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傅與寧已經離開了我的公主殿。
這樣也好,我和他,從來不是同路人….
8
傅與寧離開不久,四公主香鸞便出現了。
她比原劇情中出現得更早一點,或許是我放走了傅與寧,所以,故事的情節發生 了更改。
初見香鸞時,她正在替被辱罵的傅與寧打抱不平。
宮裏的太監們慣於阿諛奉承、踩低捧高,遠遠地看見我,故意當著我的面肆意地 嘲笑著淪為了守藏史的傅與寧。
說他是以色事人的面首,嘲笑他靠媚笑和淫賤之事侍奉主子,還不如他們這些太 監公公 . .
Advertisement
字字句句,不堪入耳。
這些人還不清楚,傅與寧隻是暫時困於囚籠的猛獸,一旦出籠,他鋒利的齒會將 他們的喉頭咬破,連骨頭渣滓都會被嚼碎。
我攥緊了拳頭,快步地走上前。
可有人的鞭子比我更快地拂在這群奴才的臉上,一鞭子下去,剛才還趾高氣揚的 太監們發出了痛苦的哀號。
少女一襲紅衣,英姿颯爽,不施粉黛卻依舊美貌驚人,她的美,是一眼的張揚。
香鸞威嚴地呵斥:「賤奴,一群趨炎附勢的東西,傅少師才傾天下,是你們這群 賤奴可以隨意侮辱的嗎?」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我的身上:「不過是身處高位者憑著權勢巧取豪奪,辱人者, 何談真心?」
香鸞說的高位者顯然是我。
她不愧是女主,一出現,渾身散發著耀眼的光輝,連一向清冷的傅與寧看她的目 光都明媚溫柔。
雖然劇情發生了變化。
女主香鸞還是在出現的剎那,就救贖了他。
但這一次,與原劇情有所不同,傅與寧不再是殘缺的,他終於可以肆意地去愛, 去擁抱屬於他的月亮。
我轉身,默默地離開。
9
傅與寧成了四公主香鸞的少師。
據說,是香鸞每日端著親手熬煮好的燕窩,去父皇的殿中求來的。
不久後,我又聽侍女說,傅與寧腿疾復發,四公主香鸞衣不解帶地在他的床榻邊 照料他,被父皇呵斥後才肯回寢宮。
我揪著眉,傅與寧的腿疾復發了?
黑夜裏,寒風凜冽,我裹著鬥篷,提著紫檀六角宮燈,裝作宮女模樣,穿梭在風 雪之中。
走進暗沉寂靜的小殿時,我隱約地看見了床榻前燭光搖曳,門窗緊閉,滿屋的藥 草味道,傅與寧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吱呀」一聲,我輕推開窗,藥草的苦味頓時消散了許多。
三公主,你怎麼來了?」傅與寧用手臂撐起身子,低垂著眼,溫柔地對我笑。
他的臉色慘白,額上冒出一層冷汗,聲音嘶啞。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我來看看你。」我如以往一般地去掀他的衣袍,解他的外褲。
他皺了皺眉,動了動唇,卻什麼都沒說。
我掀開太醫為他包裹好的傷口,腿部傷疤處紅腫流膿,傷口破裂感染,太醫未清 創消炎乾淨,便下了猛藥。
傅與寧清冷的聲線又在我耳畔響起:「三公主,為何要在深夜來這裏呢?」 我回他:「我說過,我要治好你的腿。」
他不作聲了,隻是細細地凝視著我,目光晦暗不明。
我在心裏輕歎了一口氣。
至德行本,善醫濟世,治病救人本就是為醫者的本職。 何況,他的傷是由我身體的原主造成的。
在幽暗的燭光下,我用裹了青黴的藥包細細地擦拭他的傷口,放柔了聲囑咐他:
「聽聞你帶著香鸞每日逛宮闈,你的腿傷復發也多是操勞過度。」 傅與寧輕聲道:「四公主從小流落民間,初進宮,自然多些好奇。」 我笑了笑,心中苦得發澀。
我怎麼忘了傅與寧為了她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小小的腿傷算得了什麼?
