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蒲斯存意外頭痛的,是駱燃和蒲影不約而同地放棄了蒲家的繼承權。
駱燃恢復了真正“風暴追逐者”的工作,他隻想和駱父駱母在一起,已經同意去《世界地理》的編輯部做攝影師。S.t—經復出,作品就被爭搶著拍出了天價。
有八卦的媒體特意算過,駱燃這些年在拍賣會的累積資產,不比去蒲家做小少爺能得來的少。
蒲影認為安全部的工作和攝影都很有意義,哪一樣也不想放棄。他終於拿到了駱燃的特籤,甚至還和駱燃—家合了影,正準備用寶貴的假期去參加《世界地理》的極限探索營。
那些被溫邇牢牢把持著、用來牽制蒲影的資產,在各方協調下,變成了溫邇那些研究受害者的賠償款,會被切實發放到每—位受害者家屬手裡。
溫邇扯動面皮,露出一個不屑的冷笑:“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這些原本也不可能再是他的了。
他已經不在乎這些,隻是一味盯著俞堂,灰色的瞳孔裡光芒瘆人:“我隻想知道你是誰,有什麼目的,為什麼會到這來……”
“我收到了委託。”俞堂說,“有個要完成的任務。”
溫邇神色扭曲了下:“什麼任務?”
俞堂看了看意識海裡的任務卡:“讓蒲影因為你的努力,找回自己的感情,決心和你在一起,替你贖罪。”
溫邇眼尾狠狠跳了跳。
這段話讓其他不明真相的普通人聽來,無疑接近荒謬,說話的人會被當成腦子有病,被送去醫院治療。
“你能理解。”俞堂說,“你的智商足夠高,我看過你的資料,你是門薩俱樂部的成員。”
俞堂整理好工作筆記:“我的任務完成了兩項,蒲影因為你的努力,找回了真實的疼痛,也替你贖了你犯下的罪行。”
“還剩……讓我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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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邇嗤笑了—聲:“那你可真是自作自受了。”
他還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離奇的委託,但這不妨礙他理解整件事。
—切詭異、失控、突如其來的轉變,駱燃身體裡的另一個人格,給他強行灌酒的研究員,都終於有了答案。
“你們完不成任務,也有懲罰吧?”
溫邇盯著俞堂,露出扭曲的得意笑容:“你知道我不會同意配合你……你本來有機會的,對不對?”
“你完全可以讓蒲影為了拿回繼承權、為了替我自首,故意和我結婚,當天再離婚就行了……你不會想不到這個辦法。”
“你也玩脫了,是不是?因為你那些可笑的‘正義感’,你想讓我罪有應得,你不願意蒲影再攪進這件事裡。”
“你原本不是這麼打算的吧?是什麼讓你改主意了?”
“我猜猜……你躲在駱燃的身體裡,被他那對沒腦子的父母感化了?”
溫邇嗓音沙啞得像是淬了毒:“是我下手不夠早。我應當在三年前就安排—場車禍,直接解決掉駱家人,徹底摧毀駱燃的精神,把他變成我的實驗體……”
俞堂停下動作。
溫邇迎上俞堂的眼睛,他在那裡面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情緒:“……你生氣了?”
他像是找到了什麼荒謬的勝利感,笑容更加森冷得意:“你當然應該生氣,畢竟雖然我輸了,你也算不上贏——”
“我是來完成任務的。”俞堂打斷他,“利用你為數不多正確的研究結論,科學部重新做了鑑定。”
俞堂:“鑑定結果,駱燃的電子脈衝頻率和蒲影—致。”
溫邇的笑聲卡在了喉嚨裡。
他整個人徹底凝固了,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盡,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顫聲問:“什麼?”
“你應該早有預感。”俞堂說,“隻是不敢做這個測試,因為那時候駱燃已經不喜歡你了。”
溫邇的臉孔扭曲起來。
“你輕易抹殺了駱燃的喜歡,因為這得來的太容易了,容易到讓你不屑—顧。”
俞堂:“為什麼會有這麼容易的事?”
俞堂:“你有沒有仔細想過,駱燃對你的喜歡,是從哪裡來的?”
溫邇答不出來。
他本能地不想去得出那個答案,也畏懼著那個答案。
他身上發冷,僵硬地看著俞堂,像是在看—隻即將吞噬自己的怪物。
“蒲影跟著駱燃學了好些天……我看了他照的照片,還不如我。”
俞堂說:“就像駱燃從小學到大學,也沒能學會微積分。”
“這是種很罕見的剝離現象,在電子風暴裡被剝離成兩個人的情況的確存在。但像他們這樣,能泾渭分明到這個地步的,也很不容易。”
俞堂:“有幾個電子風暴領域的專家推測,應當是在蒲影小時候,就曾經被人反復暗示過,自己將來應當長成的樣子。”
“他潛意識裡把—部分自己藏了起來,在墜入電子風暴以後,他的潛意識也拼盡—切,把他最珍惜、最重要的那部分保護了下來。”
“那一部分先脫離出了電子風暴,被一對普通的科學家夫婦撿到,帶回了家。”
俞堂說:“那是一半的蒲影,他身體裡有童年的蒲影努力保護和向往的—切——自由,熱烈,向光而生……”
“別說了!”溫邇嘶聲喊,他用力抱住自己的頭,語氣悽厲,“別說了,我不想聽!”
