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說不出口, 倒不是單純地因為自己, 而是總覺得那樣對五王子太殘忍。
蘭德爾松開他後道:“我們走吧,離開王宮,離開都城!”
謝汐問他:“王後陛下呢?”
蘭德爾在與王後對峙時表現了不容拒絕的強硬,但謝汐感覺得到,蘭德爾很在意母親。
蘭德爾搖搖頭道:“母親不會有事的, 我離開了,她也會收心,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他的母親愛的是身為王子的蘭德爾,而不是一個獨立的蘭德爾。他注定無法滿足她的心願,不如幹脆讓她斷了念想。
這對誰都好。
謝汐看向他:“殿下,您不會後悔嗎?”
蘭德爾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笑了,這笑容純粹得仿佛順著陽光灑下的金砂:“不後悔,能和你在一起,我絕對不後悔。”
謝汐笑了,他和他十指相扣:“走吧,蘭德爾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這話真動聽,五王子眉開眼笑,俊美的容顏像展開的風景畫,炫目得讓人挪不開眼。
他輕聲呢喃著:“我太開心了。塞因,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謝汐心一縮。
他可不敢說一句掐自己的話,隻能委婉道:“如果是夢,那我們早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了。”
蘭德爾笑道:“對,如果是夢,我一定會讓母後接納你,一定會讓全海底的人魚都為我們放聲歌唱!”
謝汐隻期望蘭德爾醒來後不記得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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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也太諷刺了。
剛說了不是夢,接下來的時光流逝是隻有夢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可惜蘭德爾並不覺得有哪兒不對,他以為自己帶著謝汐離開了王都,離開了權利的中心,走向了美麗的田園。
他們在一個偏僻的小城落腳。
五王子還是有些存款的,他買了棟小房子,對謝汐說:“暫時委屈你一下,等以後我親手設計我們的愛巢。”
謝汐信他能設計出來,畢竟大設計師……但他不信這夢能那麼長,所以附和道:“我很期待。”
五王子嬌生慣養,即便在王子公主裡也是最縱著最寵著的,畢竟母族雄厚,又是嫡子,再加上老國王不太想把諸君之位給他,所以帶了些補償心理地對他好。
這樣含著金湯勺的王子殿下,在自個兒夢裡竟然幹起了各種粗活。
打掃房屋,清洗衣服,甚至還下廚做飯。
謝汐十分驚訝:“殿下……好厲害。”
五王子看他:“說過了,以後不許再這樣叫我。”
謝汐改口道:“蘭德爾,你怎麼什麼都會?”
五王子洋洋得意得很可愛了:“我做事可不衝動,既然要和你私奔,自然要做足準備!”
私、私奔啊。
謝汐又好笑又怪心疼。
五王子這架勢還不真是鬧著玩,相當認真地考慮著未來,甚至為此做準備了。
謝汐挽起衣袖道:“我來幫忙。”
五王子推他出去道:“給我個表現的機會,我得讓你知道,你沒選錯人。”
謝汐隻得退到門口:“好吧,我在這兒看著。”
五王子動作還挺嫻熟,刀工極好。
海底世界的食物也是品種繁多的,當然沒有明火,海底生物也不愛吃熟食,基本都是生魚片那一套,再搭配海底特有的一些可食用珊瑚啊果實的,也挺豐富。
謝汐起初以為自己會吃不慣,待久了發現還挺喜歡。
五王子道:“外面有果囊,你去摘幾個。”
這是個類似於飲料的東西,在頂端插根特質吸管,可以喝到甜滋滋的美味果漿。
謝汐應道:“好的。”
他出了門,剛走到果囊樹下就感覺到了截然不同的氣氛。
一股凌冽殺氣順著海水直撲到他面頰上。
謝汐心一緊,右下角瞥到了提示。
【夢境即將結束,請隨時準備離開。】後面還跟了個倒計時。
蘭德爾的夢要結束了?
謝汐心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蘭德爾的驚呼聲傳來:“塞因!”
謝汐看到了整齊劃一的海底軍隊。
蘭德爾一把將他抱住,對手持武器的士兵厲喝:“你們要做什麼!”
謝汐隱約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沒想到五王子的夢竟是以這樣的悲劇收尾。
謝汐覺得遺憾,卻也無可奈何。
他看著倒計時,在快要結束時選擇了離開夢境。思緒抽離的瞬間,他聽到了五王子震怒的聲音:“塞因,不!”
謝汐回到了現實中。
他快速離開床邊,躲到了屏風後面。
五王子陡然驚醒,他坐起的動靜太大,整張床都顫了顫。
海底人大多是懸浮在床上,能弄出這樣大的動靜,足以見得他有多震驚。
半晌,五王子輕喃出聲:“是夢……原來是夢。”
謝汐雖然沒看到最後一幕,也猜得到他會夢到什麼:是夢到他被殺了吧。
雖然不知道是誰派出的人,但他們的目標卻是明確的,那就是除掉塞因·霍爾
橙色的進度停在了16.66%,沒有變成綠色,說明還沒滿,但也隻差那0.0066…了,非常少。
可惜塞因·霍爾死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五王子……
謝汐不敢深想。
此時還在凌晨,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蘭德爾卻毫無睡意,他下床,披了件外套。
他不睡,謝汐也不敢出去,隻能躲在屏風後,生怕被發現。
也不知蘭德爾在想什麼,接著又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叉燒包匯報信息道:“五王子在穿毛……啊,是穿衣服啦!”
