋家的恩,送宋季同上了京城考了狀元後就離開。
可後來宋季同拿著一紙禦賜婚書,捏著我贖身的銀子,夜半時刻把背著包裹準備偷偷離開的我堵在墻角,咬牙切齒:「江苗兒,你敢逃跑試試?」
還沒等我回答,這位芝蘭玉樹的狀元郎便先紅了眼,如幼時一般委屈:
「阿姊,你別不要我……」
1.
宋季同又被罰跪了,便是那一句「男兒膝下有黃金」也被宋大娘的殺豬刀嚇得生生噎在喉嚨處。
起因是他不願承認我倆之間的婚事。
宋季同年幼體弱,好幾次生病熬不過去了,還是宋大娘聽人說買個童養媳回來能讓他身體好轉。
於是剛穿到這個世界沒幾日的我便被宋家用五兩銀子買了回去。
之後宋季同的身子果真好轉了不少。
宋大娘一直覺著是我的緣故,故而無論之後宋季同怎麼反抗,她都強行要宋季同娶了我。
可宋季同不喜歡我。
至少他是這麼說的。
我瞧著大中午跪在院子裏的宋季同,默默地從屋內端來一碗水。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同阿娘答應娶你!我要娶的女子,自當是溫柔小意,知書達理的。而不是你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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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這般整日隻會弄些投機取巧的小玩意,眼裏隻有錢財的粗鄙女子。」
我嘆了口氣,接上了宋季同的話。
宋季同這話都說了好幾年,我如今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噎了噎,微微上揚的眼尾分明是犯了紅意。
——被我氣的。
宋季同是生得好看的,就算是我這個 21 世紀見慣了各類帥哥的人,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容貌是極為出色的。
可宋季同卻不喜歡我這個童養媳。久而久之,我倒也歇了心思,想著等還了宋家的恩情、送宋季同上了京都當了狀元便去過自己的瀟灑日子——
當年若不是宋大娘用五兩銀子買回了我,我怕早是死在那年冬天。
誰能想到我隻是睡了一覺,便穿越到先前看過的一本男頻科舉文裏,成為不受男主待見的童養媳呢?
瞧著面前跪在大太陽下,汗水濕潤了鬢發卻不顯一絲狼狽之態的宋季同,我微微嘆了口氣。
宋季同冷哼一聲。
他微微別過頭,但餘光卻落在我手裏這碗茶水上:「你端來了我也不喝!」
聲音還帶著一絲賭氣。
「誰說這是要給你喝的?」
我語氣訝異,手裏端著的碗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宋季同的頭頂,笑瞇瞇道:「娘說要你頂著。你跪多久便頂多久,若是灑了那便多加半個時辰。」
「你——!」
這下,宋季同是真的被氣到眼眶都紅了。
其實方才那些話宋季同說過很多遍。
小時候的宋季同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又極有可能是我未來夫婿,我倒也是讓著些的;隻後來聽多了這話,曉得宋季同心思定不會在我身上後,我便當他是個不懂事的弟弟看。
「空楚,」我蹲了下來,託腮看著他,「你當真那麼不願娶我?」
我雖是隨口一問,但語氣裏卻帶著幾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認真。
畢竟平心而論,作為未來的狀元郎,宋季同生得好看,前途不可估量,是頂頂好的夫婿人選。
可惜了。
看著宋季同,我目光帶上了一絲惋惜。
「我、我當然是不願的!」
宋季同眼神突然閃躲了起來。他梗著脖子紅著臉:「你、你就別想了!我隻當、當你是阿姊!」
也不知為何,這小子的聲音越來越低,白皙的耳垂也紅得燙人。
「我曉得了。」
我隻當他是被太陽曬的,也未曾多想便點了點頭,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既然這樣,那我去和娘說一聲。你好好念書,莫要為這些煩惱,還要特地趕回家一趟。」