我重新包裹好他的傷口,柔聲地囑咐道:「你的腿傷需要靜養,不可再隨香鸞胡 鬧了。」
傅與寧靜靜地看著我,沒說話。
我收拾好藥包,轉身離去時,聽見傅與寧問道:「三公主還會來看臣嗎?」
我回他:「三日後,我會來換藥。」
10
每隔三日,我便裹著一身風雪,深夜去往傅與寧的小殿內為他換藥。
可今日,遠遠地在傅與寧的小殿外,便聽見銀鈴般的笑聲傳來,屋內一盞明燈, 明晃晃地亮著,窗上倒映一對璧人。
我走近了,聽見傅與寧溫柔地對香鸞說道:「四公主,夜深露重,早點回寢殿休 息 。 」
少女嬌嗔著說:「好。」
我吹熄了手中的燈籠,躲在回廊陰暗處裏,看著香鸞漸行漸遠,廊中未點燈,我 隨著孤冷月色進了小殿。
傅與寧坐在桌案前,看著我滿身霜雪,指了指身旁的銅盞花瓜稜手爐:「去烤烤 手。」
那手爐我認得,是父皇賞賜給香鸞的獻禮,異常珍貴。
這次,我沒有吩咐傅與寧躺到床上去,就在他的桌案前,蹲下身,為他換藥。
包好傷口,我仰著頭看他:「傅與寧,以後我不會來了。」
月色灑在他絕美的面孔上,一雙眸子看不出悲喜。
他不說話,我有些尷尬,又繼續絮叨:「我也算清償了當年的過錯,本想著在官 場上為你推舉,可現在,你已經有了香鸞的幫助,仕途坦蕩,也用不上我了。」
傅與寧微微地俯下身,目光平和溫柔:「三公主像是在妒忌四公主。」
我低聲地笑了,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啊,我挺妒忌她的。」
他緩緩地笑了:「三公主,你什麼都有了,在妒忌她什麼呢?」
我到底在妒忌香鸞什麼呢?
與其說是妒忌,不如說是豔美。
我如今成了什麼都有的三公主,卻豔美流落民間的香鸞,她的眼睛裏,泛著鮮活 明亮的光澤,敢愛敢恨,明媚嬌俏。
這股子天真勁兒是生活在鉤心鬥角的宮闈中的三公主沒有的,也是從小受著精英 教育、個性沉悶的我所沒有的。
就像穿越前的世界裏一樣,那些個性鮮明、嬌俏明媚的女孩子才是所有人眼中的 主角。
傅與寧目光驟然收緊:「三公主,你突然讓我捉摸不定了。乖張任性、囂張跋扈 是你偽裝的面具嗎?」
他突然撫上我的後腦,眼眸柔情繾綣,輕柔地吻了我,腰肢抵在了他的臂彎,我 閉上眼,齒間是清冽的茶香。
吻後,我在他懷裏微微地喘氣,卻發現,傅與寧抿著唇,在觀察我的反應。
傅與寧用自己誘我,試探我。
我是個傻子,明明知道傅與寧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香鸞,他隻需溫柔繾綣地哄哄 我,我輕飄飄地就又被他迷惑了。
「傅與寧,」我輕輕地喚他名字,「愛人隻需七分滿,你以後.…不要那麼傻了
0
那日後,我很久都未見到傅與寧。
即使不去探聽,宮闈中也屢屢地流傳著他的消息。
傅與寧辭了四公主的少師,傅與寧成了中常侍,父皇採納了傅與寧減少繁重賦稅 的建議….
傅與寧本就是經天緯地的少年天才,蛟龍得雲雨,豈會困於池塘?
我欣慰地搗鼓著手中的藥草,真心地為他高興。
宮裏所有人都說,三公主變了,改掉了貪圖安逸、喜好風花雪月之事的惡習,開 始鑽研起了醫術,還拜了太醫令為師。
有人開始編排,說三公主妒恨四公主,怕四公主跟她爭搶女帝之位,甚至,連父 皇都試探我,是否有意繼承大統?
我將親手做的補藥丸子奉上,在父皇面前明志,要做濟世救人的女醫。
父皇欣慰地看著我,說我繼承了我母妃蘭妃的遺願,又誇我終於長大懂事了。
其實,對於宮裏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言,我毫不在意,隻是有些好奇傅與寧會怎麼
想?
如果我成了香鸞女帝之路的絆腳石,他會不會像原劇情對待那些礙著他眼的人一 樣,對我趕盡殺絕?
我吸了吸鼻子,突然嗅到空氣中隱約地有藥草煎期的味道。
我趕忙起身,苦笑著去熄火。
果然自古以來,男色誤正事。
12
又過了一個春。
今夏,連續的猛風驟雨致多地洪澇。
洪水淹了許多村莊,稻穀被浸泡。
天災過後,許多災民湧入了京城,遍地乞兒。
據說收屍人每日忙於走街串巷,收屍的草席都緊缺,蓋不住這些可憐人最後的一 絲尊嚴和庇佑。
皇後帶頭捐贈珠寶翡翠用於賑災,在宮牆角搭建粥棚,親自為災民贈米施粥,京 中貴女紛紛效仿。
我準備求父皇恩準我隨同太醫們去宮外救治災民時,香鸞也在大殿內求父皇。
她所求之事,是請父皇下一道旨,將她賜婚給傅與寧。
父皇皺著眉,一臉不悅地看著香鸞:「此事容後再議。」
他又一臉埋怨地看了一眼我:「你也是為了那個傅與寧而來?」
「兒臣是為解決災民的醫療問題而來。」
我說完,父皇雙眉一揚,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你想如何解決?」
「京城災民大量傷病,醫師不足,可將部分無須急救的病患轉移至皇城附近醫療 資源充足處。在京城巷口建立臨時救助的治療站,由太醫院帶頭醫館的醫師駐紮 。」
父皇笑了:「傅與寧剛向朕建議『移民就食』,你就來了個『移民就醫』。甚 好,甚好。」
我俯首跪拜:「兒臣請旨隨太醫院一同出宮救濟傷民。」
父皇揚起眉:「你可是我朝三公主,千金之軀接近那些災民?」
「兒臣也是女醫,仁醫逢春,不應問病民貧富。」
父皇笑意吟吟:「果真是長大了。」
13
殿外,香鸞蹙著眉,冷冷地說道:「你是知道我向父皇請旨賜婚,故意來打擾我 嗎?」
我的眼睛直視著她,語調平靜:「如今百姓正在經歷洪澇之苦,衣不蔽體,每日 都有災民因饑餓致死,你卻覺得小情小愛更為重要嗎?」
香鸞被我的話噎住了喉:「我不是..
