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程序完全閉源,直接由被繳獲的夜行蟲存活個體直接轉換,沒有留下後門,甚至不能進行人為的更改和調試。
換句話說,隻要一引發機械蟲的暴動,這些機械蟲除了不是真正的蟲族,就和夜行蟲沒有任何區別。
一個軍方高層皺緊眉:“可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情形,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放水,甚至都沒辦法解釋。
提出質詢的軍方高層原本就傾向於抵觸改革,他看向莊域,語氣已經帶了隱隱質詢:“莊上校,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軍方高層神色沉了沉:“我們也知道,你想讓你的部下出風頭,可這樣——”
莊域不理會他,徑直走向他身後那個一頭白發的老將軍。
老將軍從進了總部就一言不發,視線始終落在莊域身上,看著莊域走到自己身前。
莊域笑了下:“隊長。”
老將軍肩背狠狠一顫。
他沒有立刻說話,別過頭深吸口氣,壓了壓啞聲問:“你那個小觀察手……真讓他研究出來了?”
“研究出來了。”莊域點點頭,“您看。”
莊域回到屏幕前,敲了幾下鍵盤,一道銀色軌跡被計算機模擬著勾勒了出來。
“這是僚機的飛行軌跡。”
莊域調出另外一張:“這是我們剛按照七號受訓者的匯報,粗略記錄和描繪出的蟲王動線。”
變異後的蟲族有著異常強悍的攻擊力和破壞性,人類一直在抵抗蟲族的侵略。在這期間,雖然也針對蟲族進行過一些研究,但因為戰況太過慘烈,很難得到完整樣本,更難有足夠穩定的觀測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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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隻知道蟲王有指揮蟲族的方式,大多數猜測是靠某種特殊的信息素,也有人認為是靠蟲族才能發送和接受的特殊頻率波。
但S7當初在隊裡,就總追著莊域問,為什麼不會是像可樂裡冰塊周圍的氣泡那樣。
——氣泡的形狀、密度和分布,取決於中間那塊冰的運動軌跡。
低等蟲族的聚集和分散、運動軌跡、戰鬥策略,會不會也取決於蟲王飛行的角度和飛行軌跡。
“他在試圖控制蟲潮?”
軍方負責人聽懂了莊域的意思,快步走到屏幕前:“有沒有他之前的戰鬥錄像?”
有參謀調出之前的作戰記錄,小跑著送過來,導入了一旁的備用屏幕。
眾人立刻聚集過去。
先前那個提出質疑的軍方高層被孤零零晾在邊上,他的面色有些難看,沉默著退到了人群的最外層。
負責監控的主電腦忽然響起了些混亂的雜音。
軍方負責人站在屏幕前,正凝神看時霽用照明彈控制戰局,被雜音擾得有些心煩:“怎麼回事?”
“現役部隊和特戰隊成員已經達成聯合,現在正和學員們接洽,想要護送他們到戰區邊緣的安全區。”
參謀匯報:“有一小部分學員不願意合作,發生了一點衝突……”
軍方負責人皺緊了眉:“什麼人不肯合作?”
參謀:“是後進入戰區的淘汰者,沒有編號……他們應當是不願意接受保護,想自己和蟲族戰鬥。”
軍方負責人不以為意,擺了擺手:“派支小隊暗中保護就行了。”
參謀連忙立正:“是。”
每年演習都會有這樣的新兵和學員,在擂臺和訓練裡成績不錯,就自信心滿滿,膽子大到敢去單挑蟲族。
也用不著多費心思開導,隻要狠狠吃些苦頭、受點罪回來,保準比別人心裡更有數。
軍方負責人見多了這種兵,沒放在心上,重新走回錄像前,看完了時霽和機甲配合臨危擊殺蟲王的畫面。
“莊隊長,你之前打過申請報告,說要給他組建一支以觀察手為核心的小組,是不是?”
軍方負責人的視線重新落回時霽身上,眼裡難掩欣賞:“是個好苗子。”
軍方負責人有些惋惜:“可惜沒脾氣,不夠威風。下命令也到底有點太軟了……”
莊域抬了下眉。
他不準備解釋,正要直接去拿另一盤錄像帶,監控光屏裡的畫面忽然有了變化。
……
廢舊工廠裡,葉含鋒緊蹙著眉,看著眼前格外棘手的情形。
他不明白盛熠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鬧別扭,死活不肯接受特戰隊的保護,先去相對安全的邊緣地帶。
“我們需要留下的是能戰鬥的有生力量。”
葉含鋒試圖說服他:“盛同學,你的單兵作戰實力很強,但我們是要和蟲族戰鬥,不是和機甲摔跤——”
“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盛熠眼底充血,“你們都看不起我……我知道!”
時霽的表現煎熬著他,像把刀把他寸寸剖開,拆碎了扔在地上叫人踩來踩去。
他從沒體會過這種感受,隻覺得難熬得要命。
“我不靠著他還不行嗎!”
盛熠低吼:“你們不用管我的死活行不行?我就想知道,沒了僚機我是不是就打不了那些蟲子!”
葉含鋒抿了抿唇,頭痛地看著他。
盛熠受不了他這種眼神,他和這些人在一起待了一個晚上、聽這些人誇時霽誇了一個晚上,已經快瘋了:“讓開!”