宋大娘是把我當親女兒疼的,先前也曾拉著我手說宋季同是個沒長眼的,看不出我的好。
我隻是笑笑,卻未曾在宋大娘面前提過一次不願同宋季同成婚的事情。
說到底,我心裏還是存著一絲僥幸的。
不過如今不一樣了。
秋闈將至,以宋季同的本事定是不成問題的。他會連中小三元,往後才是更為浩蕩的青雲之路。
他看不上我是理所應當的事情,畢竟我容貌隻能算得上清秀,除了在賺錢上有些小頭腦外,倒真不符合宋季同對心儀女子的標準。
更何況,等宋季同高中狀元後,自有佳人配他,琴瑟和鳴。
我原是想著憑著這些年的相處,也能讓宋季同知曉我心意。可這人看不上我,那我也就收了心思。
但我也有些私心。
宋季同這人心善,又是個記恩的。我這些年沒少為宋家出力,日後待宋季同平步青雲,我往後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自從知曉我回不去,而宋季同也無意娶我後,我便是安安心心地想著之後的出路。
「什麼?」
宋季同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模樣,愣愣地看著我站了起來:「你要和我娘說什麼?」
「你不是心儀山長家那位千金,還把自己的貼身玉佩給了她?」
我想著一路上聽來的八卦,猶豫了下,還是柔聲安慰著宋季同:「你莫要擔憂身份問題。我們空楚是有大本事的人,必定連中三元。至於娘那邊……」
想著宋大娘這些年努力撮合我和宋季同的積極模樣,我也有些發愁地抓了抓頭發。
我瞧了一眼宋季同如今回來一趟還要受罰的模樣,想著他如今這樣還是因著先前我那咋呼一喊提醒了娘,忍不住輕咳嗽一聲。
「你也無需擔心,到時我和娘說一聲我瞧上村東那小秀才。實在不濟,隔壁劉大哥也行。娘心善,定是做不出強拆鴛鴦的事情。」
我這話也隻是個藉口,好讓宋季同安心。
事實上,村東那小秀才長什麼模樣我都沒記住。
「誰、誰心儀山長家——」
宋季同被我前一句話給說得雲裏霧裏,下意識地反駁。然而他很快就住了嘴,睜大了眼睛,噌地站了起來。
頭上頂著的瓷碗掉落,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我被這大動靜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出聲,手腕就被宋季同扣住。
他力氣大得驚人,捏得我都有些疼。
「你還打算嫁給村東那個手無縛雞之力、一看就沒什麼大出息的軟弱秀才?」
我一怔。
我何時說過要嫁給村東那個小秀才了?
不知為何,我覺著宋季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咬牙切齒。
然而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宋季同為何這般異樣,宋大娘的大嗓門就已經響了起來:
「宋季同!你居然敢把老娘的碗摔碎!再給我跪一個時辰,不許吃飯!」
2.
宋季同果真是聽了話沒吃飯,便氣得匆匆回書院去了。
「往日倒沒見他這麼聽話,讓他不吃便不吃,那我讓他娶了苗兒你,他怎的就不聽呢?」
宋大娘也被宋季同氣得不行,拉著我的手就是好一頓埋怨。
我安慰著宋大娘,終於把老人家重又逗得眉開眼笑。
「那小子不願娶你是他的損失!」
想到宋季同先前的言之鑿鑿,宋大娘又忍不住氣得咬牙。她拍了拍我的手,反過來安慰著我:「苗兒你莫擔憂,娘隻認你這兒媳!」
我看著宋大娘,欲言又止,心想著這宋季同回來莫非還未把玉佩的事情講明白。
隻是宋季同未說,我也不好擅作主張講出來。
於是我陪著宋大娘嘮了幾句,便收拾著東西準備去縣城繼續找鋪子瞧瞧。
六年前宋季同的阿爹身染惡疾,不久便撒手人寰,宋家一下就少了頂梁柱。
宋季同是要專心讀書的,宋大娘自然不會讓他回來幫忙,於是家裏的活兒都落在我和宋大娘的身上。
剛開始日子還頗為艱難,後來我便想著法子做一些吃食賣了出去,這才逐漸好了起來。
這些年我手上也攢了些銀子,便尋思著去縣城找個鋪子安定下來。
宋大娘知曉我的心思,臨走前給了我一個略有些重量的小布囊。
