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表面讓本王送王妃入京,實則密詔本王進宮保駕。聖旨裡說,皇宮內有人造反,挾持陛下圖謀改換日月,你開城門還是不開城門?!
怎麼又多出一份聖旨?
守城將軍一時分不清真假:有此事?!
正在此時,守城將軍背後有人來報信。
昨夜,陛下在行宮遭到行刺!
這消息來得真及時。
孟歡喉頭緊張地滾了滾。行刺宣和帝的刺客是個小太監,甚至不叫刺駕叫驚駕,還未動身就被御前侍衛拿下,但這件事已經足夠藺泊舟發難了。
進皇城,藺泊舟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這個借口可以由他自己制造。
守城將軍將信將疑,王爺稍等,末將先差人詢問宮裡。
這是個不太好的訊息,如果宣和帝得知他假傳聖旨,會立刻調動京軍與藺泊舟展開惡戰,藺泊舟的兵卒能打敗京軍硬攻下皇城,但此時此刻,流血暴力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
藺泊舟道:讓京軍提督洛峰說話。
洛峰正站在城樓內躲藏著,不想和他見面。
請洛提督出城說話。
藺泊舟說了遍,洛峰才走出城門,蒼老的眼睛看著藺泊舟。
王爺做出此等狼子野心的行徑,老夫不恥為伍,還望王爺不要再叫洛叔。
藺泊舟一改剛才的神色,平聲道,侄兒被逼無奈,洛叔也看到了,陛下無時無刻不提防著侄兒和妻子的命,侄兒再不動手隻會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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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峰看他的目光復雜:老夫理解你的選擇,但不能與你為伍,王爺另請高明吧。
洛叔不幫忙也沒人能幫忙了。藺泊舟神色平淡,京軍由洛叔親手統領十餘年,侄兒的辜州兵有虎狼之姿,如果洛叔不在意京軍數萬眾的死活,侄兒硬攻下皇城也行。就是不知道這麼多條兒郎的性命,究竟為了什麼而死。
洛峰目眦欲裂,目光變得憤怒又悲哀。
王爺你
洛叔心裡有大義,是體恤軍民的好官。藺泊舟說,可侄兒幹的這件事,開弓沒有回頭箭。不能智取,那就硬攻。數萬眾京軍的生死,就在洛叔一念之間。
藺泊舟很了解洛峰。
讓他選擇換個皇帝效忠?還是眼睜睜看著十幾年的心血被打爛,看這麼多條性命螳臂當車,看數萬人為一個昏君效死?
藺泊舟語氣變得輕柔了起來:洛叔對侄兒有救命之恩,侄兒永志不忘,侄兒多希望與洛叔同登朝堂,共治天下,龍虎風雲。
這一番話可謂漂亮至極,硬話,軟話,和未來的規劃,樣樣不少。
洛峰本就更欣賞藺泊舟,隻是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他要說服自己的忠君之心,總要有個臺階下比如另一種清名。
洛峰眉頭緊鎖,手背浮出青筋,目光在極致的復雜和推拉後一揮袖子大步回城。
片刻後,城門轟然洞開。
京軍提督在此次政變中選擇站隊藺泊舟。
沒有片刻的停歇,藺泊舟抬起眼皮示意手下:進皇城。
一路向皇宮狂奔。
京軍成分復雜,洛峰雖為京軍提督但隻能掌控大營,而京軍之中還有守衛皇宮的禁軍,禁軍中又分為巡守皇城軍,近衛軍,御林軍。一支萬人的軍隊進入皇城勢必引起轟動。
前方很快衝出一列巡邏軍。
是中王!中王的軍隊!!!!!
對方驚慌失措,對著百姓奮力大吼:中王造反
話音未落。
咻一聲錚錚裂錦之聲。
藺泊舟緋紅大袖拂過耳畔,從背後挽出一箭直射過去,微風剛將發縷拂起,箭矢便殺氣騰騰將人射落在地。
他跨乘著高頭大馬,狹長陰沉的目光嚴厲,勒緊馬韁繩來回踱了幾步。
給本王拿下反賊,敢有阻礙勤王者,殺無赦!
