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的都是右舵車,”竇尋說,“剛才一時忘了。”
徐西臨先是“哦”了一聲,隨後反應過來不對勁:“右舵?你不是……”
竇尋:“嗯?”
“你不是在美國嗎?”徐西臨有些驚訝,“我一直以為你和你媽在一起。”
“我找她幹什麼?”竇尋沒問他怎麼走,打開徐西臨的導航,直接鎖定了“家”,又反問,“我以為你知道,你這些年沒見過祝小程嗎?”
見是見過的,隻是沒敢打聽過。
徐西臨不吭聲了。
半晌,他才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目光落在前面的路面上:“我還以為有人照顧你……自己一個人怎麼過的?”
竇尋立刻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自己?”
徐西臨:“……”
竇尋跟著導航拐進輔路:“老成告訴你的?”
稍微一想就知道,否則以徐西臨的為人,就算再空虛寂寞,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圍著他獻殷勤。
徐西臨有點尷尬,欲蓋彌彰地說:“呃……闲聊的時候聽他提過一句。”
竇尋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看了一眼眶的躲躲閃閃。
“自己一個人,”竇尋心裡想,“是靠想著你過來的,遇到不高興的事就把你拉出來恨一恨,但是大多數時候還是想你。”
但他嘴上沒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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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尋把球踢了回去:“我也以為有人照顧你。”
“嗯……我還行吧,”徐西臨幹巴巴地笑了一下,“出門靠朋友,畢竟是國內,比在外面好混——最裡面那棟樓,中間空著那車位就是我的。”
竇尋在徐西臨的指引下把車停好,又不由分說地吩咐:“別動。”
他下車繞到另一邊,拉過徐西臨的胳膊,把他扶了下來。
徐西臨手心裡都是汗,下車的時候腳下絆了一下——其實是竇尋拽了他一把,徐西臨順水推舟,正好把竇尋撲到旁邊隔離車位的樹上。
徐西臨一隻手被竇尋扶著,另一隻手撐著冬天掉禿了葉子的小樹,將他圈在雙臂間一個小小的空間裡,聞到了竇尋衣服上清洗劑的味道,偷了一個百感交集的親密接觸。
竇尋握著他的手陡然一緊,略微低下頭,鼻尖幾乎碰到了徐西臨的臉側,他神色不變,在徐西臨耳邊低低地說:“你知道我問的不是朋友。”
說完,竇尋垂下眼,睫毛整齊地落下一排,遮住貪婪的目光。
那目光意圖不軌地落在徐西臨有些幹裂的嘴唇上,有那麼片刻的光景,仿佛是想親他。
第61章 攤牌
徐西臨來不及回答,身體已經先因為熟悉的擁抱熱了起來。
可就在這時,竇尋卻輕輕地放開了他,對他苦笑了一下,說:“放心。”
放心什麼?
徐西臨一愣,隨後立刻反應過來,頓時仿佛被抽了一個耳光——竇尋在暗示周圍沒有路人,也沒有不懷好意的相機……而他知道這是在外面,願意忤逆自己的桀骜不馴,為了某個人遵守這個世界無理取鬧的規則,照顧他更為無理取鬧的怯懦。
竇尋說完,搭住徐西臨的一條胳膊,另一隻手扶在他身後,半是扶持半是推著他往樓上走:“別在樓下喝風,你家在幾樓?”
徐西臨沉默地按下樓層電梯,臉色比在墓園的時候還難看。
竇尋一路把他送到家門口,一伸手擋住了電梯門,語氣沒什麼起伏地對徐西臨說:“你家要是不方便有訪客,我可以就送你到這——你真不需要去醫院嗎?”