她說:「這次空楚回來給了我一些銀子,你且拿著。縣城的鋪子都貴,不過娘曉得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自己想好便行。」
我愣了下,道了聲謝也沒推辭。
——左右這鋪子掙來的錢大多是要供著宋季同念書去京都的。
我朝著村口走去。
早上我便和村裏的王大爺說好,請他下午去縣城的時候載我一程。
「苗兒!」
還未走幾步路,我便遇到了隔壁劉屠夫家的兒子劉成。
「劉大哥,」我跟他打了個招呼,「你這是要出去?」
「是啊。」
劉成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去縣城辦點事。」
「咦,我們倒是同路了。」我笑著應了句。
兩人同行,一路上倒是有說有笑的。
隻是這劉成實在容易熱出汗,我便索性借了帕子給他擦一擦。
隻是在走到村口的時候,我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隱約含著一絲怒意:
「江苗兒!」
我有些詫異地轉過身,卻發現原本應該去了書院的宋季同從另一個方向朝著我趕了過來。
大概是小跑著過來,又被太陽曬著了,宋季同那張白皙的俊臉上染著紅意。
他快步走到我身邊,不動聲色地插在我和劉成中間,微微喘著氣。
「你不是去書院了?」
我瞧著宋季同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衣裳也有些淩亂,有些疑惑地往他身後看了看:「怎麼從那個方向過來?」
——那方向也不是宋家啊。
「路上丟了東西,我便去找找。」
宋季同開口說著,隻眼神在掃到劉成手中捏著的帕子時,臉色陡然一變。
我卻未曾注意到宋季同的異樣。
丟了東西?
我想著宋季同趕來的方向,突然恍然大悟——
沿著那路過去,不就是村東宋柔兒家?
宋季同幼時便更喜歡同宋柔兒玩。
可他不是才把玉佩給了那位蘇小姐?
我看了一眼宋季同俊美的臉,想著做不了夫妻,但好歹是自家弟弟,便隱晦地提了一句:「空楚。」
「嗯?」
「前些日子我與娘講了陳世美的故事,娘氣得直接騸了好幾頭豬。」
倒也不知宋季同聽進去了沒,他隨意地點了下頭,這態度看得我更憂心忡忡。
原文裏宋季同是當了狀元後遇到了真愛,可我來了之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也不知曉——
「苗、苗兒!」
宋季同突然開口叫了我一聲,還未等我應,耳垂便先紅得燙人了。
我一看宋季同這副心虛的模樣,心覺要壞。
宋季同這人脾氣強,自從知曉了童養媳是什麼意思後,在外不是叫我「阿姊」便是連名帶姓叫我「江苗兒」。
如此親昵叫我,肯定是做了壞事了!
果不其然,宋季同望向我時眼神閃躲,耳垂上的那抹紅意更是順著臉頰而上。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微微俯下身靠近了些,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我。
我:「???」
我:「你若是做了壞事,跟我賣萌也沒用!」
因著同我一塊長大,宋季同倒也是能理解我時不時冒出的一點新奇詞匯。
他不悅地皺起眉,又往我面前湊了湊,別別扭扭地開了口:「我見著你了,一路上小跑過來的。」
我想著先前宋季同跑了這一小段路還要喘氣的模樣,心道莫非這人在書院真的學壞了?
他是書生,卻不是柔弱書生,書院放的幾日回家也是搶著幹農活,一整日都不怎麼出汗的。
想及此,我臉上的神情更為嚴肅了。
「空楚你——」
「我要帕子擦汗!」
大概宋季同也瞭解我不甚正常的腦回路,率先黑著臉粗著聲開口。
說了這話後,他別扭地別過頭,欲蓋彌彰地強調了一句:
「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先前的舊帕子給了劉成,自然是不能討要回來給宋季同的。
我看著劉成有些尷尬的臉色,默默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