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5.
原來,顧時安並沒有拜託沈晝送我回家。
他看到我掛在衣帽架上的皮衣,以為是我主動上了沈晝的車,還把沈晝領進了屋,所以才會生這麼大的氣。
爸媽出差在外的這幾個月,他對我的一舉一動似乎格外在意。
「你說你非要跟過來幹什麼?」顧時安板著一張臉,「吳安這個人跟條狗一樣,一旦黏上了甩都甩不掉,你知不知道?」
顧時安告訴我,那個黃頭髮的社會青年叫吳安,幾個月前,吳安去便利店偷東西時被沈晝抓了個正著,店主當場報警把吳安送進了派出所。
從此,吳安就和沈晝結了仇,一直伺機報復,直到逮著今天的機會。
我心虛地咽了口口水,小聲撒了個謊:「哥,我知道錯了,我這不是怕你去和人幹架嘛……」
「還不趕緊去寫作業?」顧時安雙手交叉抱著,雙頰上仍染著餘怒的緋色,沒好氣地打斷我道,「明天開始我來接送你上學。」
我點了點頭,回房間時卻在想,殺我的兇手會不會就是這個吳安?
第二天,我艱難地從被窩裏鉆了出來,本以為顧時安這傢伙昨天的話隻是隨口一說,畢竟他是比我還要嚴重的早起困難戶,誰承想,他今天起得居然比我還早。
「走吧。」他打著哈欠,開口時還帶著重重的鼻音。
啵,像是有個氣泡在耳邊炸開,一上午的課終於在我的濃濃睡意中結束。
「對不起,同學你能借我用下你的飯卡嗎?」
中午食堂窗口前的隊伍總是排得很長,快要輪到我的時候,排在我前面的長髮女生突然朝我轉過頭,露出明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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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班的徐歲然,就像是夏天的橘子汽水,笑起來總是格外地有感染力。
「啊……可以啊。」
我愣了一下,還是把口袋裏的飯卡遞了過去。
後來,徐歲然加了我的微信,約我週末一起出來逛街,說是要我請我喝奶茶作為感謝。
我明確地婉拒過她,可她卻在週五放學前,笑著站在教室門口對我比劃著手勢,用口型提醒我:「周日見哦。」
我對出門這件事原本心有餘悸,好在顧時安告訴我,吳安因為尋釁滋事又被抓了,因為有前科,這次他可能要被關很久。
短暫的危險解除,我卻更不安。
離我的「死期」隻剩下不到半年,如果吳安不是兇手,又會是誰?
6.
這幾天我一直嘗試著再去一次2023年,我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沈晝,可浴室的門開了又關,重複了無數次,眼前的景象始終沒有變,過去那幾天發生的事縹緲得就像是一場夢。
直到周日那天下午,我剛洗完臉轉動門把手,一張熟悉的臉終於再次貼到了我的面前。
沈晝的手搭在另一側的門把手上,我看到他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珠子因為驚喜猛地縮了一下。
我的指尖緊跟著縮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退後半步,想要裝作淡定地同他打個招呼,他卻先開了口。
他看起來有些興奮,大概是調查到了什麼新的線索。
「你要小心……」
他的話像是被按了消音鍵,我隻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卻聽不到一丁點聲音。
「你說什麼?」我大著膽子走前一步,朝他伸出手,想要離他再近一點,「我聽不清楚……」
指尖在觸碰到他的一瞬間,身邊的空氣開始劇烈地抖動,我的身體亦如觸電般被彈開。
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緊蹙的額頭上青筋逐漸暴起,漂亮的喉結在不停地上下滾動。
竭盡全力,聲嘶力竭,我卻什麼也沒聽見。
他掏出手機,將那個名字迅速地寫了下來,然後遞給我看,偏偏在那個時候,他的手機螢幕莫名暗了下來,緊接著一條彈窗資訊再度將螢幕點亮——
「九歲那年的求不得,二十一歲那年的放不下。」
沈晝疑似回應熱搜。
我努力地邁出腳步,想要衝破阻隔在我們之間的無形屏障,結果頭猛地撞上了一個寬厚的胸膛。
這次,我看了下表,時間過去了3分鐘。
「趕著投胎?」顧時安伸出食指用力地彈了下我的腦門,「爸媽這個月可能回不來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
「不是說好一起過聖誕麼……」我憤憤不平地踹了顧時安一腳,一邊揉自己的小腦袋一邊吐槽,「都快年底了,我家又不是賣年貨的……」
顧時安輕蔑地「嘖」了一聲,打斷道:「爸媽這麼辛苦賺錢還不是為了你,不是你說的高考完想要出國玩嗎?你就偷著樂吧。」
他讓我一個人待在家寫作業,自己卻背起包就往外走。
聽著關門的「哢噠」聲,我在心裏從一默數到一百,然後賭氣似的換上外套,打車來到了和徐歲然約定見面的地點。
7.
