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成功後。
脫離世界前七日。
我終於成為程懷時心目中大度的妻子。
任由他將大半俸祿都給了女主,又為她搭上前程。
可他好像不習慣了。
我購置東西時,相熟的掌櫃問我,可是給令堂買的。
「是啊,我要回家了。」
我隨口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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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懷時猛然抬頭看向我。
「喲,終於待不下去?」
「好不容易進了京,宅子都買了,怎麼又要走了?」
程懷時外放的消息傳了出去。
幸災樂禍的和好奇打探的,都來了。
可他們不知道,外放是程懷時自己求的。
為了女主沈初雪。
沈初雪和男主世子李澤覃分開後,她不想再待在京城。
沒錯,僅僅因為這個。
程懷時就毫不猶豫放棄了寒窗苦讀十載求來的青雲路。
不愧是深情男二。
此刻,程懷時正坐在屋裏看書,看著我應付了鄰居回來。
他接過我的菜籃,微微一怔:
「怎麼才這麼點?」
他的俸祿本就不多。
何況,他又將每月大半俸祿給了沈初雪。
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
置辦這座小院,幾乎花光了我們所有的存銀。
那都是我擺攤攢下的。
但沒想到,沒住上多久,就要賣出去了。
沒有我的費心打算,程懷時不識金銀,著急轉手,虧了四成。
這些,我一個字都沒說,隻道:
「京城菜價昂貴。」
程懷時煮了青菜麵條。
一副好男人的樣子。
在偏遠的青州時,街坊鄰居就誇讚程懷時世間難尋。
我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女撞了大運。
他們看不到,我起早貪黑擺攤,絞盡腦汁研究各式山東煎餅、手抓餅。
隻道,程懷時才貌雙全,還體恤妻子。
剛來的時候,我也慶倖過,任務對象是程懷時。
我要改變他為沈初雪付出一切,最後為女主而死的結局。
從大學報到第一天,我穿越綁定系統,到如今——
算來,我已經來了五年多了。
就在昨天,系統告知我,任務完成了。
男女主不知為何沒有在一起,而我也和程懷時成親了。
面對桌上的清湯宜水,我心裏念了幾遍「牛肉麵、牛肉麵」,勉強吃了下去。
反正,還有七天,我就可以回去吃好吃的了。
正吃著,程懷時開口:「安安,初雪那裏有急用,我這個月俸祿……
我這才想起來,今天是發俸祿的日子。
看來,這次是一分都沒有了。
程懷時怕我像以往那樣吵鬧,解釋了兩句:
「這幾日天冷了,初雪那裏缺些銀絲炭火。」
「你知道的,她和我們不一樣,受不得冷….」
我打斷了他,淡淡道:「好。」
程懷時錯愕地看向我。
2
程懷時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
他抿了抿唇道:「你能明事理就好。」
明事理?
我心裏冷笑了一聲。
這是我第一個任務,做得磕磕絆絆。
我不懂什麼攻略技巧,隻會用真心換真心。
五年的掏心掏肺,換來一句「明事理」。
我曾經害怕程懷時心裏還有沈初雪,拼了命阻止他去見沈初雪,像妒婦一樣。
可這樣反而讓他更想去見她。
除了帶來爭吵,什麼用都沒有。
晚飯過後,程懷時照常要出去。
他去確認沈初雪一個人在家是否安全。
但今日,他破天荒多說了一句:「初雪失去了家人,我對她難免多照顧一些…. 」
沈初雪的父親貪汙賑災銀兩,沈家被滿門抄斬。
忠心的婆子用自己女兒替換了沈初雪,所以她逃過一劫,逃至老家青州。
幼時,沈初雪就與程懷時認識。
粉雕玉琢的小姐和清貧的寒門少年。
沈初雪於程懷時,是不敢觸碰的白月光。
說這話時,程懷時眼裏又不由閃過疼惜。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每當他提起沈初雪的時候,語氣多麼溫柔。
幸好,我已經看開了。
誰年輕時沒談過一段失敗的戀愛?
我承認我眼瞎。
程懷時道:「我去去就回,你不要攔我,攔我也沒用…..!
他話還沒說完,我已經貼心地給他遞上了燈籠。
「路上當心。」
「若是實在晚了,就在她那裏住下吧。」
這回,程懷時是徹底愣住了。
3
我這麼大度,程懷時反而停住了腳步。
他皺著眉問我:「你是在生氣嗎?」
生氣?