徐西臨越來越不舒服,疼痛一路從胃部蔓延到了他的後背,後背好像有根橫過來的筋,一抽一抽的亂跳,抽得他無端煩躁。
竇尋在學著客氣,學著跟他保持距離,學著尊重他那些顧忌。
但徐西臨沒覺得欣慰,隻覺得諷刺。
他甚至能從竇尋平靜的語氣裡聽出久別重逢後怨憤,細細密密的,談不上深重,然而無處不在。那像一把鈍而綿軟的刀,綿綿不斷地刮他的骨頭,使折磨來得細碎又漫長,還不如像以前那樣摔摔打打地吵上一架來得痛快。
徐西臨再也提不起扯淡的興趣,開了門,而既然竇尋那麼說了,他也隻好發出邀請:“沒有,就是亂了點,請進。”
客廳是灰鸚鵡的地盤,鳥殿下剛剛巡視了自己的領地,聽見聲音,立刻撲騰著翅膀飛出來,不料看見了竇尋,它有點自己的領地被外來物種入侵的不快,微微抬起一條腿,不怎麼友好地扇了幾下翅膀。
接著,它可能是想起徐西臨的警告,它不情不願地把腳丫子收了回去,落到高高的架子上,警惕地盯著家裡的不速之客。
這還是竇尋第一次來徐西臨的“新家”。
房子是個小三居,採光還行,進屋一看,裡面窗明幾淨的,一看就是鍾點工剛打掃過的,幹淨得幾乎一塵不染。
環繞客廳的三間屋子,其中兩間都房門緊鎖,也不知道他自己一個人在家沒事關什麼門。
唯一一間開著門的臥室整潔得像個樣板間,裡面沒什麼人氣,一看就好長時間沒人住過了。
反倒是客廳的沙發上攤著一床單人枕頭和被子,讓竇尋判斷出房主人平時活動的區域,簡直比住在賓館裡還湊合。
竇尋看得直皺眉。
徐西臨自己審視了一眼,也覺得讓竇尋看見這一面頗為不妥,毫無說服力地解釋:“我這平時沒人來,今天沒也收拾……”
他說著,企圖把亂七八糟的沙發挪出一個供人坐的地方,被竇尋阻止了。
竇尋自己去開著門的那間臥室裡搬了把椅子出來。
徐西臨一瞬間做賊心虛地緊張起來,差點開口叫住他,隨後見竇尋隻是從門口搬了把椅子,對其他兩個上鎖的房間也沒什麼興趣,這才險險地吞回了自己的話。
竇尋把椅子擺在客廳中間,往徐西臨面前一坐,兩人相對無言片刻,竇尋問:“胃有什麼問題?胃病多久了?經常犯嗎?”
徐西臨:“可能是慢性胃炎?不怎麼犯,今天沒吃早飯而已。”
竇尋抽了一口氣,放輕了聲音:“可能?”
徐西臨:“……也可能有點潰瘍。”
這些小毛病他根本沒時間去醫院看,也沒當回事,反正這年月人人都有點毛病,整天跟他混在一起的那些中老年男子,個個一肚子養生經,這些年聚會的內容也逐漸從吃飯喝酒往打球健身上轉移,還有人裝模作樣地跑起馬拉松,但是那又能怎麼樣?
照樣該痛風的痛風、該三高的三高。
這玩意都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事。
竇尋勉強耐著性子問:“那難受的時候你怎麼辦?平時吃什麼藥?”
徐西臨:“上網查一查症狀,準備點常備藥就行。”
竇尋:“……”
真是個科學健康的作死標兵。
竇尋更深刻地了解了這爛蘋果表面上那層好皮有多薄了,看他這幅不經心的樣子心裡就窩火,像徐西臨當年發現他去做醫代一樣憤怒。
他額角跳出一小撮青筋來,忙低頭用力在自己眉心上掐了幾下,盡可能保持自己裝出來的講理,嘆了口氣:“你平時用的杯子是哪個?”
徐西臨目光掃過沙發旁邊的小茶幾。
隻見那茶杯上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兩個文件夾,一本關於財務管理的書,還有半塊幹得掉渣的面包……真是“有質有量”衣食住行。
竇尋把他的茶杯拿起來一看,發現裡面的茶水早不新鮮了,帶著隔夜茶特有的深褐色,看不出好壞的茶葉在他杯子裡像一堆浮屍。
竇尋磨著牙數自己的呼吸,站起來把陳茶倒掉,洗幹淨被子,想給他接杯熱水。水剛接了個杯底,竇尋就感覺不對,再一看,飲水機的熱水根本沒開!
他暗自運了口氣,感覺自己就快“慫人壓不住火”了。
竇尋沒問徐西臨藥在哪,直接拉開了電視櫃下面的小抽屜——以前徐家的常備藥都是放在那,徐西臨懶得蛋疼,新電視櫃跟原來那個一模一樣。
抽屜裡果然不出所料有個醫藥箱,兩盒藥打開著,一盒明顯吃得比較多的是止疼片,還有一盒普通的胃藥,在角落裡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