巡邏軍沒想到自己成了反賊,百口莫辯,又看見藺泊舟的手下迅速垂了一張聖旨:中王奉旨入宮保駕!不擾百姓!不必畏懼!
中王奉旨入宮保駕!不擾百姓!不必畏懼!
中王奉旨入宮保駕!不擾百姓!不必畏懼!
這張假聖旨很有用,能讓藺泊舟暫時避免恐嚇百姓,免受輿論的衝擊,盡量減少將來得到正統時的質疑。
靠這張假聖旨藺泊舟一路暢行。
但凡有衛隊阻攔立刻將對方打為反賊,利用信息差,在百姓面前佔據道德高地。
但假聖旨兜不了多久,消息傳入宮內,皇宮震動,都知道藺泊舟這是真造反了,真聖旨即刻傳出來,藺泊舟偽造的聖旨便再也行不通。
但,真聖旨到來時,藺泊舟的兵馬已經疾行到了皇宮午門外。
真聖旨作用極大,可以命令京軍堪合虎符,直接調動軍隊入皇城勤王。
但京軍提督選擇站隊藺泊舟,因此他的虎符不會拿出來使用,那他部下的軍隊哪怕有心勤王,卻沒有官方虎符蓋章的文書,一旦主動調動軍隊進入皇城,人多混雜,又有信息差,很可能也被打成反賊。
因此絕大多數謹慎的將士,在沒得到確鑿的聖旨或者目睹虎符前,不會衝動地將軍隊派入皇城。
而這段耽誤的時間,已經足夠藺泊舟得到正統了。
天色晴朗,烈日昭昭。
藺泊舟一身緋紅的蟒袍站在午門外,單手拄著沾血的長刀側頭等了會兒,確定兵馬已將皇宮的全部出口堵死,也將皇帝與外界的聯系完全切斷。
不要讓任何人出宮,以免錯漏反賊。
藺泊舟聲音斯條慢理,他手指拉開馬車的簾子,將孟歡牽出來。
歡歡,進宮。
第127章
交握的掌心緊扣著,力道溫熱。
前方一個當值太監看見撞破城門的太監,雙眼瞪大,嚇得猛地僵住雙腿,大叫:啊啊啊啊啊
軍隊快速向他逼近。
黑壓壓穿統一軍服訓練有素的護衛軍,手持長刀和盔甲,急速奔跑時身姿下沉貼向地面,像一群闖入皇城的野獸。不止太監被這片黑壓壓的陰雲所驚,隊伍之後,孟歡也睜大杏眼發怔。
皇城繁復華麗的色澤被黑雲浸染得壓抑不堪,軍隊在前開路直奔宣和帝所在的文淵閣,途經一望無際的廣場,在一片漆黑的盔甲中,隻有孟歡和藺泊舟的斑斓王服是唯二的顏色。
碧色如水。
緋紅如火。
轉過回廊,閃出一列御林軍:大膽反賊!
己方軍中,一個更響亮的聲音怒斥:大膽反賊,挾持陛下意欲何為!中王奉旨保駕,敢有阻攔者殺無赦!
這套藺泊舟的說辭,在宮裡已經行不通了,所有人都知道藺泊舟逼宮造反。
但藺泊舟堅持這套說辭,不僅僅鼓舞己方士兵志氣,反而讓孟歡莫名感覺到了藺泊舟對宣和帝的嘲弄。
御林軍首領怒目:藺泊舟,你這個佞!臣!賊!子
聲如洪鍾,震耳欲聾。
頭腦中微微暈眩,孟歡從沒見過有人憤怒至此,對方將齒關咬出鮮血,含恨地瞪著藺泊舟。
但身側的藺泊舟,鼻尖落了點兒清透的陽光,在這場血腥的屠戮中,他一身緋紅王服幹幹淨淨,儀容沒有半分失態。
藺泊舟半垂眼睫,淡淡地開口。
殺。
張虎兩頰的肌肉死死繃緊,舉起長刀向對方猛地劈砍下去。
鏗鏘的刀劍聲中混雜著慘叫。
孟歡手指再被牽緊,手背泛起一陣熱意,藺泊舟似在輕輕安撫他。
害怕嗎?
