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註阿晝兩個字的後頭還加了一個曖昧的小紅心。
我有瞬間的氣餒,想要放棄,最後還是咬緊下唇,艱難地將手指移到了「添加」兩個字上,在申請資訊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看著好幾輛公車在我面前停下又走,不知道過了多久,對方終於通過了我的申請。
因為緊張,我甚至把「在嗎」打成了「你在哪」。
想要撤回,可惜對方已經顯示「正在輸入」。
真是有夠糟糕的開場白。
18.
「實驗室。」對面回答得也很直接。
我膽子似乎大了那麼一點,還敢跟他說:「我有事要找你。」
隔了一會,他才回復:「我今天很忙,明天吧。」
「不行,就要今天。」
比開場白更糟糕的句子出現了。
我都做好了看到紅色感嘆號的準備,沈晝卻告訴我他晚上會回來。
真是意料之外的好相處。
反復修改之後,我最後將這句話點了發送:「可以給我發個定位嗎?我今天放假。」
這是我今天撒的第二個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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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晝起初拒絕,我硬著頭皮又發了一遍,藉口說是和朋友一起,他這才把定位發了過來。
去上海最近的一班高鐵要到下午五點,可我沒有時間去等。
我選了十二點的車次,決定上車之後再補票。
兩個小時的車程,沒有座位的我,背靠著過道,手機在我掌心發燙,而我將這短短的十行聊天記錄反反復複地看了好幾遍,還想再看一遍。
想告訴他,我正在去找他的路上,然而剛賒的勇氣已經用完……
好在我運氣不錯,半路遇到了沈晝的同學,她笑著跟我說:「跟我走吧,我正好也要去實驗室。」
刺啦一聲,化學試驗室的門被她推開,無數道陌生的目光向我投來,我慌張地縮到了她的身後,聽到她爽朗的聲音響起:「阿晝,小紅帽找你。」
她自動讓開,瞇著眼睛湊到我耳邊,半開玩笑似的提醒我:「沈晝他很難追的哦。」
19.
噠、噠、噠……
分不清這究竟是我的心跳聲還是沈晝向我走來的腳步聲。
他穿著白色的實驗服,銀灰色的碎發墜落在額間,在白熾燈下熠熠生輝,那雙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靜靜地向我看來。
在眾人灼熱的目光中,他驀地拉住我的手,一聲不吭地拉著我往外走。
直到樓梯拐角處,他才鬆開手,一臉無奈地對我說:「我送你回去。」
像是急於擺脫我這個麻煩。
「拜託了,請你相信我,」我鼓足勇氣昂起腦袋,眼眶卻開始蓄起水霧,「你爸,你趕緊回去看他。」
因為過分緊張而言語錯亂,這樣的請求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有病。
而沈晝隻是定定地看了我一眼,單手解下實驗服,揣在臂彎,嗓音卷懶地開口:「那你等會。」
不多久,他換了衣服回來,跟我說:「走吧。」
一天之內,輾轉三個城市,還是跟一個幾乎可以用「陌生」來形容的異性一起,這大概是我這十八年以來做過的最瘋狂的事。
此刻,沈晝就坐在我的左手邊,而我卻隻敢看向窗外那無法聚焦的風景。
「我早上給我爸打過電話,」我都不知道,沈晝居然也會主動挑起話題,「有住家阿姨在,應該不會有事。」
不僅視線無法聚焦,連聽力也在退化。
他明明說了那麼長一句話,我卻隻敢偷偷看他好看的側臉。
「哦。」我哆哆嗦嗦地附和了一句。
在列車駛過一條冗長的隧道時,在這見不得光的黑暗裏,在沸反盈天嘈雜的喧囂聲中,我慢慢吐出一口氣,問沈晝:「如果你的生命隻剩下最後半年,你會做什麼?」
我以為他應該聽不見,可當列車駛離隧道,耀眼的天光從窗外瀉進來時,在金色的光暈中,他側頭看向我,認真地回答我:「想辦法活下去。」
出乎意料的回答。
「如果這是命中註定的結局……」
他微微笑著,打斷我:「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下了高鐵,又坐了半個小時的車,我們終於來到了沈晝家。
20.