原劇情裏,女主香鸞有著鴻鵠之志,因曾流落民間,更知百姓疾苦。
上位後,推新政,懲貪官,重賢明,致力於解民之貧困,創造了屬於她的盛世。
絕不是如今局限於情愛,而忽略百姓流離之苦的四公主。
我沉下臉,看她:「我不會跟你搶傅與寧,他是你的,我也搶不走。」
香鸞抿著唇,一副若有所思又帶些內疚的模樣。
我幫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又繼續道:「你那時說得沒錯,身處高位者的確有著 權勢,但也有著必須履行的責任。你比我聰明,應該懂。」
我轉過頭,卻見傅與寧站在長廊處用冷冽的目光盯著我。
他走近了,那雙清冷眸子蕩著笑,沉著嗓道:「好久不見三公主,臣越發覺得三 公主有趣了。」
他說話時,我的眼神落在他微動的紅唇上,突然感到有些心慌,鼻尖縈繞著那晚 清冽的茶香。
我不自覺地有些發顫:「傅…傅與寧,真是好巧。」
「不巧,我特意..」
「傅少師。」香鸞輕快地跑過來,「你是在這裏等我嗎?」
原來如此,他特意在這裏來等香鸞的消息。
「三公主,臣 …..
「恭喜你。」我及時地打斷了他,「得償所願。」
14
在宮外,看見百姓命如螻蟻、食不果腹,婦人懷中的三歲小兒因感染致使全身瘡
痍。
我突然找回當初學醫的初心,救死扶傷的夙願。
一位大媽接過我遞過的藥碗,目光和善地看著我:「姑娘大善,救了這麼多 之人,死後定要入那極樂世界當菩薩的。」
旁邊的太醫笑了:「這位姑娘你可知是何人?她可是三公主。」
我聽見了四周的驚呼聲,有人竊竊私語:「她就是那個囚了自己的少師,刁蠻猖 狂的三公主?」
如今那個任性的、乖張的、囂張跋扈的三公主竟被人說成了菩薩,真是荒天下之 大謬。
剛剛還甜甜地叫著我姐姐的小女孩往後退了退,踉蹌著跑進了自己母親的懷裏, 她哭著問婦人:「那就是傳聞中會吃人的三公主嗎?」
我苦笑,我在百姓中流傳的名聲竟這般差嗎?吃人的三公主?
深夜裏,我惆悵著,走進了偏殿外的竹林,那些為傅與寧療傷的夜晚,都會途經 這處,恍惚間,我好似遠遠地看見了傅與寧的身影。
他怎麼可能在這裏呢?
他巴不得離三公主遠遠的,又怎麼會再踏入這片竹林?
竹林茂盛濃鬱,暗暗悠悠,從裏猝不及防地竄出一個宮女握著一把匕首朝我刺 來,一刀劃破了我的右肩膀,暫態鮮血淋漓。
我對上她的眸子,兇相畢露,滿是憤怒與殺意,她嘶吼著問我:「三公主,你知 道嗎?我的孩兒死在這次洪澇之中,你為什麼不救他?」
枯瘦的婦人,我不知道她的力氣為何這麼大,我始終都掙脫不開。
她見一刀未刺中我的要害,立刻抬手刺我第二刀。
可刀柄還未落下,她就被一利劍從後刺破了咽喉,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一劍斃 命。
我看清了她身後的人,笑了:「傅與寧,真的是你啊,你怎麼會在這裏呢?」
傅與寧沒說話,冷著臉,將我拉到他的懷裏,去剝我的衣服,看我的傷勢。
我羞紅了臉,去擋他的手:「傅與寧,你不是醫師,你又不會治病。」
他將我擋著的手推開,沉著眉,替我止血,眉目低垂,安靜專注,發絲落在我的 頸上,有些癢。
我沒忍住,問道:「傅與寧,你為什麼救我呢?三公主死了,對你又沒什麼害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