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父是個純粹的戰鬥狂,對他來說,戰鬥的勝利比什麼都更重要——他把時霽帶回家,特意讓時霽接觸僚機,就是為了讓時霽變成最優秀的武器。
在那三個月的訓練裡,時霽住了很多次醫院,每一次都是因為對自身疲憊程度估計不足,高強度訓練導致的脫力昏迷。
盛父開始不滿意時霽的身體素質,他想要把時霽的意識反射融合進智能AI系統裡。
他要把時霽變成一架戰鬥的機器。
在那次戰鬥裡,他們遭遇了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蟲潮,主機甲已經不可能生還。盛父要求時霽回去,是為了把這件最優秀的武器留給自己的兒子。
這也是科學部一項已經被聯盟封禁的技術——強行把人的意識和智能AI融合,來賦予AI更強大的反應能力和隨機應變的素質。
被這樣剝奪了意識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
時霽被從那個實驗室的睡眠艙裡喚醒,被帶回盛家,隻是從一個實驗體,變成了另一個實驗體。
時霽在日記本上每天記錄著自己的死期。
盛熠站在駕駛座前,臉色蒼白。
龐大的僚機上栓了一串風鈴,被風一吹,叮叮當當晃出了那首沒練完的曲子。
第五十二章
俞堂收起劇情介紹,認真想了想。
他問系統:“這種人也能當主角嗎?”
系統退回去看了看分類:“……屬於成長型主角,宿主。”
事實上,在原著的視角裡,這隻是作為主角的盛熠在“年紀小不懂事”時,犯的一次嚴重過頭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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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霽被帶回來的時候,盛熠還小,他對盛父的計劃、對時霽的遭遇都完全不知情。
時霽按照盛父的指令,開始和那架僚機的智能操作系統融合的時候,盛熠也還小,不知道原來這才是造成時霽實力下滑的真正原因。
盛熠不知道時霽的腿落了治不好的殘疾,也不知道時霽的天賦在被那架僚機持續抽取和吞噬。
他不知道,時霽在這樣的狀態下,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再保持過去那樣敏銳的觀察和判斷力。
……等他知道一切的時候,時霽已經像盛父要求的那樣,讓意識和智能AI徹底融合,變成了一架最優秀的、再也不會出錯的武器。
俞堂想不通:“他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系統也不太理解,翻看了原著設定,照著一個逗號一個句號地念:“他太衝動,也太年輕了。他畢竟隻有十七歲,這個年齡……”
俞堂:“這個年齡的我,已經開始準備著手買我的第一家公司了。”
系統:“……”
俞堂:“這個年齡的別人——”
系統問:“什麼?”
俞堂停下話頭,仔細搜索了一遍自己的回憶。
就在剛才,有很模糊的新畫面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又飛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再要去回想,已經又隻剩下了剛才接收的劇情片段。
“宿主,宿主。”系統幫忙回憶,“這本書當初應當是你自己選的。”
穿書局的新員工福利,在結束實習正式進入新部門後,第一次接任務,有權利自主挑選想要進入的書籍和世界。
系統閃著小紅燈,努力幫俞堂找線索:“你當時會選這本書,是有什麼原因嗎?”
俞堂:“這本書一秒入戲的評級隻要D。”
系統:“……”
“真的。”俞堂對這個記得很清楚,“當時給我選擇的有一千零二十四本書,隻有這本對演技的需求是D級,我都不用學怎麼生氣。”
畢竟時霽從來都不會生氣。
他看著盛熠因為失敗受挫暴跳如雷,被盛熠變著法地折磨針對的時候,也沒有生氣。
他的體力在訓練裡耗盡了,傷腿使不上半點力氣,被盛熠揪著衣領拖起來質問“這麼廢物為什麼不去死”的時候,也隻是勸盛熠,等一等,不要這麼急。
等一等,再等一等他就會去了。
他會交給盛熠一架很優秀的僚機,他可以在僚機的智能系統裡,繼續拉他的小提琴。
“對了,這裡有段劇情。”
俞堂沒再在想不起來的事上多費工夫,他點開劇情,標紅了其中的一段:“在接到掩護命令時候,時霽為什麼想再等半個小時?”