那是一棟單棟的別墅,光看一眼就知道造價不菲,我膽怯地站在沈晝後頭,都不敢上前。
直到我聽到沈晝緊張的低呼聲:「爸——」
我這才抬起頭,看到沈晝半趴在地上,正在替暈倒在地上的男人做急救。
我急忙掏出手機,撥打120,在接線員詢問我地址時卻卡了殼:「地……地址……」
我倒退著往後走,還沒找到門牌號,卻聽沈晝冷靜的聲音響起:「西山別墅區68棟。」
因為搶救及時,沈晝的爸爸很快脫離了生命危險,在檢查的時候,還意外發現了一個腫瘤,具體是什麼病症,我聽不明白,隻記得醫生說:「還好發現得早。」
不幸中的萬幸。
我站在診室門口,望著從裏面走出來的沈晝,眼淚忽然洶湧而下,我輕輕扯著他的衣角,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激動:「未……未來是可以改變的,對……對吧?」
「嗯。」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嗓音聽起來有些乏力,明顯還沒緩過神來,卻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腦袋,及時回應了我。
我跟在沈晝後頭走進病房,這時躺在病床上的沈晝父親眼皮忽地動了動,意識似乎正在慢慢恢復,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經搞錯,鬼使神差喊了聲:「爸……」
「叔叔沒事吧?」Ⴘź
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脊背一僵,恨不能立即鉆到床底下去。
「已經脫離危險了,」好在沈晝往前走了一步,及時擋住了我的身影,「多虧了你妹妹。」
「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跟兄弟我說一聲啊,」顧時安拍了拍他的肩,又越過他的肩膀,看向我,「顧時寧,跟我回家。」
我慌張地點了點頭。
在和沈晝擦肩時,我偷偷將餅乾塞給他,小聲說了一句:「聖誕快樂。」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
回程的高鐵上,我如坐針氈,時不時瞥一眼活火山似的坐在一旁的顧時安。
「顧時寧你可真了不起,」他半睜著一雙狹長的眼眸,像是猛獸在窺視獵物,「考砸了月考還敢蹺課——」
我猛吸了一口涼氣,做好了被他教訓的準備。
「做什麼都比別人慢半拍,都快高中畢業了你才進入叛逆期?」
說到這,顧時安突然把手伸了過來,我以為他要揍我,下意識地彎下了腰,沒承想他隻是幫我把歪掉了的帽子戴好,然後跟我說:「下周開始,我讓阿晝給你補課。」
「唉?」我差點以為我聽錯,「不是不讓我……」
「想什麼呢,」他帶有警告意味地瞪了我一眼,「阿晝當年可是理科狀元,給你這個數學白癡補課真的是委屈他了。」
「你給我好好學,不該有的心思別有。」
「以後不準給阿晝添亂。」
我問他:「你和沈晝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不記得了?」
他「哼」了一聲,酸溜溜地開口:「當時某人不是一口一個哥哥地叫他麼。」
我迷茫地望著他,搖了搖頭。
啪嗒,他忽然放下小桌板,丟下一句「到站叫我」就開始趴在上面睡覺,看樣子不想搭理我。
21.
裝病蹺課的事情不知道被誰揭發,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教育了一頓,還讓我寫一篇檢討交給她。
回到教室,前幾天交上去的習題冊已經發了下來,剛一翻開就看到我的名字被人用紅色中性筆圈了起來,旁邊寫滿了「去死」。
我站著發了很久的呆,同桌拽了拽我的衣角讓我趕緊坐下來,可惜提醒得有點晚,數學老師舉著三角尺已經朝我走了過來。
他順著我的目光看向習題冊,瞳孔猛地一縮,輕聲安撫我:「先坐下上課。」
下課鈴一響,他把我喊到辦公室,問我知不知道是誰做的,需不需要心理輔導。
我搖了搖頭。
數學老師是個剛畢業沒幾年的年輕人,凡事愛較真,在其他老師都覺得不用小題大做的時候,他執意要跑去查監控,還把他的習題冊換給了我,讓我好好學習不要受影響。
可惜,辦公室門口的監控根本沒打開,這事最後不了了之。
晚自習結束後,我照常往公交站狂奔,突然有人叫住我:「寧寧!」
我站住腳,看到圍著粉色圍巾的徐歲然朝我跑來。
圍巾上滿是LV的logo,一定很貴。
察覺到我的目光,她笑著解釋:「好看嗎?叔叔託人從美國寄回來的最新款。」
「我讓叔叔送你回去吧,」她拉住我的手,指了指停在不遠處的黑色凱迪拉克,「這麼晚一個人坐公車也太危險了。」
車窗被搖下一半,露出有些眼熟的人影,我急忙將帽子往下拉了拉,試圖遮住我的臉。
「不用了,」我掙開她的手,「公車到了,我先走了。」
上車以後,我用手捂住臉,悄悄往車窗外望。
我看到我的爸爸和另一個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笑著接過徐歲然手裏的書包,還親手幫她拉開車門。
那輛我曾經坐過無數次的車,如今載著別人,一點一點駛離我的視線。
22.
翻開徐歲然借給我的筆記本,娟秀的硬筆楷書和記憶中習題冊上的潦草字跡,截然不同。
也許,那個人不是她。
長得好看,成績又好……哪哪都能把我比下去。
該嫉妒的人是我吧。
漫長的2017年終將過去,在這一年被翻過之前,沈晝突然出現在我家,嚇得我以為自己進錯了門。
明明之前還不允許我和他來往,突然又把他叫過來給我補課……
那些滿是紅叉的試卷,叫我怎麼拿得出手。
然而顧時安直接搶走我的書包,嗞啦,拉開拉鏈,把我裝訂好的試卷拋到了沈晝手裏。
唰,試卷被翻閱的聲響瞬間在我耳邊炸開。
沈晝問我:「怎麼沒發揮好?」
其實這就是正常發揮。
成績一般的我,能考上一中,用顧時安的話來說,全都是靠老顧家祖墳冒青煙。
如今這話卻很難啟齒,我隻能窘迫地點點頭。
他翻開我的習題冊,掃過一眼後,用鉛筆在上面輕輕劃了幾下,才遞還給我:「這幾題你再看看。」
定義域和方差……該怎麼算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