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柩的天光暗淡,似乎到了傍晚。
一陣穿堂風從大殿吹過,帶起雨後潮湿的涼意。
一整個下午,孟歡都在藺泊舟的寢殿,藺泊舟看書寫信,他就畫畫,畫小人兒。
時間稍晚時,遊錦弓著腰走近,案板上端來一碗藥:王爺,該喝藥了。
上午藺泊舟肯聽他的話,孟歡也變得積極了不少,他放下筆跑到他跟前主動端過藥碗,到藺泊舟的位子旁:喝藥了喝藥了~
歡歡稍微等一下
藺泊舟話音未落,孟歡已經掃開了他面前的紙。
遊錦也愣住了。
藺泊舟處理公文時一般不讓任何人打擾,容易壞他的思路,不過此時藺泊舟卻笑了笑,沒說什麼,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嗯,喝藥。
孟歡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
眼前的藺泊舟垂著眉眼,那眼尾的弧度帶著幾分涼薄,像早春時節的寒湖水,深不可測。
可現在,他隻是聽憑孟歡的動作,一口一口,收斂了全部的銳意和危險性,乖乖地喝著他送來的藥湯。
就,莫名讓孟歡覺得好乖啊。
藥湯喝到一半,孟歡才意識到,藺泊舟現在健健康康坐在椅子裡處理公文,沒有上午那麼虛弱,自己喂藥好像有點兒多此一舉。
他問:王爺,其實你可以自己喝藥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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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藺泊舟並不覺得麻煩了他,不過歡歡都喂上了,那就繼續喂吧。
孟歡明亮的眸子望著他的眼睛:不苦嗎?
藺泊舟承認了:苦。
原來真的苦啊。
就為了讓自己喂他,一直忍著嗎?孟歡眨了眨眼,低頭攪拌藥湯。
勺子在藥湯裡攪了攪後,孟歡想了想,說:王爺,要不你現在一口氣把藥喝了,我倒碗開水,再一口一口喂你行不行?
空氣變得有點兒寂靜。
藺泊舟漆黑的眸子看著他,好像對這句話很意外。
被他看著,孟歡也意識到這個提議很怪,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東西了,細白的手指點了點瓷碗,解釋:苦。
又看著藺泊舟:就是,喝苦的會不舒服,不想你喝苦的。
氣氛變得比剛才還要安靜。
畢竟上午藺泊舟都說要聽他的話了,轉換思維,孟歡也想為他考慮考慮。
誰會想喝苦的呀?
藺泊舟眼底本是一種平靜的情緒,泛起了漣漪,他接過碗嘆了聲氣:是為夫無理取鬧了。
仰頭,喉結滑動,將藥湯喝完。
孟歡見碗空了,以為和他達成了約定,便接過碗:我去弄點糖水。
藺泊舟:嗯?
他語氣明星帶有制止,孟歡有點兒懵:不是說好你把藥喝了,我喂你喝別的嗎?
藺泊舟眉梢狠狠往下壓了壓,後知後覺再意識到,他和孟歡的腦回路真的有壁,他舌尖抵著齒列,似乎有些無可奈何。
片刻,忍不住笑了,發出輕輕的氣息:好了,歡歡,過來。
孟歡端著碗,還蒙著:不喝了嗎?
過來。
藺泊舟溫和中好像又帶了點兒別的。
孟歡沒太明白,放下碗走近,被他牽著手腕帶到了腿上,剛想起他膝蓋的傷,想低頭看時,下颌被他的手掐著,扳向了藺泊舟的正臉。
帶著藥苦味的吻落了下來,微燙,唇瓣磨蹭到了他的下唇,舌尖撞了進來。
一言不合就親人。
孟歡摔到他身上的動作有些不堪,主要是吻的好突然,他沒有心理準備。
可腰很快就軟了,被他摟在懷裡,捏著下颌,口中肆意又躁動。
孟歡嘗到了藥的苦腥味,他眉頭皺起,輕輕抓著藺泊舟的衣衫,但後背抵住了桌子,一點兒都不能動彈,隻好任由藺泊舟攫取他的唇舌。
不喝水了。
藺泊舟聲音帶著笑,抽空說了句話。
孟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滿臉通紅,聽到下一句:喝歡歡的也一樣。
藺泊舟因為腿傷讓宣和帝心痛,強制命令他回府休息一天,這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吃完飯藺泊舟照例聽了一個時辰的書,接著,屏退了左右。
聽到他說都下去吧時,孟歡後背一涼。
藺泊舟解著衣衫,眉眼染著陰影,語氣蠱惑至極:歡歡,是不是該睡覺了?