“科學部當初和軍部合作,想要研究人和智能AI的交互,運用在新武器的探索制造上。”
系統說:“但漸漸走偏了方向,變成了利用人的意識和智能AI強行融合這種滅絕人性的研究。”
系統:“在發現這種端倪之後,軍方立刻嚴厲封停了這個項目……這項研究的最新進展,停留在了實驗階段。”
時霽那架僚機特制的駕駛位上,有兩種操作模式。
一種是直接融合,徹底和智能AI同化,變成一臺精密優秀的冰冷武器。
另一種,是正在研究中、僅僅隻是在實驗階段,因為計劃被緊急叫停,而沒來得及被驗證的新方案。
——如果選了這種模式,融合過程會很痛苦,但在保證融合過程足夠平穩的前提下,被融合者就還有可能保留最後一點自主意識。
即使變成一架冰冷的、沒有自主行動能力的武器,也還有機會保留最後一點作為“人”的部分。
“時霽選擇了這種模式。”
系統:“他很喜歡人,很喜歡活著。他覺得活著就能研究做飯,能喝加冰的可樂,還能拉小提琴,特別幸福。”
俞堂也在看時霽的單人角色小傳,他打開人設推演程序,把時霽的數據輸進去。
相比於對盛熠的感情,時霽更喜歡“活著”這件事本身。
時霽的天性就是服從,他收到來自盛父的要求,是作為觀察手要時刻服從操作員。
所以即使在軍事學院的教材裡沒有找到相關內容,時霽也依然按照要求,一直聽盛熠的話。
時霽被要求要喜歡弟弟、照顧弟弟,一直保護盛熠到他正式成年。
所以在盛父死後,時霽就成了盛熠的監護人,一直在照顧盛熠的起居生活,又提前考進了軍事學院,給盛熠做了觀察手。
……
這些要求時霽都做到了,但在這些要求之外,他也有自己的興趣和想做的事。
他不想那麼快就死。
盛父留下的最後一個指令,是要求時霽在盛熠成年那天,和僚機的智能AI融合。
時霽稍稍變通了一下。
盛父沒說要他用哪種融合方式,時霽選了第二種。
他提前開始了融合,算好了時間,在盛熠十八歲生日那天,他會徹底變成那架僚機的一部分。
如果盛熠願意幫他買一個音樂編輯模塊,安裝在僚機的操作系統裡,他就還能拉小提琴。
隻是有點遺憾,變成僚機就不能再喝冰可樂,研究怎麼做小蛋糕了。
……
接到掩護指令的時候,時霽的融合進度隻差最後的半個小時。
那是他最後僅剩的機會,雖然無比渺茫、但依然可能作為某種意義上的“人”,繼續存在的機會。
但來不及了,盛熠已經衝進了蟲潮裡。
這是真正的戰場,不是隨時可以停下的演習,不是虛擬空間裡的模擬對戰。
盛熠的天賦很強,但他畢竟還隻是軍事學院一年級的學生,還沒有在一場又一場真實殘酷的戰鬥裡被磨練出來。
沒有僚機的輔助,盛熠會死在這裡。
可現在的時霽,斷了一條腿、天賦已經被剝奪殆盡的時霽,也已經不可能再穩妥地從蟲潮裡把他保護下來了。
時霽選擇了直接融合,他的意識被僚機吞噬,成為了智能AI的一部分。
在自動駕駛模式下,這架僚機的表現堪稱完美。
它幾乎已經達到了當初時霽能做到的巔峰狀態——判斷敏銳,行動果斷,完美配合主機甲的一切行動。
它替主機甲阻擋了大部分蟲潮的攻擊,配合主機甲,在蟲潮裡安然無恙救下了目標。
這是整個聯盟甚至星際最優秀的僚機。
在十八歲生日這天,時霽實現了盛熠所有的願望。
……
俞堂問:“這架僚機後來給葉含鋒開了嗎?”
系統翻了翻劇情:“是的……不過這套操作系統沒有。”
“時霽的死引起了很大轟動,這套儀器是當初封禁項目時遺漏的,也被回收了。因為盛父已經死亡,所以沒有辦法再追究責任。”
“時霽的意識已經被徹底摧毀了,沒有任何辦法再修復,和AI融合後的新智能操作系統,也沒有辦法再重新剝離。”
“要怎麼處理這套系統,決定權就到了盛熠手上。”
“盛熠在那場戰鬥裡也受了傷。他沒想到一直以來崇拜的父親竟然是這種人,受了很大的打擊,痛苦頹廢了很久。”
“他躲在家裡,不再去上學,不肯再碰機甲……他一直在逃避做這個決定,直到葉含鋒去找他打了一架。”
“在葉含鋒的刺激和鼓勵下,他決定重新站起來,把這套操作系統捐給軍方研究,隻保留了父親留給他的僚機。”
“他決定背負著父親留下的罪惡前行,替他的父親贖罪。”
系統對著劇情念:“後來,盛熠和葉含鋒重新組成了搭檔,重新拿回了軍事學院的第一名。葉含鋒終於超越了那套操作系統,成為了最優秀的觀察手。他們一起擊退了很多次蟲族的進攻,成為了學院的優秀畢業生……”
“等一下。”俞堂越聽越不對:“就沒有和我有關的劇情了嗎?”
系統飛快把劇本翻到了頭:“……十年後,盛熠成為了最出色的機甲操作員,拿到了聯盟最高級別的S級功勳。”
“他終於能夠重新面對這段痛苦的回憶,釋然地提起那個名字。他勇敢地講出了這段過往,並且因為這份勇於面對自我的誠實,受到了無數稱贊和敬仰。”
系統:“葉含鋒陪著他,去您的墳頭獻了花。”
俞堂:“……”
系統:“……”
俞堂想不通:“如果我是時霽,就在這一段氣得從墳頭跳出來。”
“時霽不會生氣,宿主,他隻想拉小提琴。”
系統小心提醒:“宿主當初選這本書,不也是因為不用學該怎麼生氣嗎?”
這是個比前兩本書更純粹的工具人角色,他的功能就是為主角提供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挫折,讓主角在挫折裡拋棄過去的幼稚和偏激,迅速成熟和強大起來。
劇情發展到這裡,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時霽。
一個連感情都不完整的實驗產物,連“人”都算不上。
人們隻記得結果。
盛熠戰勝了過去的痛苦,替父親贖了罪,成了最優秀的機甲操作員。
葉含鋒憑借自己的努力,超越那套完美的操作系統,成了最頂尖的觀察手。
一切圓滿,皆大歡喜。
系統兌出一大盒棒棒糖,它有點緊張,提前提醒俞堂:“宿主……我們在這本書裡生氣,可能會OOC的。”
“……”俞堂幾乎已經忘了這一茬,他按了按額頭,深吸口氣,慢慢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