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嬤嬤與斂秀對視一眼,不顧我的阻攔將我面前的賬本收得一幹二凈,抱著就往門外跑,還貼心地替我關上了門。
我追著大喊:「嬤嬤別走!把賬本還我,我還能再看五本,不,十本!你陪陪我!」
經過李慕言身邊的時候,他直接攬住我的腰從我身後抱住了我,下巴擱在我的肩上,悶聲笑道:「我陪你好不好?我難道比不上賬本好看麼?」
我欲哭無淚:「你怎麼又喝酒啊?你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變流氓啊。
李慕言蹭著我的脖子,解釋道:「這些天前朝事務繁重,西境那幾股勢力蠢蠢欲動,朝中某些人也坐不住了,父皇心煩,晚膳便拉著我多飲了幾杯。」
我問:「你以前喝多了酒,都幹些什麼?」
李慕言答:「睡覺。」
我道:「很好,那殿下現在趕緊睡覺去吧,我就不打擾了。」
李慕言不肯鬆手:「我不要。你陪陪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他說話如此直接,惹得我面紅耳赤。我又想起鄭嬤嬤說他喝多了反而會變得坦率,忽然不要命地起了幾分玩心。
我在他的懷中艱難地轉了個身,面對著他:「為什麼想我?」
李慕言有些委屈:「我忙得都見不到你。」
「你委屈什麼?搞得好像是我的錯一樣。」
「我不來找你,你也不知道來找我麼?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好無情。」
我簡直要被他逗笑了,一個大男人像個小媳婦兒一般撒潑,這個男人還是李慕言,實在是太可愛了些。
我踮起腳在他泛紅的俊臉上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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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言將鋒利的爪子一收,我便誤把他當做一隻撒嬌的小奶狗,完全忘記了他根本就是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這下他仿佛得到了許可般,急切地吻住我的唇,在我沒反應過來之時,竟直接將我壓在了桌案上。
桌案上的東西隨之滾落,我驚呼:「我的桃花釀!」
來不及了,其中一壇已經掉落在地「啪」地碎了。李慕言長臂一伸,拿住了另一壇,他笑著問我:「想喝嗎?」
他笑得明媚,我看呆了,木然地點點頭。
他取下那酒壇的封口,自顧自地飲了一口,然後隨手一扔,壇子四分五裂。他俯下身來吻住我,將酒渡到我口中,酒香在兩人唇齒間彌漫開,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9.
經此一役,我算是發現了,隻要我在東宮折騰,李慕言就會跑來折騰我。既然如此,那我隻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慕言望著面前一盅不可名狀的焦色羹湯,薄唇緊抿,眉頭蹙起。
我捂住胸口作痛心狀:「不管怎麼說,這都是臣妾的一番心意,殿下怎能這般諷刺於它?」
我把玩著從他手中抽走的奏摺,十分誠懇道:「殿下,這可是臣妾親自下廚燉了許久的銀耳羹,您要是不賞臉嘗上一口,臣妾會傷心的。」
李慕言毫不留情:「瞧這羹湯的成色,你是燉了一天一夜?」
他抬眼看我,我也挑眉看向他。我倆大眼瞪小眼半晌,他身旁觀望許久的瞿風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般,不知從哪摸出一根銀針,就要往那湯裏探。
我怒道:「你什麼意思!」
瞿風瑟瑟發抖:「回太子妃,這羹湯的顏色著實像是有毒,屬下這也是以防萬一……」
我張牙舞爪地將瞿風趕了出去。
李慕言失笑,舀起一勺銀耳艱難地吃下後,朝我伸手:「我吃了,可以將你手裏的摺子還我了罷?」
我揚了揚手中的摺子,正要再耍賴幾句,卻發現那摺子上寫得是與春獵相關的事宜,我眼前一亮,將摺子恭敬地放在李慕言面前的桌案上,自己則乖巧地將湯盅收拾好,坐在他旁邊。
李慕言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無奈道:「說吧,你又想做什麼?」
我厚著臉皮道:「殿下怎麼這般無情,說翻臉就翻臉?昨夜明明是你要我多陪陪你的。」
「……」
李慕言的耳尖又紅了。
我也懶得兜圈子了,興致勃勃直言道:「殿下會帶我去春獵的吧,我許久不曾騎馬了,也不知騎射技術退步了沒有。」
「不行,」李慕言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這次不行。」
「為何不行?我都忍了半個多月沒出宮了,就等著春獵去玩呢!」
李慕言道:「待我忙完了這些事,就陪你出宮去玩。」
「我不要。」
李慕言又道:「那秋獵之時定帶你去。」
我正色道:「殿下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李慕言轉頭看我,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指著他道:「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在好去勾引各家世族小姐,到時候帶幾個小美人兒回來給我找不痛快!」