此睡非彼睡。
孟歡縮在床角的被子裡,看著藺泊舟靠近,心裡真的很懵,他覺得自己完全招架不住剛開葷的男人。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和藺泊舟的關系演變成了這樣,現在開始念阿彌陀佛,也沒人能救的了他。
藺泊舟現在處於發情期,跟書裡說的一模一樣,從光風霽月的佛子墮落為夜夜尋歡的邪魔。
深陷在被褥裡,孟歡聽到了殿外打更的動靜,咬牙道:王爺嗚,王爺明天不是還要上朝?
他眼前的霧氣又湿又重,濃重得幾乎揮之不去,藺泊舟的聲音混著熱息:嗯。
嗚嗚王爺該睡了。孟歡忍不住,王爺,你這樣會猝死的。
藺泊舟抵著他的額頭,似乎笑了出聲。
跟歡歡在一起,猝死為夫也願意。
回應他的隻有短短幾個氣音。
濃霧依然包裹著他,碾過孟歡的每一寸皮膚,直到滲透入骨髓的深處,讓他四肢形骸都回響著漣漪的聲音。
點點滴滴,終於從狂風驟雨變成了綿綿細雨,再到潮湿泥濘的清晨
深夜兩點,大殿內響起輕微的動靜。
藺泊舟撐起身,他濃密的眼睫微微垂著,遊錦躡手躡腳走近,替他拿好衣服,再穿起鞋子。
王爺
藺泊舟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安靜。
側頭,他看了看躺在被褥裡睡的正香的孟歡,小小的縮成一團,藺泊舟唇角彎了一彎,趿著鞋子,走到了屏風外去。
遊錦聲音很小:王爺,腿好些了嗎?
無妨,在內閣大部分時間坐著,用不著腿。藺泊舟將手攏進了緋紅斑斓的朝服之中,側過手,輕輕將頭發往後撩去。
遊錦低聲:王爺應該保重身體才是。
藺泊舟嗯了一聲,梳洗之後,出了大殿坐上肩輿。
一列人馬在漆黑的夜色中,打著燈籠,匆匆往攝政王府門口走,藺泊舟此時收拾整肅,頭發用玉冠束著,眉眼難掩的俊雅,可唇一抿,又是位高權重者漫不經心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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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應該思索今日的朝事。
可不知不覺,思緒卻轉回了床上那抹小小的影子。
片刻,藺泊舟睜開眼,問起:王妃為什麼不喜歡戲班子?
遊錦說:也許是王妃想著,王爺找了戲班子,就得每天沉浸於政事,不理王妃了!
藺泊舟唇角不覺抬起:是嗎?
一定是,遊錦笑著說,一定是王妃怕王爺冷落他,才故意說不喜歡戲班子,讓王爺多陪陪他。
藺泊舟笑了,冷峻的眉眼瞧著溫和了些。
他知道遊錦是說好話,讓他聽著開心,可他確實開始為這樣的想象而愉快。
他垂下了眼,輕聲道:但願如此吧。
第35章
孟歡醒來時是早晨十點。
他坐在被子裡半閉著眼, 睡眼惺忪,而他身旁冰涼,半夜醒過一次, 當時藺泊舟就已經不在了。
孟歡嘆了聲氣,穿好衣裳吃飯。那邊有人看他醒了,立刻坐馬車趕往紫禁城,將消息傳給藺泊舟。
藺泊舟控制欲強,孟歡的一舉一動他都得掌握,得知孟歡睡醒,應了一聲,放心了,低頭在票上批了紅。
內閣首輔崔忍放,年事已高了,須發皆白,笑盈盈地在公務之餘問他:王爺,昨天讓涵兒帶去的戲班子,聽著怎麼樣?
