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一行人便不在此地逗留,匆匆邁過門檻和回廊,走向後府的院子。
低矮的磚瓦房,路途陂陀,時不時走出幾個揣著袖子看熱鬧的下人們,地上有水溝,看起來像是很偏僻的地方。
所以,藺泊舟雖在總兵府,但並不是尊貴的座上賓,而是混跡在下人和清客當中。
陳安眉頭越皺,呼吸開始發抖。
察覺到他的情緒,孟歡小聲說:我和王爺逃走了以後,身上沒帶錢,也沒飯吃,王爺眼睛又看不見。幸好我會畫畫,就在總兵府裡謀了個差事,替總兵夫人畫像。
我怕王爺被人發現有眼疾,和王爺說,讓他一直待在屋子裡,不出來,免得引起別人懷疑。
孟歡撓頭:我隻能做到這樣了。
陳安連忙說:王妃已經做的很好了。陳安心裡在想,若是沒有王妃,恐怕王爺
瞎著眼,一介廢人,恐怕早就死在風雪裡了。
孟歡知道藺泊舟是他們心裡的尊崇主人,是個寶貝疙瘩,撓了撓頭,還挺不好意思。
莫名,也想到,既然藺泊舟被找到了,那他倆的二人世界應該也結束了。
風雪悽涼,屋子裡越破落,陳安眼神閃爍,眼眶禁不住湿潤。
他問:王爺就住在這裡嗎?
孟歡點頭:這還算好的,夜裡有張燒熱了的炕,先前我們住在客棧的最底下那層,還住過狐仙廟,隻能保證溫飽而已。
陳安抹了把眼淚:王爺,王妃,受苦了。
別的不說,藺泊舟是他看著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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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便是尊貴的王府嫡長子,從小到大,雖然身體患了疾病,病體沉疴,但錦衣玉食,細心照顧,何曾受過任何一絲飢餓寒冷?
可失散的這段時間,藺泊舟竟然過著奴役般的生活。
他們踏進院子裡。
腳步匆匆,一轉眼,越過了門,院子裡的光景出現在跟前。
我回來了。孟歡說,我還帶了人來
孟歡話音停住了。
披著白袍的高挑身影坐屋檐下,面前放了隻木盆,盆裡裝著冒出熱氣的水,藺泊舟端坐盆邊,手放在熱水裡,身旁站著院子掌勺的婆子,正扭頭看他盆裡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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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搖頭,看不得少爺做派:褲子不是這麼洗的,你洗不幹淨。
藺泊舟似是詢問:那該怎麼洗?
哎呀,用皂角打泡以後,手搓嘛
婆子話音剛落,聽到了孟歡的聲音。
兩個人都抬起頭。
怎麼來這麼多人!
老婆子被嚇住了,往後跑。
隻有藺泊舟還坐在原地,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讓寒風微微吹亂了他的頭發。
他那雙沉潭似的的眸子循著聲音掃過門口眾人,掃過熱淚湧出的陳安,精壯成群的王府護衛,捧著王服的恭謹中臣,還有目瞪口呆的孫管家。
歡歡回來了?
藺泊舟手裡的衣裳放回了水裡。
他垂眸,閉著眼開口。
是不太確定的語氣。
如此情景,孟歡轉向陳安打了個補丁:王爺眼睛還沒好。
陳安一閉眼,眼淚又流下來了,他淚落不止,悽聲叫了句王爺,便踉跄著跑到院子裡,跪下,邊磕頭邊往藺泊舟的方向膝行:王爺,是我,陳安!王爺,陳安來了
他跪到了藺泊舟面前,聲音悲切:王爺陳安不力,時隔半月才找到王爺讓王爺受苦了,讓王爺受苦了陳安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雪地裡陳安不住磕頭,磕得額頭出血。
王爺受苦了!王爺受苦了
藺泊舟坐在原地,沒什麼動靜。
他們怎麼能不哭呢?忠義。
這群人依仗著藺泊舟吃飯,藺泊舟待他們恩重如山,視同親人,既然認了藺泊舟當主子,那便為他效命,生死相依。
藺泊舟流落之後竟然住在如此簡陋的屋子裡,過著如此潦倒的生活,吃盡了苦頭,他們實在心痛不已。
士兵也動容,響起了一片哭聲。
連孫管家看見這一幕,也情不自禁紅了眼。
陳安?藺泊舟頓了頓,像才明白。
是我,是陳安!陳安懇切應著,攙扶他站了起身,連忙從兜裡掏出幹淨帕子將藺泊舟沾水的手擦幹。
王爺,王府護衛分散行動,在村落和城裡四處尋找,找了半個月,終於讓陳安把王爺找著了。陳安語氣欣喜,若非沒有小侄,陳安估計還要在城裡轉幾天才有頭緒,天可憐見。
原來如此。
藺泊舟似是點了點頭,他眉眼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風吹得他發縷散開,露出了俊朗削淨的額頭。
他目光放空望著院子裡,似乎若有所思,,眉宇有些陰沉。
場景凝重,陳安看著藺泊舟的臉色,手莫名頓了一頓,目光中閃過一些未解。
片刻後,藺泊舟笑了笑,淡淡道:來了就好。
快給王爺更衣!陳安忙道。
那捧著王服和狐裘的幾個中臣擦了眼淚跑來,擋住風雪,動作極快地將幹淨的衣裳伺候他穿,把狐裘穿了上去,摘掉木簪換成了玉冠,跪著捧起他的腳穿上了靴子。
王爺抬抬腳
坼州現在情況如何?藺泊舟問。
自從那天夜裡,王爺設計,重創了朱裡真的騎兵之後,他們再也沒光明正大來劫掠過,但時不時有些殘部奔走撒野,但長城足以阻擋,所以這場戰役我們已經贏了一半。接下來的朱裡真成不了氣候,隻要等到春天,他們沒了糧草,自己就退了。
藺泊舟垂頭,抬起腕骨,中臣連忙替他整理紋繡華貴的袖子。
團營怎麼樣了?
