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孟歡陷在被褥中,感覺有什麼柔軟湿熱的東西拂過臉頰,帶著一些寡淡的香味,熱熱地敷著臉很舒服,他在帕子擦幹淨臉即將挪開時,抬手一把死死地按住。
拿著帕子的手腕瘦削有力,頓住,看見孟歡像隻河豚一眼,從淺呼吸變成了窒息似的重呼吸,緊接著,整張帕子都貼出了他五官的人形。
藺泊舟唇角上揚,似是好笑。
他拿開了帕子,孟歡閉著眼,急切地尋找:再擦擦。
藺泊舟腿不方便,隻是坐在床沿,聞見將帕子重新過了過水,湊近再細致撫過他的眉眼。
少年明顯剛才喝酒吹涼了臉,現在喜歡熱一點的東西敷著,被他擦臉時,像隻小貓似的,偏頭在他掌心輕輕蹭來蹭去。
等蹭開心了,露出一抹微紅的鼻尖,還有喝過酒之後泛紅的眼皮,看起來像剛哭過似的。
藺泊舟垂著眸,將帕子丟回水裡再過一遍後,開始擦他的爪爪。
等他忙碌完了一切,將帕子放回盆裡,突然抬起頭時,見孟歡不知道何時睜開了雙眼,那湿潤發亮的眸子直直看著他。
藺泊舟:歡歡酒醒了?
孟歡鄭重地搖頭,慢慢往前,湊到他面前呵了口氣:我喝酒了嗎?
濃鬱的酒臭味。
藺泊舟被燻得微微抬了下眉梢,還沒吭聲,孟歡自己先唇瓣往下一撇,莫名嘀咕了一聲:我心情不好。
他雙手抱著,嘴唇微鼓,看起來跟個小孩子賭氣一樣。
藺泊舟短暫思考了一下今日的見聞,問:怎麼心情不好呢?
Advertisement
我不開心。帶著微微的哭腔。
藺泊舟心口好像被撓了一下,依然耐著性子:怎麼不開心呢?
孟歡好像思索了幾秒,接著,悶悶地來了句:心情不好。
說車轱轆話。
藺泊舟莫名勾起唇角,再笑了笑。
他老婆的表達能力一向不算很好。
可是,既然說不開心,那肯定很不開心了。藺泊舟抬手輕輕摸他頭發,歡歡可以想想為什麼不開心,說出來,為夫能幫你解決的就幫你解決,不能的呢,歡歡睡一覺,明天早上起床就好了。
喔。
孟歡抓著頭發,似乎在用力思考不開心的原因。
可是腦子裡被酒水一過,什麼都變得空蕩蕩白茫茫的,什麼都想不起來,可他就是記得自己心情不好,好像有什麼地方空著一塊兒。
孟歡猛地一撇嘴:我想不起來了。
聲音帶著哭腔。
藺泊舟手指輕輕捏著他的下颌,盯著他的小鹿眼,哄孩子似的:想不起來就睡覺,等想起來了,再跟為夫講,好不好?
可孟歡眉頭一皺,表情更加悲傷,拼命咬著下唇:我想不起來,我是不是很笨啊?
藺泊舟垂下了眼睫。
他老婆好像有什麼心理陰影,被打擊到了。
孟歡語氣變得更篤定,猛地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我不高興,就是因為自己笨。
他手指攥緊了被角,用力地往下一蹬,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啊
特別像考試時考了差分,不再懷疑自己沒努力,而是真心實意覺得自己腦子不行,心態直接崩潰掉那種。
不笨,藺泊舟手臂從他腋下抄過,將人抱進了懷裡,勒著散發著熱意骨形纖瘦的少年,他腦子裡莫名想起那時在馬車,孟歡很輕地吻了吻他的眼皮,叫著寶寶。
藺泊舟一字一頓,隻是歡歡在陽光下待久了,來到黑暗,眼睛還沒有適應。
聽到這句話,孟歡本來還在他懷裡猛烈地掙扎,身子突然安靜下來了。
藺泊舟笑了笑,聲音溫和:為夫呢,最知道從陽光到黑暗時不適應的感覺了,所以,歡歡不要難過,為夫會牽著你好好走路的。
孟歡仰頭,直直地看著他。
他心口有什麼東西安靜下來,是來了這本書裡這麼久,第一次感覺到從內而外的平靜。
孟歡眼睛從茫然變得明晰,望著藺泊舟,抬手擦了擦眼眶:嗚嗚嗚
藺泊舟眼中笑意加深:嗯?
