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臨聽見門響,半天聽不見人聲,出來看了一眼,被竇尋嚇壞了,趕緊把他扶到客廳沙發上,沏了杯姜糖水給他,竇尋剛喝了兩口,就匆忙跑去吐了。
徐西臨忙追過去。竇尋胃裡很空,吐出來的都是水,翻江倒海,但是風聲大雨點小,臉色先紅後白,吐完手都開始抖,徐西臨一邊拍著他後背一邊心驚膽戰地抬著一隻手護著他,懷疑他會隨時摔在地上:“怎麼回事?”
竇尋擺擺手,面無表情地漱了口,仰面往沙發上一癱。
竇俊梁找過他以後,徐西臨一直在學校忙得腳不沾地,好一段時間沒回家住,根本不知道竇尋現在是這個狀態,他找了條毛毯蓋在竇尋身上:“每天都這樣嗎?”
竇尋簡短地回答:“沒有。”
徐西臨一看就知道他這推銷人員過得是什麼日子,又心疼又憤怒,困獸似的在旁邊走了幾圈,忽然強硬地對竇尋一伸手:“你電話呢?”
竇尋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疑惑地看著他。
徐西臨:“給我,我替你把這工作辭了。”
竇尋一動不動地跟他僵持,徐西臨等了一會,耐心告罄,幹脆自己動手搜,竇尋一翻身壓住他的手腕——竇尋沒有白在拳館摔成西瓜皮,一拉一拽,徐西臨頓時重心不穩地趔趄在沙發上,支楞出去的腿踢到了小茶幾,茶幾“嘰”一聲尖叫,從地板上滑了出去。
竇尋半側躺著,緊緊地扣著徐西臨的手,然後閉上眼睛,抬起來貼著自己的額頭。
徐西臨急喘了幾口氣,心肝裡一團三昧真火來回流竄,覺得眼前的竇尋就是一個甩在他臉上的巴掌:“你這是糟蹋你自己!”
竇尋的手緊了緊。
“明天不許去了,”徐西臨狠狠地往外一抽,沒抽動,他氣急敗壞起來,“聽見沒有!”
竇尋:“不。”
徐西臨:“你要沒事愛自我折磨,明天板磚和水泥去好嗎?你是不是有病!”
他那麼拼命是為了什麼?為了讓竇尋過這種鬼日子嗎?沒有一個有自尊心的男人受得了這種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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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尋不但是在糟蹋自己,還在糟蹋他的心意。
竇尋聽著他咆哮,咬著牙一聲不吭,身上的執拗變本加厲地發作起來。
他既然給自己選了一條路,就絕不回頭,也絕不認輸,爬也要爬下去。給竇俊梁看,給徐西臨看,讓他們都知道他不是個不知事的孩子,讓他們少來自以為是地做他的主。
徐西臨太陽穴亂跳,抬手把竇尋剩下的半杯水喝了,被生姜的辣味衝得眼圈一紅,他沉默半晌,啞聲說:“豆餡兒,我送你去留學好不好?”
他們太年輕了,維系這份感情舉步維艱,不如短暫地分開,容他有一個羽翼豐滿的機會,也容他能慢慢跟外婆磨一磨,或許仗著老人家的寵愛,過一兩年能爭取到她的諒解。
竇尋卻沒能領會他深遠的打算,從偷聽到徐外婆的話之後,那一隻高懸的靴子終於落了地,竇尋驀地睜開眼,半是解脫半是絕望地想:“總算來了。”
徐西臨沒注意到竇尋的異色,兀自故作輕松地說:“咱們不用竇俊梁,你要是能申到獎學金,就算心疼我,沒有也沒事,我先養你——將來你回來替我打一輩子工,好不好?”
竇尋聽不進去,認定了徐西臨是要擺脫他,覺得他不管怎麼說都是在哄騙搪塞:“不。”
徐西臨嘆了口氣:“豆餡兒,你聽我說……”
竇尋:“不。”
徐西臨一瞬間想發作,艱苦地忍住了,他想了想,對竇尋說:“現在又不是古代去趟隔壁縣城都得拖家帶口鴻雁傳書,又不是沒有網,我以後保證每天跟你聯系,你要是放假回不了家,我就飛過去看你,好嗎?要不然我發誓也行,這幾年我如果變一毫米的心,就下個雷暴把我轟成渣!”
他最後一句已經帶了火氣,竇尋卻一言不發地把他兇殘的山盟海誓品味了一遍,然後說:“不。”
徐西臨先是短暫地搖頭笑了一下,然後他猛地站起來,壓抑的怒火一股腦地爆發出來:“那你要我怎麼樣?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嗎?你對我有起碼的信任嗎!”