葉含鋒在拉扯間抻到了手臂的傷口,眼尾緊了下,咬咬牙還要再攔,眾人身後忽然傳來僚機停泊的聲響。
銀色的流線型機甲隨著僚機降落下來。
時霽跳下僚機。
他同葉含鋒點了下頭,走到盛熠面前:“小熠,現在還有機械蟲在活動,你需要和其他人撤離到安全區。”
盛熠死死盯著他,牙關咬的咯咯直響:“你憑什麼管我?”
時霽停下來,回想了一遍自己學到的知識。
俞先生教他,子不教監護人之過,揍不狠監護人之惰。
展學長說,盛熠可能會被人套進麻袋揍昏過去,放在木板上順著海水飄走。
……
時霽溫聲說:“在你成年之前,我還是你的監護人。”
盛熠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潤神色,幾乎覺得天上那架大發神威的僚機是場詭異的夢。
他大概是做了場夢,夢見時霽成了人人佩服的英雄,他成了個狼狽不堪的小醜。
“……監護人。”盛熠嘲諷,“隻會拿嘴說的監護人?”
他依然不肯相信時霽有那麼厲害,這個認知直接摧毀了他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全部根基。
盛熠已經忍不了這種煎熬,他盯著時霽,上前一步:“有本事你就動手!”
“你來揍我啊!”盛熠吼,“讓我看看你有多厲害!是不是打退了機械蟲潮的英雄!”
盛熠伸手去推時霽的肩膀,心頭卻忽然一跳。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生出了錯覺,聽見時霽說了個“好”字。
時霽的語氣依然溫和,左手卻已經輕松鉗住他的手腕。
盛熠瞪圓了眼睛。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在他本能還手之前,時霽的身形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掠到了他的面前,單肩矮身抵住盛熠一側胸肋。
盛熠的喊聲卡在喉嚨裡,腦中一片空白。
時霽攥住了他的肩膀。
時霽回轉身體,以右肩為支點,把他整個人抡起來,挾著風結結實實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時霽:“第一次收到這種要求。”
第八十二章
所有人都在這樣突然的變故裡懵了懵。
葉含鋒皺了皺眉,想要上前,被吳鳴伸手攔住。
“私下鬥毆違反學院規定。”
葉含鋒:“這種時候如果違紀,可能會影響軍籍歸檔……”
到了這一步,稍微有些腦子的都看得出,選訓一結束,時霽就會被立刻招進特戰隊。
葉含鋒已經看清了時霽的實力,他見多了這種事,不希望時霽走到這一步,卻被人用繁瑣僵化的規定卡住。
吳鳴拍拍他的肩:“小兄弟,這兒又不是軍事學院。”
葉含鋒怔了下。
吳鳴把新紗布和傷藥遞給他:“這是演習,演習就是模擬戰場。”
吳鳴:“你看見的那些機械蟲,明天就可能變成真的蟲子,來把咱們老家都給啃平。”
葉含鋒肩背不自覺地緊了緊。
他沒有再說話,接過紗布和傷藥道了謝,走到一邊。
吳鳴親身見證了一支團結講道裡的隊伍的成型,在這種事上已經很有經驗。
吳鳴點了支煙,招招手,讓人把還沒正式進入軍校的預備年級學生帶過來,提前蒙上了眼睛。
……
時霽忍不住輕輕皺起眉。
他第三次抬手,把歇斯底裡衝過來的盛熠撂翻在地上,在意識海裡問俞堂:“俞先生,他以後真的會不聽指揮,一個人衝進蟲潮裡嗎?”
俞堂剛過了把大型實景機械蟲消消樂的癮,從機甲回到意識海,一邊幫商城負責人搬數據,一邊簡潔地給出答復:“會。”
不止會不聽指揮衝進蟲潮裡,還會搭進去整個星際最有天賦的觀察手,讓他的觀察手永遠變成一個冷冰冰的AI程序。
……但這些就不必說給時霽聽了。
錯誤正在被逐個糾正,這些被設定出來的離譜結局,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發生。
“你照顧了他這麼久。”俞堂說,“應當能推斷出,一旦開戰,以他現在的實力和心態會闖下多大的禍。”
俞堂:“你也應當知道,怎麼教他,他最能聽得進去。”
時霽沉默了下,沒有立刻回答。
……俞堂並沒有說得太清楚,但他知道俞先生沒有說下去的話是什麼。
如果人類和蟲族開戰,盛熠卻依然一直像現在這樣,不僅僅會害了他自己,還會拖死他身邊的人。
一個實力不足、狂妄傲慢,又因為身份處處被人保護的機甲操作員,可能導致太多無法預料的後果。
會有更多的人因為這種毫無意義的愚蠢犧牲。
……
時霽抬手,解開了作訓服最頂端的扣子。
盛熠爬起身,赤紅著眼睛著又衝過來,卻沒被時霽像之前幾次一樣控制著力道“送”到地上。
時霽擋住盛熠揮過來的拳頭,橫肘撞進盛熠胸口。盛熠的身形在劇痛下反射性地一縮,時霽抬膝衝撞,把他重重逼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