我,孟歡腦子裡閃過一些混亂的記憶,他勉強還能記起來的零零星星的東西,他本來想平靜地敘述,可逐漸變得語無倫次,我,我是壞人,我
我還要殺你
知道他想說什麼,藺泊舟豎起一根手指,堵住了他的唇;嗯,歡歡是壞人,剛才光顧著喝酒,聽到為夫頭疼也不來安慰,確實很壞。
孟歡停下了動作,仰頭,呼吸中帶著甜絲絲的酒味。
他有些茫然:你頭還疼嗎?
藺泊舟:有點兒。
孟歡抬起手,兩截白淨的手指按在他太陽穴。
他開始輕緩地揉著,問:現在還疼不疼?
能感覺到他尾音裡的醉意和哽咽還未散去,就急急忙忙,想著給他揉穴位。
少年的兩隻手指又軟又涼,碰上皮膚那一會兒,就讓藺泊舟渾身開始跟燒起來一樣。
其實從幼年至現在,藺泊舟都不能算一個好相與的人。還是世子時,他因為眼疾,性格陰鬱封閉,王妃給他尋找的富商之女正好撞著他眼疾復發失明那一個月,被毀去婚約,引為笑柄。
藺泊舟是個自尊心相當強的人,侮辱他受過一次就不會允許第二次,以中王晉監國攝政王,最開始他是內閣召來的傀儡,用群臣用來牽制皇帝身旁閹黨的工具,他用兩年時間扳倒閹黨,在十二監全部插入自己的人脈,站穩腳跟,才重新將旁落的皇權握在大宗血脈這一手中。
那時候,他見識了太多的黑暗,終日忙碌,不知不覺抬起眼,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得很晚。
他遇到孟歡,像枯木逢雷,春火躁烈,第一次讓他感覺到除了奔命於公務時的人情味。
還有,他埋在心裡沉寂多年的欲望。
藺泊舟本就是個身心健康的正常男人,偶爾有欲望時,衝涼水,吹冷風,壓抑和制止。討厭他的人很多,他自尊心高,最不愛勉強別人喜歡自己。
孟歡第一個在他面前舞來舞去,尤其那次在馬車中,藺泊舟意識到當孟歡卸下了對他防備的那層殼,剝開的內芯柔軟無比,非常不巧,能讓他內心高築的城池堡壘化為潮汐,失控洶湧。
藺泊舟收攏了他放在自己額頭的手,抵著他的肩膀,慢慢將人放倒在床:歡歡,困不困?
孟歡茫然:不困。
陪為夫玩一會兒?
藺泊舟聲音低啞。
孟歡還是有點兒懵,你想玩什麼啊?
藺泊舟的吻落到他耳側:親一下。
孟歡手指攥緊,讓他親的發出了一聲咩~
藺泊舟好笑,手指解開他衣衫的系扣,語氣帶了引誘,歡歡,和夫君玩點兒夫妻的遊戲,好不好?