今天的徐歲然穿著一件駝色的羊角大衣,下麵配了條灰粉色的格裙,湊近看的話,還能看到她臉上畫了淡淡的妝,簡直是把「青春無敵」寫在了臉上。
而怕冷的我,甚至連夜把我的羽絨服翻了出來套在了身上,臉上隻擦了顧時安給我買的嬰兒霜。
「喏。」徐歲然將熱奶茶塞到了我的手裏,笑起來眼睛彎得像月牙,「趁熱喝呀。」
本以為和徐歲然的見面很快就會結束,沒想到一直持續到了晚上。
「謝謝你陪著我呀,」她抱著我的手臂,朝我甜甜地笑,「今天是我的生日,可大家都太忙了。」
我這個人本來臉皮就薄,徐歲然這麼一說,我就更沒辦法拒絕她了。
陪著她吃完火鍋,已經快到晚上八點,我怕顧時安發現我不在家,會找我麻煩,著急想回家,徐歲然卻委屈巴巴地望著我,撒嬌道:「最後一個地方啦,陪我去聽一首歌,聽完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我將手機緊緊捏在手裏,想了又想,拒絕的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徐歲然拉著我進了一家叫作「Cube」的酒吧,酒吧內部亮著紅色的氛圍光,這讓我感到有些局促,徐歲然倒是熟門熟路地拽著我點了單,然後拉著我坐到了離舞臺最近的卡座上。
「這地方真的是看演出的嗎……」
我的聲音和疑慮,頃刻間就被尖叫聲和音響聲蓋過,徐歲然沒能聽見。
舞臺中央,刺眼的光在閃爍,整個世界仿佛被光束分割成了無數碎片。
在這些支離破碎的碎片中,我看到那個一頭銀色頭髮的少年抱著貝斯站到了立麥前。
他在唱歌,至於唱什麼,我聽不清,但依舊清晰地感受了他的出場所帶來的熱烈。
我身邊的徐歲然興奮地在尖叫,她湊到我的耳邊,用激動到顫抖的嗓音告訴我:「寧寧你看,沈晝他就是最棒的!」
徐歲然不愧是二班的優等生,不僅學習優秀,在選墻頭這件事上也極有天賦。
在不久的未來,沈晝就會站在更大的舞臺上,熠熠生輝。
五分鐘過後,舞臺上換了人在唱,徐歲然也興致缺缺地想起身離開,沒想到幾個陌生男人突然圍了過來。
他們把一盤酒水放到了我們的桌上,醉醺醺地朝著我們笑:「小妹妹,要不要和哥哥們一起喝一杯呀?」
還沒等我們拒絕,為首的男人就要開始對徐歲然動手動腳,我急忙把她拉到身後,鼓足勇氣站直身子,拒絕道:「對不起,我們要回家了。」
「哈哈哈哈哈……」
聽到這句話,他捂著肚子笑了好一會兒,才側頭看向另一個男人,用汙言穢語點評道:「你看吧,我就說這兩個女的這麼嫩,一定是學生妹……」
我聽得耳朵發燙,拉著徐歲然一邊往邊上躲,一邊試圖給顧時安打電話求救……
可惜微信的介面還沒打開,那個男人突然上前推了我一把,我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我急忙彎腰去撿,可就是這麼會兒工夫,徐歲然已經被那人拉到了懷中。
他用很油膩的語調說:「小妹妹,想不想坐哥哥的瑪莎拉蒂?」
徐歲然哭著扭過頭看我:「寧寧,救我……」
可我全身都在發抖,連手機都差點握不住,就在他們要把徐歲然拖走時,我用力抿了抿唇,端起桌上的酒杯直接潑到了男人的臉上。
男人瞬間惱怒,砰地一聲砸碎酒瓶,想要用它割破我的臉。
服務員聽到動靜不對,急忙拿起對講機讓保安他們過來,可這還是來不及。
我腦袋裏的弦此刻緊繃著,雙腳打著顫兒在往後退,身邊有不少看熱鬧的人,出手幫忙的卻一個都沒有……
就在我退無可退之時,有人擋在了我的身前,用手臂生生地擋下了男人的酒瓶。
我看到殷紅的血液滴落下來,啪嗒,啪嗒。
和著我的心跳聲,越來越響。
轟,耳鳴聲逐漸大到我什麼都聽不見。
就在這時,我看到沈晝轉過頭,他看著我的臉,張著嘴也在說著什麼。
那一刻,六年後的他和現在的他身影慢慢重疊,我看懂了他想跟我說的話——
「活下去。」
「活下去,我在未來等你。」
8.
