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近連湊合都湊合不下去了,因為他的王八蛋叔叔欠了高利貸。
要賬的堵不著正主,叫了幾個小流氓,每天在六中附近堵蔡敬,班裡男生三五個一組,每天輪流陪著他。可是總這麼陪也不是辦法,蔡敬周末連門都不敢出,原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肯給他排周末班的麥當勞,現在也不能去了。
徐西臨考慮了一下,感覺流氓的事還是隻能用流氓的方式解決,於是自掏腰包搬出了他那資深混混宋大哥。
跑完這麼一趟,徐西臨到學校的時候已經遲到了。
剛開學不到倆禮拜,學生們的心普遍還沉浸在寒假和壓歲錢裡,六中走讀生又多,每天中午都有遲到的,以至於下午第一堂課課堂紀律極差,十分不像話。
於是學校每天中午派老師在門口守著,兩點整預備鈴聲之後進校門的一律關在外面扣分寫檢查——不但要抓遲到的,還抓男生奇裝異服和女生披頭散發的,很多女生都會預備一個發套,進校門前綁個松馬尾,“過關”以後再伸手一撸,現出原形。
“小票不要,謝謝您。”徐西臨抓起空書包跳下車,定睛一看,學校門口已經站了一排倒霉蛋,正排隊登記自己班級姓名。
這時候一頭撞過去束手就擒就太傻了,徐西臨趁大腹便便的年級主任訓話,偷偷摸摸地溜到校門口西側——那邊沒有圍牆,隻有一排一人多高的鐵柵欄。
徐少爺的翻牆神功儼然已經大成,伸手一攀就把自己吊了上去,千錘百煉地縱身越過柵欄,褲腳都沒碰著鐵柵欄尖,落地輕盈得讓學校裡闲逛的野貓都不由駐足欣賞。
他整了整外套,大搖大擺地穿過操場,離老遠還衝門口排隊等扣分的那一幫招了招手,誰知樂極生悲,年級主任正好回過頭來,徐西臨反應奇快,撒丫子就跑。
年級主任眯細了小眼睛望著徐西臨的背影,疑惑地問:“那個學生是怎麼回事?”
門口那幾位死道友不死貧道,齊聲出賣了方才臭顯擺的那個人:“跳——牆——”
無組織無紀律!太不像話了!
年級主任聽完先愣了一下,隨即怒發衝冠,扯著嗓子咆哮:“你給我站住!哪班的!”
徐西臨龍卷風似的貼地飛行,心說:“二百五才站住。”
這時,教學二樓東側,竇尋正百無聊賴地插著兜闲逛,他爸正在跟那位灑了三斤花露水的女老師互相吹捧,聽得他十分煩躁,對未來的校園生活毫無期待,而且很想找根煙抽,於是溜出來尋找僻靜的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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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長長的樓道時,他看見幾個穿著運動服的男生聚在那,可能是剛結束訓練的體育生,他們跟竇尋心有靈犀,也正在僻靜的樓道裡分煙。
其中一個忽然伸長了脖子往外看了一眼,用胳膊肘捅了旁邊的人一下:“哎哎,吳濤,你看那個……怎麼有點像你們班徐團座?”
叫吳濤的板寸頭把腦袋伸出了窗外,正看見徐西臨狂奔而至,大約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徐西臨一仰頭,百忙之中衝樓上的人飛了個吻,然後頭也不回地衝進了一側的教學樓。
好一會,教導主任球狀的芳蹤才姍姍來遲,吊著嗓子嗷道:“站——住!”
偷偷分煙的壞小子們爆出一陣哄笑:“牛逼!”