孟歡好像猜到他要幹什麼了,臉升起一陣紅,手指輕輕地捏他的手指,隨著他覆在被子上。
孟歡也有點兒分不清在幹什麼了,他被藺泊舟託著,卷入那湿熱的灰色濃霧中,渾身像在桑拿房裡蒸過了似的,又熱,骨頭又酥,肌肉又軟。
孟歡喝了酒,腦子裡本來就暈乎乎的。
因為大概還知道這是藺泊舟,是自己的夫君,因此並沒有想反抗,就躺著。
但他的感覺沒有先前那麼清晰,偏遲鈍,好像在做一場夢。
他聽到了噔噔噔的聲音。
是一種他形容不出的,幻覺演變出來的聲音,像是一根木頭在一個石壺裡搗著。
孟歡一直聽著這個奇怪的聲音,暈乎乎的,沒辨認出來是什麼東西,挺有節奏,有時候重,有時候輕,有時候像狂風驟雨。
直到意識逐漸清晰。
他心裡啊了一聲,才明白,這是藺泊舟插進他身體的聲音。
第33章
深夜, 被褥裡有點兒熱。
殿外傳來打更的聲音。
孟歡和藺泊舟腿疊著腿,頭枕在他懷裡,睡了一覺醒來。
腦子裡閃過被作弄的畫面, 孟歡望向枕頭裡的藺泊舟。
他睡熟了,雪白的褻衣敞開,露出被咬出牙印的鎖骨,眼睫下蒙著一層淡淡的陰影,睡姿十分嫻靜安穩。
昨夜的記憶開始回溯。
藺泊舟說:隻是歡歡在陽光下待久了,來到黑暗,眼睛還沒有適應。
可這句話,卻莫名讓孟歡想起了原書裡藺泊舟的故事線。
原書是一本互虐文學,開頭先寫攻的惡,後期原主受開始虐攻,嘎嘎虐。
有一個情節是受趁著攻眼疾復發失明時逃走,侍衛阻攔不及,攻急得翻身縱馬追尋,結果從馬背跌落被馬匹踩踏,白衣沾滿血汙,重復了幼年墜馬時的情景。
當時原主藺泊舟雙眼覆著白紗,鮮血濡湿了衣衫,素來冷靜理智,卻像發了瘋一樣嘶喊:別走
本王讓你別走!
如果再讓本王抓到你,本王一定撕碎了你,將你腿打斷,拴在王府,永遠也別想再逃走!
特別可怕。
可往往說話越狠的人, 現狀越悽慘, 原主逃走之後,原主藺泊舟雙目失明,又被朝廷群臣圍攻,場景悽慘,好幾次活生生嘔出鮮血。
而最慘的還是失明,他本來自尊心就高,失明之後宛如廢人,吃飯要別人喂,走路要人攙扶,不說話,也不笑,像具行屍走肉一樣。
那時,他不再是權勢燻天一言九鼎的攝政王,隻是一個可悲的瞎子而已。
藺泊舟還會失明嗎?
回憶到這裡,孟歡情不自禁開始反省。
他失明時,似乎是難得的一個原主朋友營救的機會。
那自己會被原主的朋友們救走嗎?
望著漆黑的天頂,孟歡沉默了一會兒,決定不再想了。他悄悄想趴進被子裡睡覺,突然感覺到腳踝被一雙大手捉住,手又熱力氣又重,攥緊他的小腿,往被褥裡一拉。
诶?
孟歡跟個布娃娃似的,一下就扯進了被窩裡。
接著,孟歡貼到男性溫暖的身軀,無處安放的腳隻好踩著他的大腿,抬頭,跟藺泊舟染著暗光的雙眸對上。
這麼晚,歡歡不睡覺,做什麼?藺泊舟聲音喑啞。
孟歡被圈在他懷裡,搖頭:我就醒了一下,馬上繼續睡了。
藺泊舟嗯了聲,手腕從腰間探到他背後,往前摟了摟,將孟歡按進了懷裡。
他聽到了沉沉的呼吸聲,一雙手沿著衣料摩挲,似乎落到了他的腰間。
孟歡後背繃緊,大氣都不敢出,以為藺泊舟半夜睡醒也要來一發時,那手停在了他的屁股,隔著纖薄的衣料,輕輕摸了摸。
不過。
藺泊舟似乎隻是單純想和他肌膚相親,手再摸了但摸後背,湊近親了親他的額頭:睡了。
輕輕的吻,混合他唇瓣微涼的氣息。
孟歡被親呆了,感覺他好像在親小朋友。
他們這個抱在一起的姿勢,也親密到無以復加。其實,孟歡是很不習慣跟人睡一張床的,如果身旁躺了一個朋友,估計翻來覆去一整夜都睡不著。
可藺泊舟是直接把他抱進懷裡的,讓孟歡那點兒疏遠的別扭感直接打消,不得不和他貼在一起,鼻尖還能嗅到他頸側的香氣。
黑暗中,孟歡微微睜大了眼。
這好像是有男朋友的感覺诶。
還蠻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