李慕言忍俊不禁:「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我翻了個白眼:「我不管,你昨夜說了,無論我要什麼都答應我,難不成都是假話?都是為了騙我……那什麼,哄我的?」
李慕言不承認:「我何時說過?」
我索性豁出去了:「我且問你,昨夜你說想我可是真的?」
李慕言沒想到我會將這事拿出來說,這下連耳根都紅了,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
良久他才輕聲道:「是。」
「你說你很喜歡我可是真的?」
「……是。」
「你喝多了說的話都是真的?」
「是。」
「那你說我要什麼都答應可是真的?」
「是……嗯?」
奸計得逞。
我笑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看來殿下是不得不帶我去了。」
李慕言冷淡地吐出四個字:「色令智昏。」
我大抵是算不上一個聰明人的,因為我的反應太過遲鈍,但是我閑來無事愛琢磨,很多事在事後都能品出七八分味兒來。
比如,讓我嫁給李慕言其實是聖上早有打算,不過在等一個契機。畢竟我的外祖父曾是鎮守邊疆的驃騎大將軍,我的父親是戰功赫赫的定遠侯,我作為他們唯一的後人,嫁入皇家是最穩妥的選擇。
比如,聖上和我爹的關系並不像表面那般水火不容,他們整日裏吵來吵去,倒更像是在爭吵的掩護下編織一張無形的網。西境之亂後,定遠侯府註定再不能置身事外。
比如,朝中某些人食君之祿卻未行忠君之事,手長得伸進前朝後宮,甚至膽敢與外族勾結。
再比如,我爹護得我娘成功當了小半輩子廢物點心,李慕言顯然是想效仿。其實,他也是有點兒在意我的……
這天傍晚,我終於逮住機會得意洋洋地告訴斂秀:「秀兒啊,李慕言誇我長得好。」
斂秀很驚奇:「太子殿下瞧著不像是會誇人的人吶,他是如何說的?」
我手中的木劍直指她的心臟,她輕松地閃身躲開,同時用她那把木劍接下一個殺招:「郡主,打不過就想分散我的注意力,這可不行。」
我反手握住木劍一個迅疾回身繞到她身後,劍柄扣向她的後脖頸,道:「我隻是想同你分享一下夫妻間的情趣罷了,畢竟我們秀兒連個中意的男子都沒有。」
斂秀氣急,一個旋身抬手將我的木劍挑飛,我沒來得及防備,她的木劍已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這倒是無妨,隻是被挑飛的那柄木劍差點砸中剛進庭院的李慕言,被他身後的瞿風淩空劈成兩半。
我看見李慕言臉色不善,拳頭也握緊了些。
「……秀兒快跑。」
一回頭,哪還有斂秀的身影。我也拔腿欲跑,被疾步上前的李慕言提住了後衣襟扣在原地。
我賠著笑:「殿下怎麼得空過來了?有什麼事嗎?」
李慕言面無表情道:「來跟你聊聊夫妻間的情趣。」
「……」
10.
李慕言不知為何心情不大好,命人將摺子搬來我的寢殿後,就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看。
我將瞿風拉去了外間,問他出了什麼事。
瞿風小聲道:「今日殿下出宮辦事,聽到了些風言風語。」
我一頭霧水。
瞿風悄悄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話本子塞給我:「您看了就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書名,頓時滿頭黑線——《風流郡主俏郎君》,什麼玩意兒。
翻開簡介,果然,這女主人公的原型正是大名鼎鼎不才在下本郡主,而男主人公的原型,卻不是李慕言,而是沈潯安。
簡介大意是——郡主和她的貼身護衛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連郡主花拳繡腿的功夫都是護衛手把手教的。可惜郡主太過花心愛美男,更是秦樓楚館的常客,頻頻惹得護衛黯然神傷,兩人身份地位也是懸殊,故到了兩人嫁娶的年紀,護衛退卻了。
郡主一怒之下向聖上求了一紙婚約,轉身另嫁他人,最終兩人隔著鴻溝遙遙相望……
還是個悲劇的虐戀故事。
我將那話本子扔到地上,怒道:「胡說八道!」
沈潯安於我而言,是護衛更是兄長。他是我外祖父在西境帶回來的遺孤,他的武功也是我外祖父教的。後來外祖父告老還鄉,就把潯安留在了侯府,他長著一張顯小的臉,其實大了我八歲,我爹看他雖不善言辭,但做事穩妥,就讓他在我身邊看護我。僅此而已。
「我才多久沒出宮,坊間竟敢如此編排我和潯安,是何人所為?」
瞿風道:「太子妃息怒,殿下已經派人去查源頭了,不日定能找出幕後主使。」
我讓瞿風先出去,撿起話本子走到李慕言面前,問他:「你信了?」
李慕言神色淡淡地繼續翻摺子:「潯安……叫得真是親密。你可從未這樣親昵地稱呼過我。」
我突然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沉聲道:「李慕言你什麼意思?」
李慕言自嘲一笑:「沒什麼,你不必在意。」
「我隻當潯安是兄長,再無其他——我隻說這一次,信不信由你。」
「嗯,知道了。」
我醞釀好的情緒還沒爆發就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怒火是滅了,但感覺哪哪都提不上勁。李慕言總是有這個能力讓我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在原地轉了一圈又跺了跺腳,乾脆拿了那話本子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