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怕被拒絕了也不會比現在更絕望。
一個不懂愛的理性,對於感性來說就像堅不可摧的石頭,而愛上他的感性就是用生命去撞擊石頭的雞蛋。
——粉身碎骨也撼動不了他分毫。
江斜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被耍了,被一個理性玩弄了。
可笑的是,即便這樣他都無法恨他。
更忘不了他。
夕陽西下,在謝汐嘗試著離開時,江斜忽然起來。
他混亂的腦子裡隻有一句話:為什麼他要偽裝成感性?
一個理性為什麼會偽裝成感性?這很不可思議,放眼合眾國數千年歷史,也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感性極有可能偽裝成理性,但理性幾乎不可能偽裝感性,他們根本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江斜心跳得砰砰砰,他回到餐廳,看到了呆坐在原地,像是被霜打一般,整個蔫了的謝汐。
四個小時了,為什麼他還沒走?
江斜快步走過來,手撐在了桌面上。
他姿勢是居高臨下的,可手背上鼓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緊張。
“為什麼要騙我?”他問謝汐。
謝汐茫然抬頭,似乎沒想到他還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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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斜望進他眼睛,像是在拷問他靈魂般:“為什麼要隱瞞性別,為什麼要對我說你是感性?”
謝汐垂眸,輕聲把這些他以為自己永遠都說不口的話全說了出來。
他討厭理性,他被理性人孤立,他無法和他們相處,他厭惡他們……
可他是個理性,他也無法靠近感性,也沒辦法和感性相處,因為感性們厭惡他。
謝汐從小到大,一直活在這樣的夾縫中:理性對他充滿敵意,感性對他全是警惕。
他走在一根獨木橋上,左邊和右邊的人都不接納他,所以他隻能獨自一個人,顫顫巍巍,冒著隨身會摔下去的風險不斷前行。
這個時候江斜出現了。
謝汐渴望有人向他伸出手,渴望有個喘息的機會,渴望自己的獨木橋上能有扶手甚至是護欄。
所以當江斜主動接近他時,他選擇了欺騙。
——我是個感性。
他騙了江斜,得到了一時的安穩。
聽到這些,江斜愣住了。
謝汐卻因為全盤託出而更加失落,自己這樣的卑鄙小人,還有什麼資格……
“你討厭我嗎?”江斜問他。
謝汐抬頭看他,幾乎是毫無不猶豫地回道:“不。”
江斜沒把喜歡或是愛問出口,他彎下了眼睛,露出了向之前一樣的溫柔笑容:“我們在一起吧。”
謝汐呆住了。
江斜握住他的手道:“我喜歡你,你又不討厭我,我們在一起好嗎?”
謝汐試圖抽回手:“可是我……”
江斜不放手:“不管你是什麼性別,我都愛你。”
謝汐動彈不得了。
因為江斜吻在他手背上,說了一句讓他畢生難忘的話:“……哪怕你不愛我。”
我愛你,哪怕你不愛我。
卑微卻又異常熾熱的愛情,仿佛能把兩個人都燃成天地初開時的一把火。
在互相坦白後,兩人在一起了。
奇怪的,卻又一點都不奇怪的在一起了。
起初謝汐是謹慎的,總怕自己做得不對,總怕自己不是個合格的戀人。
江斜發現了,刮他鼻尖道:“不用偽裝也不用配合,做你自己。”
謝汐看他:“我不知道該怎樣。”
“問你的心,”江斜的聲音溫柔極了,“它想怎樣就怎樣。”
謝汐仰頭看他,忽地又挪開了視線,耳朵尖紅了。
江斜心一跳。
謝汐小聲道:“我能吻你嗎?”
這一段,把謝汐這個“旁觀者”給看得嘴角壓不住。
其實看到魂意的前情提要,謝汐感慨很多。
江斜這個本尊進入,在那一瞬間是影響了魂意的。
本身就是一個人,連精神分裂都算不上,接觸的瞬間就是在靈魂共享。
哪怕因為世界的緣故,限制了一些東西,可根本的是不變的。
因為夢想成真,江斜知道了謝汐的過去,知道他是孤零零一個人長大的,是被整個社會排擠的人。
就像這個不那麼理性也不那麼感性的謝汐。
江教授是謝汐的救世主,這裡的J也是理性謝汐的救世主。
江斜用熾熱的滾燙的毫無保留的愛溫暖了謝汐,這一點,是無論魂意還是本尊都在堅持的。
哪怕他不愛他……
還不愛呢,謝汐笑著,他怎麼可能不愛?真正是塊石頭也被他烤化了。
接下來的不少回憶,謝汐忍不住快進了。
太膩歪了,即便他這個和某人長相廝守了六十多年的人也忍不住嫌膩歪。
理性的設定太虧了,謝汐也太縱著江斜,兩人也太沒羞沒躁了!