竇尋圍觀了這麼一場鬧劇,心想:“腦漿不夠嗓門湊嗎?吵死了。”
他漠然地塞上耳機,推門進了樓道盡頭的小衛生間,關上最裡面一間隔間的門,就著耳機裡的林肯公園慢條斯理地摸出煙來。
完事以後竇尋彈幹淨煙灰,正打算走,誰知手剛將隔間的門推開一條縫,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而後隻聽“咣當”一聲,一個人橫著就飛了進來,後背正撞上衛生間牆角的暖氣片上,那人連聲慘叫都沒有,喉嚨裡短暫地“呃”了一聲,四肢抽動幾下,摔得起不來了。
這男生穿著六中的白校服,長得面黃肌瘦,衣角泛黃,是多次過水後洗不出來的模樣,手裡還抱著個破破爛爛的布書包。
方才在外面大聲喧哗的那幾個男生走了進來,一個領頭的,兩個跟班,那個叫“吳濤”的雙臂抱在胸前,靠在門口把風。
竇尋的瞳孔微微一縮,腳步頓住了。
領頭的蹲下,歪著頭端詳著地上那位掙扎,然後一把薅起那男生的頭發,把他拎起來,又伸手拍拍他的臉,問:“幾個哥哥對你不薄吧?”
男生哆嗦得說不出話來。
領頭的連拍了幾下男生的臉,一下比一下重,最後基本是扇他巴掌:“沒招過你吧?也沒惹過你吧?你說昨兒晚上哥兒幾個打兩把牌的工夫,前後總共沒他媽十分鍾,是哪個孫子把宿管的老王八招來的?啊?”
被拎起來的男生使勁梗著脖子,極力想減輕頭皮的痛苦,脖筋支楞八叉地浮出表面:“不……不是我!”
領頭的嗤笑一聲,突然揪著他的頭發往暖氣片上撞去,連撞了四五下:“不是你是誰,我啊?”
門口的吳濤突然冷冷地插嘴說:“快上課了,痛快點。”
這句話好像一聲令下,本來在一邊看熱鬧的幾個人紛紛圍攏上去,你一腳我一腳地對那男生又踩又踹,揍一會就問他一次“是不是你”,最後男生受不了,語無倫次地胡亂承認了,幾個施暴者才仿佛大功告成,完成了審訊。
“認了就行,別著急,以後慢慢收拾你——先走了。”
說完,隨著上課預備鈴聲響起,這群年輕的暴徒們一哄而散,被打的男生好半天才踉踉跄跄地爬起來,他伸手摸了一下臉上的鼻血,低頭弓肩地來到水龍頭下面,打開一條細細的水流,小心翼翼地挫揉著他方才蹭在地板上的校服袖口,手有點捏不住袖口,一直在哆嗦。
然後他猛吸了一下鼻子——不是哭了,還是在流鼻血。
他抹平湿了的衣服角,麻木不仁地走了出去。
直到外面安靜良久,竇尋才悄無聲息地從小隔間裡出來,看了一眼地上滴的鼻血,他伸腳將凝成一點的血珠碾開。
“市重點,免會考學校?”他對著一條掃把星形的血跡冷笑了一聲,心想,“狗屁。”
第3章 竇尋
徐西臨衝進樓道,蹿上二樓,一腳踹開一班後門,從後門鑽了進去,順手把不知哪位兄弟掛在後門的一件校服外套摘下來,草草將上面沾的灰塵抖了抖就換上了,然後把自己的外套卷起來塞進包裡,往桌子底下一扔,一隻手扒拉頭發,一隻手摘下蔡敬的眼鏡,往鼻梁上一扣——成功改頭換面。
蔡敬:“……大變活人啊?”
徐西臨:“好說——這衣服誰掛後面的?”
蔡敬:“好像是‘姥爺’的。”
“姥爺”是前桌那位兄弟的外號,姓老——就是《笑傲江湖》裡“老頭子”的“老”,全名也很省事,就叫“老成”,《康熙王朝》剛開始在中央八播的時候,老成同學追得如痴如醉,從此染上了自稱“爺”的毛病,久而久之,他的輩分連升兩級,成了全班的“姥爺”。
“姥爺”其貌不揚,長著一臉裡三層外三層的青春痘,聞聲一回頭,他撐開自己“紅塵翻滾”的臉皮,衝徐西臨擠了擠眼,捏著嗓子說:“此乃女國王所貢之物,若是別人我斷不肯相贈,二爺請把自己系的解下來給我系著。”
徐西臨面帶菜色:“好琪官,您那臉上的‘青春美麗嘎巴痘’都夠炒一鍋了,能別整天惦記著染指美少年嗎?”
