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孟歡抬腿一腳給春宮圖踹進了榻底,當做從來沒看見過,若無其事地擰帕子洗漱。
罪過,罪過。
藺泊舟應該沒看見吧?
但那春宮圖大剌剌丟著,如果還看不見,這個人一定有眼疾吧?
不過藺泊舟確實有眼疾。
孟歡用帕子用力擦了把臉,心虛得頭皮冒汗。
主要是,藺泊舟根本就對他不感興趣,這就顯得拿一本春宮圖想教他怎麼捅自己的孟歡很蠢
不過,他對自己不感興趣,這是好事,至少不用走那條多災多難相愛相殺的感情線了TvT。
孟歡拿起了梳子,走到他面前,王爺,妾身想給你梳頭,可好?
藺泊舟雙腿落到地上,神色懶散,太監正跪著給他穿鞋,聽見這句話,他懶得抬眼。
門外有人急匆匆跑來,撞倒了侍女端的一盆水。
哐當!
銅盆墜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攝政王府素來規矩森然,竟然有人這麼不體面,所有人都意外了。
連藺泊舟也撩起眼皮。
王府的長史,也就是王府中最大的文官,陳安氣喘籲籲:王爺,有要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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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泊舟眉頭一皺。
孟歡自己去吃了早膳。
他見藺泊舟很快地梳洗好,用玉冠束起頭發,換上殷紅的王服,背後跟著烏泱泱一大堆人離開了。
估計是去處理公事。
這也太好了,豪門寡婦生活現在開始。孟歡漫步這一路,發現侍女和下人對他的態度絕好,隔很遠就開始福身。
孟歡不解,扭頭問侍女風枝:為什麼?
風枝說:夫人您昨夜陪王爺侍寢,現在王府傳遍了,以後說不準是王爺的心尖尖,他們當然高看你一眼。
嘖嘖嘖。
這個勢利的封建社會。
不過你們放心吧,我是不可能成為他心尖尖的,成為他的心尖尖要倒大霉。孟歡邊想,邊在王府中闲逛,短暫地消消食。
不知道走到了哪兒,應該是一處偏僻的院子。
前方有人說話。
那誰家孩子?
大膽,你知不知道這是王府?怎麼敢爬牆往裡跑啊?
哎呀,他要跳進來了!
幾個婆子和老頭,對著牆頭束手無策,還有人拿著一根竹竿往上捅,似乎想把這孩子捅下去。
孟歡走近,果然看見牆頭掛著一個小孩兒,大概十來歲,白面皮,偏瘦弱,但眉眼生的很綺麗漂亮,有種憂鬱深沉的氣質。
小孩兒站在牆頭,怒喊:大膽!大膽!你們再捅一下,全都要掉腦袋!
你個小屁孩子才大膽!知道這是哪兒嗎!這是攝政王府!要玩滾去地裡要飯,不要來攝政王府討打!
拿竹竿繼續捅。
孟歡仰著臉,背著手,本想看熱鬧,但眼前這個小孩兒局面顯然很不好。
他玄色的衣衫弄髒了,顯然是爬牆進來的。
穿著又挺富貴,不知道是誰家的紈绔小少爺。
同時,他面色糾結,明明想進來,但又不敢跳,有點兒前後為難。
看他急赤白臉,孟歡大發慈悲:別捅了別捅了,萬一把這小孩兒捅摔著了,不太好。
那老婦扭過臉:你是誰?很不服氣的樣子。
風枝:大膽!這是王爺的夫人。
受不了古代這該死的等級制度,但孟歡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婦神色緩和,孟歡仰頭,隔著熟透的李子樹蔭,問:有沒有梯子,讓他先下來吧,萬一摔著就不妙了。
婦人找來梯子,小少年沿著梯子爬,一腳踩在一位男僕的背上,顯然想帥氣地縱身一跳,但忍不住往前撲了一下。
這是在幹什麼?孟歡神色費解,不想管了,麻煩你們看著他,要是哪位父母來領,就還回去。
誰知道這小少年腰板挺直,走在他身前,說話氣勢十足:我跟你一起。
也行,孟歡點頭,送你從正門走吧。
小少年:不行,我不去正門。
孟歡:嗯嗯嗯,那我帶你隨便逛逛。
少年這才沒吭聲了。
孟歡嘻嘻一笑:逛正門算不算逛?
走了估計一刻鍾,少年看到正門,眉頭一皺;你
卑鄙無恥四個字沒說出來。
再往前走了一步。
王府大門黑壓壓跪著一幫人,有穿緋服的,有穿碧藍色服的,還有人著官服,胸口繡著補子,顯然是大官。
但這會兒全跪在門口,前方有個太監,跪倒在地,額頭迸出鮮血,汪汪地到處流。
一群人中隻有藺泊舟站著,身影猙獰可怕,他似乎剛下馬,一手攥著馬鞭,眉眼陰鬱地敲著王服的下擺,神色暴怒至極。
這片死寂中,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暫時還是別逛大門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孟歡拉著身旁的小少年:我們快走。
但小少年哼了一聲。
神色有幾分得意。
然後,孟歡就看見他往前一步,無比欣喜地喊:皇兄!
第8章
孟歡猛地看向身旁的小少年。
這小屁孩兒,就是被藺泊舟PUA成廢物的小皇帝?