藺泊舟笑:很好,隻是王妃昨天沒有心思聽,等他改天聽了,高興本王再告訴閣老。
內閣首輔笑眯眯:那敢情好,涵兒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微臣日日擔心他沒用,不巧歪打正著,養的戲班子讓王妃高興,那就是微臣祖上積德了。
他奉承得巧妙, 藺泊舟唇角帶著笑意, 看著也是一派和氣。
不過, 整個朝廷,除了一些心思深重的敢跟藺泊舟對兩句話,大部分都是敬而遠之。
畢竟,除了瞎眼王爺,藺泊舟還有個綽號寒玉王爺,寒玉,又叫冷玉,玉質清涼,看著溫潤清澈,其實又冷又硬,永遠別想焐熱。
在朝廷上,藺泊舟表面光風霽月,暗地髒汙齷蹉,殺了不計其數的人,成為籠罩在群臣頭上的一片陰雲。
偏偏,還是怎麼都鬥不過那種。
就很氣,畢竟藺泊舟年齡也不算大,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很多人中年仕途才起飛,藺泊舟這二十來歲都算子侄輩。
可就是鬥不過。
簡單地聊了幾句後,各自低頭,依然擬票批紅。
藺泊舟和崔忍放,兩人心裡有鬼,表和內不和,朝廷上聰明的人早該猜得到。
崔忍放野心勃勃,早就想當權臣,當年新帝即位,他力排眾議,從辜州調來年僅二十歲的藺泊舟作為傀儡攝政王,以牽制先帝身旁的氣焰燻天的閹黨。果然,藺泊舟漂亮地實現了他的第一個目標。
籠絡皇帝。
為什麼閹黨、一群沒有命根子的奴才,在歷史上卻能掀起狂瀾,原因莫不在於太監是皇帝的近臣,把握著皇帝的衣食住行,正所謂距離權力中心越近越好,閹黨隻要隨意在皇帝耳邊吹吹風,就可以閉塞言路,造謠群臣,而且閹黨沒有後代,他們唯一忠誠的對象隻有皇帝,皇帝也會無限親信太監。
但隻要皇帝幡然醒悟,再囂張的閹黨都會被立刻拿下,因為宦官是皇權的延伸,隻要皇帝覺醒,就沒有宦官什麼事了。
當年,崔忍放調來的傀儡王藺泊舟,剛弱冠,年紀輕輕,父親是廢太子,看起來沒有任何威脅的樣子,但誰知道他進宮三次,就牢牢攫取了皇帝的信任。
小皇帝為他殺閹黨,為他誅滅宦官,聽他的話,服他的管,從此以後視群臣帝師為無物,眼裡隻有一個皇兄。
而藺泊舟也不出所料,得到皇帝的信任後,一腳踹開了試圖再控制他的崔忍放,一步登天,接手朝廷,現在氣焰燻天。
崔忍放隻要一想起六年前,蒼老的心髒就作痛。
當年藺泊舟也是這樣,笑意溫和,一口一個叫著老師,沒想到啊沒想到,他完全是引狼入室!
崔忍放是第一個看透藺泊舟這表面清風下的罪惡嗜血的人,也是第一個受害者,但他仕途浮沉數十年,有什麼不能忍的,他審時度勢交出了自己的權力,對藺泊舟俯首稱臣,試圖找出他的破綻,趁機再拉下馬來。
他以為這樣就能迷惑住藺泊舟,沒寓家想到,居然還是沒迷惑住。
崔忍放也時時感慨,這年紀輕輕的攝政王,幼年至今到底經歷過多少險惡孤獨,才會如此戒備與早熟。
而對比起他的年輕進取,自己越來越蒼老,快要沒有機會了。
披著公文,藺泊舟拿起一張票擬,突然說:崔閣老,明年初京察由誰主持,您老心裡有想法嗎?
崔忍放作了作揖,道:微臣想,照舊是吏部會同都察院主持,再由科道官員拾遺補缺,如是而已。
藺泊舟嗯了一聲,依然看著票擬,閣老是吏部尚書,那吏部便是閣老的人,京察煩請閣老多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