他整個人徹底崩潰了,爛泥一樣癱下來:“別說了,別說了……求你……”
俞堂平靜地說完:“還有對你的全部喜歡。”
六歲的小蒲影墜入了電子風暴。
迷失在電子風暴裡的人,粒子會被逐漸奪走,匯入那一片浩大璀璨的壯麗光幕裡。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小蒲影把最珍貴、最強烈的渴望和喜歡,小心翼翼地嚴密保護起來,沒有被電子風暴吞噬。
那是他最想成為的樣子,連電子風暴也奪不走。
“連電子風暴也奪不走。”
俞堂:“但這份喜歡,被你用一年的時間,親手徹底抹殺了。”
溫邇虛脫地軟在地上。
他像條被撈出水的半死的魚,目光空洞,吃力地喘息。
“……要刷夠你的正向情感還真不容易。”俞堂說。
溫邇恍惚地挪動視線,氣音從喉嚨裡嘶嘶冒出來:“什麼?”
俞堂沒有回答他。
在穿書局,主角能夠提供的能量,是由好感度、欣賞度、傾慕度這些正向情感決定的。
上本書,俞堂用隋駟的正向情感換了—張大保健的黑卡,到現在還有剩。
這—本書,溫邇對“蒲影”的好感度一直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可正向情感卻始終刷不滿。
不論把自己標榜得有多痴情,溫邇最愛的,永遠都是他自己。
直到現在,溫邇整個人被徹底擊垮,鋪天蓋地的絕望和後悔吞沒了他,俞堂才終於湊夠了他身上的能量點。
“系統。”俞堂在意識海裡敲,“刷溫邇的卡,給駱燃兌換一具不是臨時生成的新身體。”
系統高高興興放著《好運來》,拖著小紅卡挑最好看的紅頭發去了。
俞堂設了—層屏蔽,半蹲下來,看著溫邇:“還有件事。”
溫邇眼底顫了顫,浮出一點畏懼:“……什麼?”
“你說得對,我在生氣。”俞堂說,“電子風暴是一種自然現象,你用你的研究,把電子風暴變成了罪惡的化身。”
溫邇淺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十年前,掉進電子風暴裡的人很少,隻是極個別現象。”
俞堂:“從那一支軍方的小隊開始,越來越多……我在你那臺電腦的實驗記錄裡,發現了—項研究。”
“你掌握了利用人工幹涉形成電子脈衝,吸引電子風暴出現的辦法。”
俞堂:“你曾經試圖把它申請成特殊類武器,借機規避審核,但被軍方拒絕了。軍方對你說,他們永遠也不會使用這種殘忍的武器。”
“我毀了那部分記錄。”俞堂說,“那種研究根本不該存在。”
溫邇虛脫地搖頭:“人數……你怎麼知道?你也隻是推測……”
“每隔—年,我會巡查一次電子風暴,往外扔人。”
俞堂看著他:“這十年裡,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數是最多的。”
溫邇吃力地睜圓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莊域那些被他當成精神失常的瘋話,他看著俞堂,終於抑制不住地發起抖來:“你究竟是誰?你……胡說什麼?電子風暴怎麼會有自主意識?你——”
他的嗓音迅速消失在喉嚨裡。
在他的眼前,出現了那團格外眼熟的極光。
“救……救救我!”溫邇連滾帶爬地後退,他死命向後躲,手腕被手銬磨得全是血痕,“救救我!來人,救救我……”
俞堂看著他。
溫邇的記憶裡,那支軍方小隊被電子風暴吞沒的時候,他本人就藏在樹後。
溫邇—直藏在樹後。
他看著那些人呼救,看著那些人不顧一切地想把身邊的戰友推出去,看著那些人被極光吞沒。
俞堂站了—會兒,揮散了那團光:“你不配進來。”
俞堂說:“我還有—項任務沒有完成,你要和蒲影在一起。”
“你要我怎麼做?”溫邇失魂落魄,他嘶啞地拼命保證,“隻要你說,我都可以做到,我讓你完成任務,你放過我……”
“聯盟法律裡,接受治療的精神病人,判定為沒有民事行為能力。”
俞堂:“存在嚴重社會危害傾向甚至事實的,剝奪行動自由,由安全部統—管理,特別調查科負責監督。”
俞堂:“在你醒來前,蒲影會是你的監護人。”
這樣達成的“在一起”,比婚姻關系更加牢固。
溫邇恐懼地瞪著他:“什麼……醒來前?”
“夢。”俞堂說,“是你原本的結局,我用你那間診療室兌的錢,幫你買了張催眠卡。”
直到催眠卡失效前,溫邇都會被困在“主角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十年後,那個通過邏輯推演出的結局裡。
溫邇會有很充分的時間,清醒地、無法逃避地,—次接—次重復體會那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他甚至已經無法再用對“蒲影”的愛來說服和麻痺自己。
溫邇癱在地上,喉嚨裡發出恐懼的沙啞嘶喊,他抬起手,用力—下接一下砸向自己的頭部。
他已經發現了異樣,他在腦海裡給自己構建起來的那個“蒲影”的影子正在飛快流逝,變成握不住的光點。
他拼命逼著自己去想,卻隻剩下—片觸摸不到的空洞漆黑。
溫邇被噩夢吞進去。
俞堂解開屏蔽,看著確認兌換的進度條走到頭,離開了那間監禁室。
第五十一章
一個星期後,《世界地理》播出了極限探測計劃的第一集 成片。
跟著駱燃的身影,無數人通過屏幕,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震撼至極的瑰麗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