不,我早就不氣了。
我已經忘了我是從何時開始不生氣的。
是上次,沈初雪傷寒,他著急過去,把來了月經疼得走不動路的我扔在半路上的 時候。
還是,就因為沈初雪多看了兩眼,他把答應給我的生日禮物,一根他親手雕刻的 木簪給了她的那次。
太多事了,我記不太請了。
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現在一點都不生氣了。
可程懷時不信。
他淡淡道:「你知道嗎?」
「你上次攔著我不讓我去,她家裏差點遭賊。」
他面露譴責地看著我。
好像沈初雪家裏遭賊是我害的一樣。
我雖然不生氣,但也不想被扣這麼大一頂帽子。
「她租住的五陵巷租金昂貴,周圍都是有錢人家,別人都有護院看家,她請不起 還怪起我來了。」
說起來,她的租金也是程懷時出的。
我和程懷時的院子偏得很,鄰居也多是不好相與的。
當初為了省錢,我咬咬牙挑了這裏。
沒想到省下的錢,都被他花在了沈初雪身上。
程懷時看著我,滿臉失望:「初雪孤苦伶仃,嚮往熱鬧,你一點同理心都沒有嗎 ?你還有良心嗎?」
他的心偏得沒邊了。
多說無益,我笑著道:「那你快去陪陪她吧。」
程懷時一噎。
片刻後。
他歎了口氣道:「你不要生氣了,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這四個字我聽過無數遍。 最開始時,我還傻傻地等他回來。
一等就等到天明。
程懷時說,初雪做了噩夢,他放心不下,守在她屋外。
現在,腳步聲漸遠。
我睡得香甜。
夢裏沒有程懷時,隻有我熟悉的家。
還有紅燒肉的香味。
太好了,我就要回家了。
程懷時。
滾吧。
4
昨夜,程懷時果然沒回來。
第二天清晨。
我走出家門,就聽見了鄰居的八卦聲。
「五陵巷那裏,昨夜有流民出沒,有個男人為了護他娘子居然徒手硬生生挨了流 民一刀!」
「我家男人要是有這麼英勇就好了!」
果然,臨近午時,程懷時回來了,手上纏著紗布。
我不在家,不知道他傷得多重,也不關心他疼不疼。
以往,他就是手指破一道口子,我都要緊張半天。
我是在用心照顧他。
最開始,程懷時收留我,我靠做家務抵房租,但做得不太好,程懷時會和我一起
做。
到後來,我手上長了繭子,手皮粗糙了起來,越發熟練,家務也都變成我一個人 的了。
吃完飯,我換了身衣服,帶上錢袋子出門採購。
系統說,任務成功可以將愛人一起帶回去。
我和系統商量,把愛人換成了特產。
系統同意了。
我在心裏列了長長一份清單。
連遠房三舅媽的禮物都在裏面。
反正這錢不花,我也帶不走。
與其便宜沈初雪,不如便宜了我三舅媽。
走了不遠,我瞧見巷子裏站著的地痞流氓。
我熟練地喊了聲「張哥」,然後交了保護費。
程懷時忙於公務,其餘時間都給了沈初雪,自然看不到我在努力生活。
他去徹夜陪著沈初雪的時候,我將菜刀放在枕頭底下,不敢熟睡。
沈初雪住的地方都不太平,這裏又怎麼會安生?
「安安 . .
身後突然響起程懷時的聲音。
5
程懷時不知何時跟在了我身後。
他顯然看到了剛剛那一幕。
他嘴巴張了張,不知該說什麼。
我腳步下意識一頓,程懷時快步走了上來。
「我今日告了假,可以陪你。」
我心裏有點好笑。
初來京城時,我想讓程懷時陪我逛逛。
宅子買在哪兒,買了以後,家裏還有許多東西要重新置辦。
這些,都需要他搭把手。
但他說,他剛入職,實在抽不時間。
轉頭,他告了假陪沈初雪去給沈父沈母上墳。
現在,他想跟著就跟著吧。
「我們很久沒有就這樣一起逛街了。」
程懷時露出懷念的神情,他輕輕牽住我的手,眉眼溫柔。
好像又回到了還在青州的時候。
那時,他會來接我收攤。
收攤早了,他就會帶我去逛街。
我對這裏的很多都很新奇,他不厭其煩地陪著我這個攤位看看,那個攤位摸摸。
記憶有些恍惚,好在馬上就清醒了過來。
有人說,五陵巷那邊起了火。
程懷時瞬間鬆開了我的手,他一把抓住那人詢問具體發生了什麼。
那人回他:「有兩孩子玩鬧,點燃了柴房。」
程懷時神情頓時緊張起來。
他看向我:「安安.. !