我沒事,孟歡抬眸,咬緊牙,隻要想到皇位上的昏君,想到因他而死的人,我就不害怕流血了。
一直有人,比他流血更多,比他恐懼更甚,比他受傷更重。
確實,沒必要害怕,
藺泊舟抬了下眉梢,輕笑,御前軍大多為王朝勳貴子弟,世代受到朝廷優遇,衣食富足遠甚於尋常百姓。他們一輩子隻為陛下效命,既然他們力求死得其所,想做個亡國大夫,那就成全他們的志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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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又和善補充,壞人我來做。
語氣平淡,言辭間卻是生殺予奪。
藺泊舟御臣向來外慈內毒。
孟歡轉眸,看著滿地伏跪的人群。
護衛軍在前開路,他被藺泊舟牽著,溫熱有力的指節緊扣,往前走。
滿地都是屍體,藺泊舟幹淨鞋履踏過地面血涸時,一隻流血的手猛地抓住的腳踝。
對方死死攥緊,聲音嘶啞:藺泊舟!藺泊舟!
反賊反賊,你狼子野心,違背祖宗,圖謀天子,你不得好死
雙目猙獰,滿臉鮮血,像地獄的惡鬼用最惡毒最狠絕的話詛咒他。
是嗎?
藺泊舟垂眼,抬腿。
毫不在意一腳將他踹了出去,幹脆利落。幹淨的袍子拂過屍體往前,藺泊舟視線被天光映照得淡漠,心平氣和地丟下一句話。
如果重振大宗要不得好死,那我就,不得好死。
文淵閣。
此時的內閣已被護衛軍重重圍住,任何人不得出,門口殺了幾個試圖闖出閣門的太監,血流了一地,值房太監脊背僵硬,大氣也不敢出。
藺泊舟牽著孟歡輕輕推開門。
嗯?
目睹內閣中的場景,藺泊舟似是有些意外,抬了抬眉梢。
內閣平時隻有皇帝、閣臣和司禮監太監能進入,議事場所絕對的莊嚴肅穆。可此時的內閣,一群小太監和宮女環繞著宣和帝哭聲震天,旁邊的閣臣殺了幾個,屍體也沒拖出去,隻剩下個毫無對策的陳卻跪著,臉色鐵青如死。
陛下勿憂,陛下勿憂,御林軍一定能堅持住的陛下!
陛下!喝口茶水吧!
陛下不要煩心,藺泊舟背棄天道,現在說不定已經讓雷給劈死了!
說這話的貼身太監一轉頭便看見了藺泊舟,頓時瞳孔縮緊,那光風霽月綺麗鮮豔的衣袍,在他眼中仿若惡鬼,將門扉處晴朗的陽光都渲染得壓抑漆黑。
手中端的茶水哗啦!跌落在地。
陛下!
太監僵硬的眼珠轉動,中王反,反賊,殺進來了!
誰是反賊?
藺泊舟單手拄著長刀,踢開腳邊的屍體,一手牽著孟歡,似笑非笑,本王此次進宮,特來為陛下保駕,誰是反賊?
宣和帝面色慘白,他躲在宮女背後,一雙呆楞的眼睛看著他,好像完全被嚇壞了。
藺泊舟舉起劍,緩緩地指過內閣中的每一個人。
指向內閣首輔陳卻,他道:反賊。
指向司禮監太監:反賊。
指向他身前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