他面露驚訝,宣和帝自我感覺良好,抬起手:你沒認出朕沒關系,畢竟朕一向不拘一格,愛出奇策,不用驚訝。
你說的奇策是指爬牆頭不敢跳下來嗎?孟歡心裡這麼想,抿了抿唇,沒有說出來。
小皇帝身姿傲然:也不必跪了,你既是皇兄的妾,那與朕也是一家人。
孟歡:嗯,好的。
宣和帝故作深沉地踱步:本想治你個欺君之罪,但你帶我找到了皇兄,那就算了。
小屁孩拿喬作勢,一步一步朝藺泊舟走去:皇兄,你閉門謝客,好幾天不來朝廷,朕實在想你,隻好親自來找。
畢竟是私自出宮,他聲音難掩的心虛,掃了眼地上跪著的人:都起來吧,是朕執意讓車馬先行,和你們沒有關系。
出乎意料的是,王府門口的場地上,這群大臣沒有一人敢起來。
頭似乎埋得更低了,畏懼著藺泊舟那道冰冷得足以殺人的視線。
昨天皇帝金鑾殿大哭,哭完說要來找攝政王,太監和禮官並群臣都勸告不可。誰知今天居然換了太監服,讓幾個小太監幫忙溜出了皇宮!
這是在幹什麼啊?!有些皇帝一輩子才出宮幾次,哪次不是數百數千的護衛隨從,生怕出一點差錯!
要是出宮沒注意遇到丁點兒問題,死了,殘了,作為國家體制中心的皇帝崩潰,朝廷會刮起一股狂風,足以讓政局變動,官員升遷,涉及到無數人的利益和安危!
宣和帝自知理虧,道歉:皇兄,朕知道錯了。
藺泊舟面色陰沉,濃鬱的暴風雨氣息在他周身糾結,一張俊美的臉上全是陰鬱暴躁,壓抑的低氣壓讓皇帝心驚膽戰。
他聽說皇帝擅自出宮來了王府,縱馬急尋,現在滿頭汗水,冷卻後被風一吹冰涼。
可再怎麼冷也沒有心裡冷,皇帝如此幼稚不懂事,不明白大局,不恪守作為一個皇帝的本分,到底有什麼用。
這是扇了滿朝接受儒家禮儀教育的群臣的臉。
藺泊舟眼睫一垂,冷光蔓延,神色是壓抑的平靜,他說:陛下沒錯。
這句話,宛如雷霆萬鈞,讓宣和帝張大雙眼。
停頓了一下,藺泊舟語調緩慢:錯的是給陛下出主意的太監,放松警惕的金吾衛,打開宮門的御林軍,以及這批看護不嚴的大臣。天下無不是的君父。陛下沒錯,錯的是有奸人故意蒙蔽引誘。
他目光掃過滿地跪著的人。
眾人冷汗涔涔,拼命咽口水。
奸人二字,讓宣和帝仿佛被打了個巴掌:主意是朕出的,跟他們
藺泊舟一撩袍袖,雙膝跪下:錯的,還有微臣。
宣和帝:
孟歡:
藺泊舟居然下跪了?
這個在書中一隻手能把皇帝腦袋擰下來的權臣,居然下跪了?
難道不應該怒斥皇帝做的不對,讓他在皇宮關禁閉,甚至抽他幾個巴掌嗎?
從沒見過這種陣仗,孟歡意識到了不妙,悄悄後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宣和帝錯愕不已:皇兄為什麼跪?快起來!
藺泊舟有特賜見帝不跪的特權,這特權從開國以來隻有二人享用過,可見藺泊舟在他心目中地位之高,對他之重要。
拋開皇帝身份不談,宣和帝是個敏感,纖細,還有點兒脆弱的小少年。
七歲當皇帝,朝廷忠奸混戰,群狼環伺,沒有一個人他看得透、鬥得過。所有對他奴顏媚骨的人都是為了他手裡的權力,隻有藺泊舟
他的皇兄是真心輔佐他。
宣和帝一直把藺泊舟當唯一的精神支柱,當最親的親人來對待。
言聽計從,雞毛蒜皮點事兒都要問他,上朝時藺泊舟沒站在他身旁,他會被滿朝文武嚇得說話發抖。
可藺泊舟跪在地上,任憑他怎麼用力都扶不起來,膝蓋沉重如鐵,一字一頓道:今日侍奉陛下的太監、當值的金吾衛、看守城門的御林軍,全部下北鎮撫司處以極刑,梟首示眾。
宣和帝臉色慘白,瞳孔散大:皇兄!
這裡面可有他近日最喜歡的小太監!
微臣,匡扶陛下不周,以至於陛下玩心不改,私出宮門,險些釀下震動國體的大禍。請陛下杖責微臣五十,革去
藺泊舟要罵他還好,但藺泊舟不罵,他竟然說要請辭,還要自己打他?!
宣和帝知道皇兄發怒了,尖叫一聲後放聲痛哭:皇兄,朕錯了!是朕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帝痛哭流涕,還是小孩兒的哭法。
而藺泊舟跪地,神色平靜,眼中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的壓抑。
他雖然跪著,可那腰板挺直,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主導者。
救命啊
孟歡終於知道藺泊舟是怎麼PUA的了。
真的好恐怖。
對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來說,最殘忍的事就是被拋棄!
這種感覺孟歡從小到大實在太懂了,他臉色蒼白,幾乎感同身受。而宣和帝抱著藺泊舟,汪汪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