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若是你爸媽知道,你這樣的傷心難過,心該是有多疼啊!」
若是尋常父母知道自己的女兒吃這樣的痛苦,定是要將那男人千刀萬剮。
可是,我沒有爸爸媽媽。
沈肆白,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是他,給了十八歲父母雙亡的我溫暖,又在我二十一歲時,給了我一個家。
這些年,他事業繁忙,愈發忽略我。
我不怪他。
總想著,如果我們有個孩子,他的心是不是能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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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冰冷冷的家,就能有煙火氣?
事實證明,我猜對了。
我永遠忘不掉,告訴他我懷孕時,他的欣喜若狂。
他把我抱起來,轉了一圈又一圈。
他說:「阿虞,老婆,我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
「我就要當爸爸了!」
我也忘不掉,我發現他為了孩子,為了我們這個家,跟外面的女人斷了時,我內 心的喜悅。
錯了,錯了。
一開始,我就錯了。
出軌,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從來不值得原諒。
沈肆白背著我在外面養女人的那一刻,我們就沒有未來了。
我又何嘗不知,要這個孩子多艱難。
打不完的針,喝不完的藥,做不完的檢查,跑不完的醫院。
還有沈肆白父母數不清的白眼。
可我不能為了要這個孩子,跟一個錯誤的人糾纏下半生。
我首先是我,才能是任何。
7
我原以為,沈肆白很快就會發現我不在家。
但我錯了。
我住院三天了,他都沒打過電話。
這說明,三天來,他沒有回過家,也就沒看見我留給他的紙條。
夏梨回來了,他又變回了,那個冷淡的沈總。
「12床,這是今天的藥。」
我從護士那兒接過三片小小的白色藥片,默默吞下。
這個名叫米索前列醇的藥,可以輕易要了我孩子的命。
護士說,吃完藥要走動走動。
我就在醫院裏散步,靜靜等待藥物起效。
走到門診的時候,遠遠地,我忽然看見兩道熟悉的背影。
我那三天未見的丈夫,正陪著別的女人看病。
夏梨嬌俏的臉上滿是委屈。
「阿肆,我也不知道這個痛,是……是因為你太厲害了。」
「你別怪我了,好不好?」
沈肆白手指捏了捏眉心,神情有些不耐。
「阿梨,這次你有些過了。」 「你明知道,我妻子那邊 …..」
他話還沒說完,夏梨的眼淚就撲簌簌掉下來。 她撲進沈肆白懷中,顫聲說道:
「阿肆,你別離開我….我隻是害怕,害怕你再離開我。」 沈肆白歎了口氣,環住她的腰。
眉眼溫和下來,柔聲道:
「隻要你不去招惹時虞,我不會離開你。」 夏梨乖巧地點頭,眼底卻滿是不甘。
她收了收眼淚,牽起沈肆白的手甩啊甩,滿臉期待。
「阿肆,我想去迪士尼。」
「我們不能結婚,蜜月旅行總要安排上吧?」 「就一天,不會耽誤你下次陪她產檢的啦。」 「好不好嘛。」
沈肆白刮了刮她的鼻尖,寵溺一笑。
「好。」
算算日子,明天就是沈肆白陪我建產檢卡的日子。
我自嘲一笑。
原以為我已經不在乎他了,可是看見這一幕,心口還是會痛。
連肚子都隱隱痛起來。
我漸漸意識到可能是藥物起效了,捂著肚子坐到了椅子上。
一陣疼痛襲來,我渾身顫抖,冒起了冷汗。
等熬過去,再抬起頭來。
卻見夏梨笑臉盈盈地站在我跟前。
8
「我男朋友去開車了,我坐這兒沒事吧?」