「去吧,我自己一個人逛就可以。」我道。
我早就不是那個需要他陪著的人了。
程懷時走時,回頭看了我好幾眼。
「我改天再陪你。」
就剩五天了,我可不想浪費在他身上。
這回,午時剛過,程懷時就回來了。
桌上沒有留給他的飯,他也不需要。
他以往都會帶沈初雪出去,下館子搓一頓再回來。
我與他擦身而過。
「安安!」程懷時不知為何生氣了。
他有些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你沒發現我受傷了嗎?」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而我,隻是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在說什麼。
走之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開始儘量避開和程懷時的接觸。
我每天晚歸。
晚上,等他睡了,我才回來。
保護費不全是白交的。
這裏的地痞流氓沒有為難我。
甚至,張哥在聽說我要和離後,還說了句,早該離了。
他啐了一口:「賤東西一個,你說你這麼能幹的小娘子,怎麼就嫁給了這種人?
我笑著應聲:「是啊,我可後悔了。」
一連三天,我和程懷時一句話都沒說上。
他每天忙什麼我不關心,去見沈初雪我也毫不在意。
有幾次,我回來後,程懷時想和我說什麼。
但我實在不想聽,就假裝已經睡著了。
我閉了眼,也能感覺到他在床邊站了許久。
日子就這般過著。
很快,就到了最後兩天。
我去鋪子裏取我訂下的鐲子。
帶給我媽的禮物,我要給她最好的。
我和掌櫃約定好了時間,但我到時,他恰好不在。
他已經提前將我訂的藍玉鐲子拿了出來。
這隻藍玉鐲子是我精挑細選定的。
我正要細看,就見一隻纖纖玉手拿了過去。
「阿時哥哥,你覺得我戴這個好看嗎?」
沈初雪的聲音嬌俏又綿軟,和她本人一樣。
那隻手上一點繭子也沒有,藍玉將之襯得更加白嫩。
「你戴什麼都好看。」
程懷時的聲音淡淡的,他的喉結動了動,不難看出他眼神中的寵溺。
「好看是好看,但這不便宜吧 …..」沈初雪道。
「你喜歡就買,不用在意價錢。」
夥計聽得喜笑顏開,也不再招呼我,對程懷時和沈初雪連連恭維。
「這位老爺,您對夫人也太好了!」
沈初雪羞紅了臉。
程懷時沒有反駁,耳根微微泛紅。
也就在這時,他與我對上了眼。
剎那間,萬籟俱寂。
6
沈初雪和程懷時站在一起。
女子一襲素雅白衣,面容姣好,男子俊美斯文,身量頎長。
兩人挨得極近,怪不得夥計將他們看作一對。
誰見了,都要誇上一句般配。
「安安.. !
程懷時眼神慌亂,張嘴就要解釋:
「我今日、今日正好是休沐...」
所以呢?
「我回去再和你解釋。」
我沒有回他的話,轉而朝沈初雪伸出手:「抱歉,這是我訂的,你看看別的吧。
夥計一拍腦袋想起來:「對對對,掌櫃和我說過,這鐲子確實是被客人訂了的。
沈初雪滿臉不舍道:「我娘以前也有一隻一模一樣的..!
她垂下了眉眼,苦笑了一聲:「這既然是姐姐的,我也不好奪人所愛。」
說著,她就要把鐲子從手上退下來。
正在這時,程懷時阻止了她的動作。
他看向我欲言又止:「安安……」
五年相伴,我一下就懂了他的意思。
果然,他說:「你讓你初雪,我再給你買別的好不好?」
沈初雪看向我,眼神裏滿是挑釁。
可她又猶猶豫豫道:「還是算了吧,我怕姐姐不高興。」
程懷時這下心疼懷了,他說:「不用,就這隻,我出雙倍的價錢。」
夥計一臉為難地看向我。
我面無表情道:「不行。」
程懷時皺眉,用眼神警告我道:「別鬧,你可以再看看別的。」
我還是搖頭。
見我絲毫不讓,他眼中閃過不耐,脫口而出:
「你何必非要和初雪搶呢?」
「左右你戴著也不好看。」
那一瞬間,店裏面安靜得針落可聞。
我瞧了眼我的手。
又黑又糙。
五年時間,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家務全包。
沈初雪家破人亡,還有侍女隨身伺候。
反觀我,是個被系統拐賣來的冤大頭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