竇尋沒有,也不屑編好話哄他,又執拗又倔強地逼視著他。
徐西臨胸口一片冰冷,冷笑一聲,轉身去廚房拿走了他準備好的晚飯,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時隔兩年,兩個人再一次開始冷戰。
徐西臨在醫院陪了幾天床,基本沒見過竇尋,等外婆出院回家養傷,兩個人重回一個屋檐下,徐西臨就住到了樓下書房裡,竇尋則每天早出晚歸,兩人十天半月也不打照面,互相耗著,家裡氣氛一天比一天壓抑,連鸚鵡都不敢叫了。
臨近開學的時候,老成打電話叫他們倆出去,竇尋還要去他們那破公司,沒答應去不去,徐西臨隻好自己過去。
“咱們‘姥爺’烤串店啟動基金已經有兩萬多了!”老成回家半年,整個人圓了一圈,滿面紅光的,“特別表揚大股東徐總和二股東竇總,其他同志也要繼續努力……”
徐西臨頓了一下——竇尋沒跟他說過他往姥爺賬戶裡打錢的事。
他們是竇尋有生以來第一次互相接納的小團體,雖然跟吳濤一直小有龃龉,而且一起幹的都是去餐廳當服務員之類的破事……他卻還是冷漠地長情著。
餘依然:“再催竇尋一下,忙什麼呢,叫都叫不來。”
徐西臨剛想開口替他解釋兩句,他們包間的門就被推開了,當年熱愛指甲油的鄧姝進來了,有些生疏地跟眾人打招呼。
“女大十八變,怎麼上個大學跟整個容似的,坐這坐這!”吳濤衝她直吹口哨,他說著,從徐西臨旁邊挪了個地方讓給她。
鄧姝往他包裡塞了一次巧克力以後,也沒有明確表示什麼,徐西臨不可能自作多情地當面回絕,之後一直沒回過她任何留言和信息,在學校也一直躲著她。
這會猝不及防地遭遇,徐西臨快尷尬死了,一把揪住老成,小聲問:“哪個傻逼叫的?”
老成黑燈瞎火中也沒看見他難看的臉色,笑嘻嘻地在徐西臨臉上摸了一把:“男大十八變啊,你怎麼上了個大學跟整了個容似的?”
徐西臨有心站起來直接走人,可是鄧姝已經大大方方地坐過來了:“徐老板好啊,徐老板日理萬機,見一面排不上隊呢。”
徐西臨不好當面讓女生下不來臺,隻好耐著性子坐著陪她聊了兩句,打算借尿遁出門把賬結了走人。
就在他準備站起來的時候,也不知怎麼那麼巧——竇尋來了。
竇尋電話裡沒說他來不來,他一露面,對除了徐西臨以外的所有人都是驚喜。
鄧姝跟見了國民偶像似的,激動得一把拽住徐西臨的袖子:“你們把大仙兒也叫來了!大仙越來越……”
“帥”字沒出口,竇尋已經徑直走到了她面前。
徐西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要壞,倉促間他有些粗魯地甩開鄧姝的手。
第51章 分手
竇尋本來是不想來的。
可是他和徐西臨連日來的冷戰實在把他折磨得不輕。竇尋實在是怕了徐西臨的冷處理,徐西臨其實很少對人使用冷暴力,算來不過兩三年一次。
但每次都得讓他傷筋動骨。
竇尋焦躁、不知所措,乃至於最近幾天開始疑神疑鬼地睡不著覺,半夜裡外面一點聲音都會把他驚醒,讓他撲到門口去看一眼徐西臨是不是上樓了。
這天竇尋實際是硬著頭皮推了很多事,抱著一線希望,掙扎出來一點時間,來到老成跟他說的地方,他想討個巧,借著人多和徐西臨破個冰。
一路上,竇尋心裡反復琢磨各種說辭,想出一套嚴絲合縫的對策,忐忑地來回推敲,沒想到還沒有發揮,就兜頭看見了這麼一幕。
竇尋的心在下沉,周身的血卻拼了命地往上升,在血管裡沸騰地突突亂竄,一下比一下重地衝向腦門,又失重似的砸回胸口。
老成熱情地上來拉他:“我還以為請不來你呢,快來,給我拜一拜,保佑我來年不掛科!”
竇尋被他一打岔,總算是略微恢復了一點神智,把冒火目光從徐西臨身上撕下來,他簡單地衝老成一點頭,接過他遞來的飲料。
徐西臨本就打算走人,竇尋方才可怕的表情讓他有點反應過度,他站起來伸手攬過竇尋的肩膀,強撐了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我都準備走了。”
竇尋的肩膀陡然繃緊了,用一種異樣的語氣說:“我剛來你就要走?”
徐西臨扳著他肩膀的手帶了力氣,兩頰咬得太緊,笑容都保持不住了。
竇尋方才恢復的神智一瞬間就被他這躲閃的態度燒化了。
他覺得自己像一塊惡瘡、一塊傷疤,被徐西臨藏短一樣遮遮掩掩地蓋著,沒人的時候才會四下觀望一番,謹慎地拿出來透透氣。
竇尋冷笑了一聲,不客氣地甩開徐西臨的手:“你就那麼怕我?”
徐西臨臉色一寒,帶著幾分警告低聲說:“竇尋。”
竇尋森冷的目光越過他,從鄧姝臉上掠過,臉上的譏诮連月半彎黑燈瞎火的包房都蓋不住了。
鄧姝莫名挨了他一記深重的敵意,被他瞪得瑟縮了一下。
連老成都意識到他們兩個人之間氣氛不太對:“你們倆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