她自顧自坐到了我身邊,歪著頭,笑著跟我說,「初次見面,自我介紹一下,我 叫夏梨,是沈肆白的女朋友。」
「女朋友」三個字,她咬得很重。
「阿肆和我在一起七年了,你應該知道了吧?」
「你應該也知道,這些年的情人節,七夕,跨年,阿肆都是陪我度過的。」
「你和他結婚七周年的紀念日,他陪了我一整天。」
「而你呢,哭著給他打電話,期盼他能陪陪你,真是可憐吶。」
她嬌嬌笑著,一雙美目流轉,野心勃勃。
「你也是真能忍啊!」
「若我是你,早就讓位了。」
我偏頭看她,忍著愈發疼痛的小腹,冷冷道:
「說完了嗎?說完,就請你離開。」
「這裏是醫院,你憑什麼讓我走?」 夏梨聲音拔高,反問我。
聞聲,我忽地挑眉一笑。
「你跟我講這麼多,不過是因為你沒有可能嫁給沈肆白罷了。」
「我們一天不離婚,你就一天是小三。」
夏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抬高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她跺了跺腳,氣急敗壞道:
「你不過是仗著肚子裏那塊肉,如果你沒有懷孕,他根本不想看見你一眼!」
「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在備孕。」
「一旦我懷孕,阿肆肯定會和你離婚!」
沈肆白和不和她生孩子,會不會跟我離婚,都不重要了。
因為我的小腹開始劇痛。
眼前陣陣發黑,夏梨又說了什麼,我都聽不見了。 又是一陣劇痛,伴隨著身下一大股暖流湧出。
我終於支撐不住,身子軟綿綿的,從椅子上癱倒下去。
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拉住夏梨,求她幫我叫醫生。
但她早已被眼前一幕嚇暈。
嘴裏喃喃著:「不是我,不是我….」
竟是頭也不回跑了。
9
我陷入了昏迷之中。
迷迷瞪瞪之間,有無數穿著白衣服和綠衣服的人圍著我。
好多陌生又慌張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
「好多血!」
「她怎麼會出這麼多血?」
「快快!去叫周主任,就說有病人大出血,需要搶救!」
很快,我就聽見了周主任的聲音。
她握住我的手,一向從容不迫的她,焦急地喊我的名字:
「時虞!你聽得見我講話嗎?」
我很想睜開眼睛,可我的眼皮仿佛不是自己的,又沉又重。
我又想舉起手,想告訴她,我聽得見,手也舉不起來。
周主任的聲音又響起:「送入手術室,要快!」
「好孩子,別睡!要堅持住!我一定會救你!」
醫護們把我挪到手術臺上時,血還在嘩啦啦地流。
「準備紗布,填塞子宮!」
「不行啊!主任,血止不住!」
「出血多少毫升了?」
「兩千毫升了...!
「開腹!準備結紮子宮動脈,背帶式縫合……!
過了很久,也許隻有幾分鐘。
我聽見儀器嘀嘀嘀的報警聲,伴隨著麻醉師的驚呼:
「出血三千五百毫升了!不好,病人休克了!」
又是好一陣忙亂。
更多的管子被接到我手上。
有慌亂的聲音:「主任,止不住啊!」
「她出血太多了!陪她的那個人怎麼不早點喊我們呢?」
「主任,切子宮吧。」
周主任怒罵:「不行!她還沒生過孩子!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切子宮!」
「輸血!向血庫要血!」
「主任,現在輸血要獻血證。」
「家屬呢?時虞的老公在哪裡?叫他去獻血!」
「快打電話通知家屬,來晚了病人的命都沒有了!」
沈肆白啊 …
應該在和夏梨去迪士尼的路上吧...
「主任,打不通 ….」
「再打!」
「還是打不通 ..