謝汐沒法出聲,叉燒包猜測:“看起來像是要出門。”
這大半夜的,他要去哪兒?
蘭德爾穿好了衣服,推門而出,謝汐等了會兒後也跟了出去。
他隱隱猜到了,可當看到蘭德爾去了侍衛處時,心裡仍是五味雜陳。
蘭德爾是做了那樣的夢,心裡不安穩,所以想來看看塞因·霍爾吧。
可惜……
謝汐躲在角落裡,偷偷看著。
蘭德爾站在侍衛處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也沒進去,似乎是不願擾人清夢。
可他也沒離開,站在那兒,像是要守到天亮。
謝汐這顆心啊,像塞了一盤切成片的苦瓜。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一個踉踉跄跄的人影從暗處走了過來。
謝汐一眼就看清楚了那輪廓——是六王子。
叉燒包幫他爸來了句:“扎心了!”
謝汐簡直待不下去了。
五王子一眼看到了六王子,他危機感很強:“這麼早六弟來這做什麼?”
六王子形容狼狽,神色恍惚,根本沒聽到五王子的聲音。
五王子見他徑直走向塞因·霍爾的寢居,不滿道:“他還在睡覺,你不要去吵醒他!”
六王子卻像是什麼都不見了,他面色蒼白,一雙異色瞳孔像是失了明一般,再無半點兒光彩。
五王子心一悸,上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六王子看都沒看他,徑直去推門。
五王子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塞因還在睡覺,你這麼早來吵他做什麼!”
這名字像鈍刀一樣,碾磨著西裡斯的心,他手顫抖著,聲音低啞:“塞因……”
蘭德爾擰眉道:“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西裡斯茫然轉頭,看向蘭德爾:“塞因……”
蘭德爾五髒六腑齊齊揪起,夢中的恐懼長了翅膀,飛到了現實中:“塞因怎麼了!”
“他死了。”西裡斯開口,神魂都被抽走了。
蘭德爾瞳孔猛縮,握著西裡斯的手腕的手青筋暴起:“你在說什麼!”
西裡斯大睜著眼,唇瓣幾乎透明:“塞因死了,塞因·霍爾……”
“住口!”蘭德爾憤怒道,“塞因心地善良,對你多有照顧,你怎能這樣咒他!”
西裡斯聽著這句話,想到了自己得到的僅有的那些溫暖,整個人都僵直了。
蘭德爾嘴上這樣說著,心裡卻藏著巨大的不安,他聲音也在輕顫著:“這個點他肯定還在睡覺……”說著他終於推開了門,看到了簡陋空蕩的寢居。
西裡斯看都沒看,隻一動不動地站著。
蘭德爾臉色白了白,還在強說道:“他……他肯定是值夜班,還、還沒回來。”
西裡斯低聲道:“他回不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蘭德爾怒急,一拳打向西裡斯。
西裡斯一動不動,硬生生挨了一拳,嘴角都溢出了鮮血。
“你少在這兒危言聳聽!塞因、塞因怎麼會……不可能!”蘭德爾不相信,昨天還好好的,他還想請他去看音樂會,他還做了、做了他們結婚的夢,怎麼、怎麼可能……
西裡斯用著毫無波動的聲音說著:“他跟我去岸上了,他去後備倉找東西……船爆炸了,他死了。”
這是在說給蘭德爾聽,也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蘭德爾怔住了,他直勾勾地看著前方,腦中一片混亂。
西裡斯空洞著雙目道:“對不起……”
蘭德爾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目呲欲裂:“你說什麼?他跟你去岸上了?你為什麼要帶他上岸?他隻是一個小人魚,他怎麼受得了岸上的空氣!”
西裡斯毫無生氣,任由他這樣死死抓著。
蘭德爾卻松開了他:“不、不可能的,你在騙我,塞因不會死,他絕對不可能死,我都……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蘭德爾腳步踉跄地離開,西裡斯在原地僵了很久,終於慢慢走進了塞因·霍爾的寢居。
他坐在他的床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叉燒包哭成了一隻傻貓,一個勁圍著六王子飛:“他好可憐,他真的好可憐。”
謝汐也快心疼死了。
不管是六王子還是五王子,他都看得心疼極了。
倒不是那樣的感情,隻是看到朋友這樣痛苦,心裡也很難受。
他忍不住遷怒X,要不是他設計了這樣的破世界,這倆人怎就至於受這樣的罪?
轉念又想到這是X的一縷意識,又不知該不該心疼這臉自己都不放過的傻叉。
江斜可算是見識到什麼叫紅綠共長天一色了,一會兒+1,一會兒-1,起起伏伏,跌跌宕宕,是人生了。
謝汐心裡愧疚,陪著六王子待了好一會兒。
六王子是連夜趕回來的,那樣的距離,他這樣遊回來,肯定是累到極點了。
他身體一歪,倒在了塞因·霍爾的床上,慢慢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