頭頂的光過分晃眼,我又好像什麼也沒看見。
等我回過神來時,沈晝已經接過徐歲然遞來的紙巾,不痛不癢地同她說了句:「謝謝。」
徐歲然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白兔,低著腦袋,抽著鼻子,小聲囁嚅著道:「應該是我謝謝你呀……」
兩抹粉色的雲霞像霜淇淋正在她臉上融化,可愛得像個小仙女。
很快,保安就過來把人拉開,那幾個社會人看起來背景很硬,潦草地道了句歉就無事發生般舉著酒杯,搖晃著步伐,走向另一桌,繼續他們惡趣味的搭訕。
此時此刻,隻有我像是個多餘的,不僅畫風和他們格格不入,連話都搭不上幾句。
不像活潑開朗的徐歲然,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沈晝送我們回家。
回家的路上,徐歲然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創可貼,我和沈晝站在門外,隔著好幾步遠的距離,根本說不上話。
我窘迫地將視線移到別處,隔著窗戶望向便利店,突然發現收銀小哥帥氣的側臉有點眼熟。
這時候手機驀地震動了一下,心有靈犀一般,顧時安恰在此時發來微信,說是今晚會晚點回家。
我飛快地回復了一句「好的」,繼續盯著玻璃窗,看著小哥看了眼手機螢幕,又把手機放回圍裙的口袋。
怎麼會?
以我們家的經濟狀況,應該不至於需要我哥出來打工補貼家用才對,難不成是我哥在外面惹了事急需要用錢?
這時,沈晝忽然望向我,冷不丁問了我一句:「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咳咳。」我急急收回視線,卻被他身上的煙味嗆出了幾聲咳嗽。
沈晝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將手中的煙掐滅,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我看著火光在他手中湮沒,殘留的煙霧繞在他纖細的指尖,像是一個偉大的魔術。
「你會成功的。」我自言自語般吐出了一句話。
「哈?」沈晝忽然半彎下身子,狐貍似的彎著眼角,漫不經心地湊過來,輕飄飄地道,「可惜,幹完這個月我就不幹了。」
我被他突然湊近的帥臉嚇了一跳,撲通撲通,心臟莫名開始加速,我緊張得後退了一步,沒承想把腳踝給扭了,我痛得有些齜牙咧嘴,卻還是努力勸他:「別放棄呀。」
「我覺得你生來就應該是大明星。」
如果現在放棄的話,六年後那個閃閃發光的沈晝也就跟著不存在了。
沈晝靜靜地瞥了我一眼,忽然勾起唇角,露出痞痞的笑:「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很乖的小孩,沒想到……」
我愣住,情緒一點一點被拉低,想問他:「沒想到什麼……」
叮地一聲,便利店的自動門突然被打開,徐歲然抱著熱飲和創可貼蹦蹦跳跳地從裏面鉆了出來。
「喏,」她把瓶裝的奶茶遞給我,又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創可貼遞給沈晝,「偶像,今天真的得謝謝你呀。」
「沒事,」沈晝單手撕開創可貼,隨意地往傷口處一貼,「這種地方你們小孩子以後還是少來。」
他們兩個站在路燈下,有說有笑地聊著天,畫面美得像是精緻的少女漫畫,而我這個一點也不少女漫的路人甲,默默站到了一邊用力地扭著瓶蓋。
今天天氣好冷,手指都快凍僵了,瓶蓋還是紋絲不動,我剛準備把它塞進口袋,一隻手忽然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