「再打!還有什麼比救自己妻子性命更重要的事情嗎?」
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打通沈肆白的電話。
力氣一點一點被抽離。
身體已不是自己的身體。
意識完全喪失前,我好像聽見了沈肆白的慌亂的,無措的聲音。
幾近聲嘶力竭,在喚我的名字:
「時虞——」
10
無盡的黑暗包裹住我,眼皮沉重得很。
我聽見儀器嘀嘀的聲音,還有沈肆白的聲音。 他在生氣,大聲斥責著什麼人。
「為什麼她會流產?沒有我們的同意,誰給你們的膽子給我老婆流產?」
「為什麼她會出這麼多血?明明她就在醫院!」
「為什麼沒有及時發現?一定要等大出血了才救她?」
「是你們害死了我們的孩子!等著吧,我是沈氏集團的總裁,我要把你們醫院告 得破產!」
他一連問了多個為什麼。
任誰聽了,都會道他真是個關心妻子的好丈夫。 可現場的這些醫生,都參與了搶救。
有憤憤不平的醫生反駁道:「沈先生,請您冷靜點。」
「沒有病人本人的簽字,我們絕對不會給她吃流產藥。」
沈肆白哈哈大笑,似乎聽到了什麼笑話。
「你在說什麼啊?」
「我老婆怎麼可能會自己來流產?」
「你可知,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她吃了多少保胎藥?打了多少保胎針?」
「這是我們盼了七年的孩子,她怎麼可能不要?」
緊接著,我聽見醫生拿了什麼東西給他看。
應該是我簽的流產同意書。
沈肆白草草掃了一眼,見落款真的是我的名字,忽然惱羞成怒。
猛地將那份同意書撕了個粉碎。
他怒起,揪住那個醫生的領子,罵道:
「這是你們偽造的,是不是?」
「我老婆這麼愛我,怎麼可能會去流掉我的孩子?」 「讓我想想,偽造簽名是什麼罪?」
我聽不下去了,好想醒過來,告訴他不關醫生的事。
是我不要我們的孩子了。
但無論如何,都睜不開雙眼。
隻能聽見,他的拳頭,一拳又一拳砸向那個醫生。
直到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沈肆白,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就要報警了!」
這個聲音響起的一瞬間,兩滴眼淚不受控制流淌下來。
是我最好的閨密,柚子啊。
柚子上前拉住已經失控的沈肆白,狠狠踹向他。
「沈肆白!你還有臉怪醫生?」
「你不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小虞兒要流產嗎?我來告訴你!」
「因為她早就知道你出軌了!你個人渣,騙得她好苦。你不喜歡她,不在意她, 就不能早早放開她?」
沈肆白一個踉蹌,最後一絲僥倖,都被澆滅。 柚子猶不解恨,又踢了他一腳,冷冷道:
「沈肆白,今天但凡我晚來一點,小虞兒就沒命了。」
「我問你,小虞兒大出血急需家屬獻血的時候,你在哪裡?」
「我在..」
沈肆白瞳孔猛然一縮,驟然噤了聲。
一室安靜如斯,唯有心電監護的嘀嘀聲。
以及我氣若遊絲的,沙啞的聲音響起:
「你在陪夏梨。」
見我醒來,沈肆白和柚子都撲到我跟前。
一齊開口:
「老婆,你醒了?」
「小虞兒,你覺得怎麼樣?」
我自動忽略沈肆白,將視線轉向柚子。
「你怎麼,回國了啊?」
我住院前的那一晚,心中煩悶至極。
思來想去,唯有柚子一人可傾訴。
隻是我沒想到,這個好姑娘居然會因為我,從日本趕了回來。
又救了我。
柚子臉上還有獻血後的蒼白。
她雙眼噙淚,握住我的手,臉上都是心疼。
「小虞兒,我真的好後怕。」
「差一點我就失去你這個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我亦緊緊握住她的手,溫聲道:
「不哭,我這不是好好的。」
「我們還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安慰好柚子,我將視線轉向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沈肆白。
「沈肆白。」
我喚他的名字。
他忙擠開柚子,撲到我身旁,望向我的眼神深情又關切。
「我在。」
「老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我保證,從今以後,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我也保證,再也不跟夏梨聯繫,我現在就刪掉她的聯繫方式…」
我打斷他,喉頭微哽。
「沈肆白,你別叫我老婆。」
「噁心。」
「什麼?」沈肆白怔住。
「我說你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