直到江斜三十五歲,謝汐三十歲時,兩人蜜裡調油的生活裡又有了點小波折。
謝汐被辭退了,他起初瞞著沒說,江斜這個“家裡蹲”畫家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問他是怎麼回事。
理性極少撒謊,謝汐被他一問就和盤託出了。
原來是因為他們的戀情。
江斜越來越出名,知道他是個感性的人也越來越多,他時不時去接謝汐下班,法院那邊就知道了他倆的關系。
沒人會指責感性的江斜,隻會認為是謝汐品行不端,玩弄江斜感情。
理性可以找理性,可以和理性做任何事,可不該去招惹感性。
一旦被人發現,是會被道德輿論嚴厲指責的。
這大概就像謝汐所出的地球時代,男人和男人以及女人和女人在一起那樣。
無論是異性戀社會還是同性戀社會,隻要觸碰了常規,就會被排斥,這是群居社會總會存在的鄙視鏈。
江斜哪能讓謝汐受這樣的委屈,他道:“我們結婚吧。”
一點不浪漫,一點不唯美,一點也不讓人臉紅心跳的求婚,可是卻讓人心潮澎湃。
謝汐驚訝:“我是個理性,你……”
江斜問他:“你會背叛我嗎?”
謝汐用力搖頭:“絕對不會。”
江斜笑了:“那不就行了。”
他們的婚禮就這麼敲定了,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他們走進了教堂。
別說其他人了,連神父都忍不住問了三遍——
“你願意和他在這個輪回中結為伴侶,忠誠於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走進輪回,你願意嗎?”
江斜微笑說了三遍我願意。
謝汐說:“我會忠誠於他,他將是我唯一的伴侶。”
感性和理性的宣誓詞是不一樣的,感性是愛他忠誠於他,而理性僅要求忠誠。
神父主持過無數的感性和感性以及理性和理性的婚禮,這感性和理性的還真是頭一遭,他考慮到理性的特性,選擇了理性的宣誓詞,隱蔽了愛這個詞。
但這不妨礙江斜對他告白:“我愛你。”無論多少輪回,隻要遇見你,我一定會愛上你。
兩個SSS體質的人非常長壽,活了整整二百三十年,他們在這漫長的生命裡為合眾國做出了無數貢獻,同時也履行了婚姻的誓言,是彼此的唯一。
謝汐當上了首席大法官,江斜成為了有史以來最有熱情,創造力最豐富,作品最具感染力的畫家。
他倆的結合也成為了一段奇事,引發了不少感性思想家探討理性和感性的情感問題。
當然到最後也沒什麼結果,因為他們始終認為謝汐這一生所堅守的隻是忠誠。
不是愛,而是對伴侶的忠誠。
就連江斜也是這樣認為的,可是他這一生很甜蜜,如同活在一個美麗的夢裡。
直到臨終的時候。
江斜比謝汐年紀大,先一步進入輪回,分別時,江斜笑著說:“謝謝你。”
謝汐握著他的手,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
江斜吻著他的手背,說著重復了二百多年的誓言:“我愛你。”
謝汐怔怔地,終於啞著嗓子說道:“我……”
江斜溫柔地看著他。
謝汐嘴唇顫抖著,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蒼白著臉,用已經渾濁的眼睛看他:“我不想和你分開。”
江斜心猛地一跳。
謝汐從未流過一滴眼淚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他哽咽道:“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不要……不要忘了我……”
江斜用盡最後的力氣,握住了他的手:“謝汐,你愛我嗎?”
“我……我……”謝汐搖著頭,說道,“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像這樣,一生一世,永生永世,永遠在一起。
江斜彎著唇,對謝汐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就是愛。”
他的謝汐,理性的謝汐,不懂愛的謝汐,是愛著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前情提要裡的謝汐,因為老邪的濾鏡,都是呆萌又可愛。
不過咱們的小薔薇可不呆,明天就讓這個想死的魂意分分鍾原地復活!
第185章 崩壞的神19┃感情對感性來說是生命,對理性來說卻是致命的病毒。
這樣甜蜜的一生, 這樣心滿意足的臨終時刻, 江斜怎麼可能忘記?
謝汐最後說的這句話, 像一個美麗的咒語,束縛了江斜。
他信守承諾,九次輪回都沒有忘記他, 可惜謝汐卻忘了。
如果沒有得到過,還不會這樣絕望。
江斜守了二百年,守得花開見明月, 怎麼能甘心隻有那麼一瞬?
他記得謝汐, 記得和他相處的時光,記得他們最後的承諾。他從輪回中醒來, 他獲得了新生,他回來找他, 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更加純粹的、沒有丁點兒情感波動的理性謝汐。
這一刻,江斜仿佛一個中了億萬大獎的人, 去領獎時發現自己把彩票給丟了。
巨大的失落和不甘心將他團團圍住!
江斜哪會放棄?他在斷斷續續的記憶促使下,去找了謝汐無數次,最後一次, 他看到謝汐和別人在一起後, 徹底失望了。
過去的美好越來越像一個夢,連謝汐最後那滿是愛意的眼神也讓他覺得恍惚了。
也許那一段是他的幻想,還是他渴望了一生,在臨終前得到了最想要的承諾,而事實上那些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的。
謝汐的眼睛不曾蓄滿淚水, 謝汐不曾說想和他在一起,更不曾說讓他別忘了他。
從頭到尾,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理性是不可能愛上別人的。
他們就像火焰和寒冰,不斷索取的結果要麼是寒冰融化,要麼是火焰熄滅,不可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