老成一顆玻璃心被這些隻會看臉的凡夫俗子傷得體無完膚,“嚶嚶嚶”地捂著胸口面向黑板療傷去了。
打發了闲雜人等,徐西臨這才壓低聲音對蔡敬說:“你那事擺平了,以後追債找也是找你叔,不會再糾纏你,要不今天放學,你再跟上回那家麥當勞商量商量吧,看看還能不能去,不行讓他們把班排在晚上,我找幾個人輪流替你去。”
蔡敬的眼鏡被徐西臨摘去了,眼睛一時有點對不準焦,顯出幾分茫然來:“謝謝。”
他頓了片刻,又好像覺得光說個“謝”字未免太輕易,於是扣了扣筆杆,說:“西臨,以後你要是……”
“打住,”徐西臨笑眯眯地打斷他,“千萬別以身相許,我還是清白的。”
蔡敬勉強笑了一下,眉頭卻沒打開,又小心翼翼地問:“你花錢沒有?”
徐西臨非但花了錢,還花得快傾家蕩產了。
他平常零用錢雖然多,但是自己是個買單王,大手大腳慣了,沒有儲蓄意識,而新得的壓歲錢都在銀行卡裡,雖然可以取,但是不敢隨便取——因為那張卡是以前用他媽的身份證辦的,她手機上有餘額提醒,一下有大筆支出,五分鍾之內就會遭到太後老佛爺的審問。
這會他身上總共剩下二十六塊五——下午還要一筆額外的印刷費十六塊,實在是捉襟見肘。
然而徐西臨對蔡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將自己的窘境一筆勾銷了。
他說:“花三塊錢請我哥吃了根冰棍,你別瞎操心。”
倒不是他做好事不留名,這要是別人也就算了,蔡敬那日子實在太窮困潦倒,他交班費都能交出一把毛票,要是一下讓他知道欠了這麼大一筆人情,這會他雖然會感激,但過後未免不好在一起玩。
蔡敬心裡一時不知是什麼滋味,抬手搭上徐西臨的肩膀:“兄弟……”
還沒等他發表什麼感言,怒氣衝衝的年級主任就破門而入,打斷了蔡敬的滿腹思緒。
全班瞬間鴉雀無聲,年級主任一路追得心髒病都快犯了,四下一掃,愣是沒把變裝的徐西臨認出來,隻好邪火四溢地尋釁咆哮:“都快上課了,就屬你們班最鬧騰!明年就高三了,都想幹什麼?啊?你們有沒有實驗班的樣子!下節什麼課,老師怎麼現在還沒來?投胎去啦?”
剛夾著教案走到門口的英語老師迎面中了個當頭炮。
年級主任惡狠狠地瞪了無辜的老師一眼:“有些年輕的同志也要注意一下工作態度,你自己都吊兒郎當的,怎麼管理學生!”
說完,他甩著膀子,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英語老師無端受了牽連,當即一甩馬尾辮,拎起粉筆,轉身在黑板上寫道:“menopause”。
“上課前我們先進行今天的大綱要求外單詞拓展,”英語老師扶了一下眼鏡,“‘menopause’——更年期,可以這樣應用‘menopause symptoms’……”
全班哄堂大笑。
前半節課,英語老師和同學們一起同仇敵愾,歡樂得很,不過師生間同舟共濟沒有多久,老師很快就暴露了階級敵人的本性,她發了一套“完形填空專項訓練”,一共十篇,全是長篇大論,作為今天的英語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