陳安聲音低了些:團營內現在也不太平。鎮關侯將王爺關在城門內,想殺了王爺冒功,聯合監軍太監用聖旨暫時鎮住了團營裡的人。但他一來沒能殺掉王爺,二來,鎮關侯急於抹去王爺的功勞,呈給陛下博得賞賜,但他操之過急,甚至顛倒是非,掠奪了營中許多親自參戰的將領功績,導致這些將領對他十分不滿,更對他偽造聖旨想渾水摸魚殺了王爺的事產生了懷疑。所以如今團營內分裂,不服管束,司旭甚至想帶著幾萬兵馬前來投奔王爺,隻不過被我勸下了。
藺泊舟:你勸的對。司旭要是真來投奔本王,那造反的名聲就落實了。
陳安驚訝看他:王爺也知道鎮關侯傳你造反?
整個遼東,還有幾個人不知道?藺泊舟的袖子理幹淨了,他站得很直,狐裘裡的下颌微微抬起,用那雙沉潭似的眸子凝視著天際。
陳安從兜裡掏出一片白綢,走到他背後,替藺泊舟蒙上了雙眼。
他嘆了聲氣。
王爺,現在怎麼辦?兵權已經移交給了鎮關侯,咱們還有幾萬王府護衛,可到處有人傳言造反,王府軍不能擅用,現在無權無兵,還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局面,局面非常被動。
藺泊舟倒也平靜:無妨,走著看吧。
他緋紅的蟒袍穿到了身上,眉眼還有幾分病容,但矜貴的倦怠感早已不可觸及,雙眼被白紗覆著,儼然一位尊貴無匹的王族。
當他穿上這身衣裳,有些感覺便不同了。
不遠處的門口,孟歡撓了撓頭,看著他時心裡便湧出了這個想法。
哎。
現在,藺泊舟可不再是他三從四德的小媳婦,而是大宗的攝政王,幾萬人眾星捧月的主子了。
這讓孟歡覺得心情復雜,他還挺喜歡跟藺泊舟過二人世界的,喜歡藺泊舟給他熬湯,藺泊舟抱著他睡覺,喜歡自己在家的時候藺泊舟也一直在家
但是,孟歡也不想過擔驚受怕的生活,所以綜合考慮,還是讓藺泊舟先把這些麻煩事處理掉了。
孟歡思索時,耳畔響起聲音:歡歡?
嗯?
屋子裡還有東西要收拾嗎?
藺泊舟聲音很溫柔,沒有的話,我們現在就走了。
孟歡有點兒呆:這麼著急嗎?
我們在總兵府叨擾一段時間,給別人添了麻煩,應該回去了。
一旁的孫管家連忙跪著,道:不不不不不麻煩,不麻煩,是我們招呼不周,招呼不周
藺泊舟似乎笑了聲。
但他的注意力在孟歡身上,等著孟歡確定。
孟歡點頭:好吧,走了。
他想了想屋子裡的東西,似乎沒有太貴重的,道:沒有什麼東西要拿。
好,回營寨。藺泊舟這才下了命令。
他們出了院子,到總兵府門口時,幾列飛馬匆匆而來,前面的人叫著:請留步!
一行人放慢了腳步。
是總兵府從未露過臉的賀州總兵,方臉,中年男人,胡子沾滿了雪碴子。
他倒頭跪下:拜見王爺!
他一頭一臉的汗水。
路上,他大致聽傳話的小廝說了情況,滿頭冷汗,沒想到自己總兵府接納的清客及家眷居然是失散的攝政王!
這多離奇,他半信半疑匆匆回府,遠遠看見雪地裡那身緋紅張揚的王服、還有束在眼睛那抹白綢時,終於信了。
哦,你就是賀州總兵?
藺泊舟皂靴蹭化了一層薄雪,停在他跟前。
嶄新,纖塵不染的靴子。
聲音年輕,雅正。
多謝總兵這幾日招待。
跟傳聞裡一樣,攝政王是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
總兵滿臉羞慚,冷汗滴落:末將失職,不知道來府中的竟是王爺,缺少招待,不甚惶恐,正想向王爺請罪。
藺泊舟淡笑道:事出緊急,本王被奸人所害不得不隱名埋姓,這才造成了如此誤會,不怪總兵,快快請起吧。
和總兵寒暄了幾句,總兵頓了一頓,說::現在傍晚,風雪又急,王爺要不要進蓬荜,小酌幾杯,末將也好彌補這幾天沒有好好招待王爺的罪過。
孟歡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藺泊舟淡淡道:軍中還有急情,就不必了。
說完,和來接應自己的人一起離開。
天氣寒冷,日頭接近傍晚,夜裡風雪大,其實並不是適合趕路的時機。
走到城門外,已經有馬車在等候了,陳安扶著藺泊舟上了馬車,孟歡也坐了上去。
簾子厚實,頓時遮擋住了外面的風雪。
陳安掀開簾子往裡遞東西:王爺英明,暫時不知道這賀州總兵對王爺的立場,不待在城裡,今晚先趕路才是正確的決定。
鎮關侯現在掌著兵權,他寫給總兵的信件,真假不明,如果賀州總兵聽信了他的話,將藺泊舟視為亂黨,那今夜待在城中必定是一夜追捕。
雖然賀州總兵應該不至於這麼愚蠢,但不能不提防這種可能。
陳安往簾子裡送東西,語氣動容:王爺餓不餓,臨出城時買了些東西,王爺快趁熱吃吧。
藺泊舟接過,遞給孟歡: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