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怕他下一句問我為什麼不幫他批奏折,菩薩可鑒,我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兒就頭疼!
他看我皺起一張臉,又輕聲笑了,摟住我說:「以後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我是你夫君,永遠會站在你這邊。」
我得意中又帶著羞赧,把腦袋埋進他的脖頸間,湊在李君闊耳邊芝麻大的聲音問:「那夫君可願陪我回娘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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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也去?」
宸妃她們大跌眼鏡,久久沒合上嘴,連皇後都沒保持住端莊的姿態。
「真是破天荒的大事,皇上登基以來,京城那些個有名有姓的還沒有一家接過駕呢。」
我憨憨地偷笑,有種狐假虎威的嘚瑟。
眾人還停在震驚中,隻有曾見過人家接駕先帝的洛常在慨嘆道:「那得流水的銀子花出去吧。」
我頓時滿臉震驚,仿若被當頭棒喝!
我家可是窮得叮當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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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與我一同出宮那天,我聽說芳嬪在宮裡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似乎是要把自己先前收斂的急躁從碎裂的瓷器玉石中傾瀉出來。
但我早已顧不上她,我與李君闊攜手坐在車中,聽前頭邊跑邊擊掌的小太監聲音越來越遠。
我一手抓著李君闊的袖子,一邊掀起窗簾一角,偷偷向外覦。
遠離了四四方方的深宮,宮外的天都顯得遼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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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張。」我咽了咽口水,撒嬌道,「夫君我緊張。」
這還是我第一次青天白日地叫李君闊夫君,我感受到他攥著我的手都用力了一分,他身子傾向我,揀我身側的一隅空隙,一同往外張望,我們就像平常出門的夫妻一樣,都忘了什麼是端莊與威儀。
「有什麼緊張的,娘子小聲告訴為夫。」李君闊的聲音就在我耳邊。
他或許以為我會說許久未見父母緊張,身份劇變後可能產生的隔閡緊張,但......
「我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存的體己夠不夠填這次省親爹娘花出去的,我爹可太好面子了,二哥說他怕接駕太潦草丟了我的面子,放話說湊錢也要辦得盛大。」
我無師自通地哭窮,但也算句句屬實。
李君闊笑了笑,低低「罵」了句「小丫頭」:「哪兒能真讓嶽丈花錢,更不能讓小橘兒花錢,不然朕又得被你這記仇的丫頭冷多久?早就讓秦愛卿打點好了,你莫要操心,隻管好好玩就是了。」
我眼前一亮,跟吃了蜜餞似的,鉆到李君闊懷裡就往他下巴那兒啃,貓似的,牙齒尖尖地磨卻不留一點印。
李君闊喉結滾動,一把按住我的腦袋,沉聲晦澀道:「長本事了,凈會胡鬧。」
或許真的是出宮了。
我從慶嬪變成了秦桔,李君闊也從皇帝變成了我的相公。
這是遲來了許多年的回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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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縱馬從轎邊過,提醒我們到了。
此時已經是傍晚,秦府張燈結彩,不僅我爹娘、大哥大嫂在等,就是些早就沒什麼聯系,在京城有些家底的遠房親戚也跟狼嗅到肉香一樣聚了過來。
一個小家此時倒像是個百足之蟲般龐大。
我替李君闊理了理衣襟,他替我扶正步搖,我們相視一笑,攜手走了出去。
隻隔著人群和闌珊燈火,我與母親遙相望去,雙雙已紅了眼眶。
接駕的禮儀是繁瑣的,李君闊此行是為了陪我,自然不願本末倒置,匆匆過完,便命人把閑雜人等「請」
了回去。
等隻剩下一家人時,我父母還有些拘謹。
隻有我那小侄子不怕事,虎頭虎腦地湊過來叫了李君闊一聲「姑父」。
李君闊笑得瞇起眼睛,摸了摸娃娃的腦袋,隨後微微躬身對我爹娘喊道:「嶽丈、嶽母。」
一瞬間,我爹那張崩緊的臉上閃過愣怔、震驚、惶恐,最後變成了松了一口氣的安心,他深深望了我一眼。
似乎是含淚的,相較我進宮那年,爹娘都老了許多,生出半頭白發,眼角眉梢也盡是憂愁的細紋。
我去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原以為此生不會相見,沒想到......
李君闊這番言行,無疑是在讓他們放心。
我也對他們露出了一個幸福的笑容,此時我再也不想回憶宮中繁花般盛開的女人們,我隻想在這個小家裡,抓緊身邊這個人。
我很好,雖不算最幸福,但幸得一個疼我的夫君。
爹娘、大哥,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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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家人幾年未見,互訴家常還未盡興,屋外小太監就已催了三回。
等到天邊墨色濃重欲壓,我們才戀戀不舍地分開。
然而天公不作美,我和李君闊剛踏出屋門,就雷聲大作,隨之大雨傾盆而至。
眼看著爹娘雙眼泛紅,不顧豆大的雨,執意想送,我也旁生出不舍與心疼,眼淚也跟著往外淌,滴在李君闊的掌背。
他低頭望向我:「多留一夜也無妨,朕也許久未出宮,正好陪你。」
我兩眼放光,什麼規矩都忘了,故作女兒家矯情的樣子,慢吞吞問:「行嗎?」
「若是娘子想,為夫還有什麼不從的呢。」他彎眉,用指腹輕柔地抹去我臉頰上的淚,笑道,「誰讓小橘兒難得掉一次金豆豆呢。」
爹娘未料到我們會留宿,一時誠惶誠恐,我爹就跟個毛頭小子一樣,急得原地打轉,生怕怠慢了聖上。
怕他們不自在,李君闊屏退了多餘太監宮女,像「上門女婿」一樣,收斂起一身君威,十分的謙和。
我們最終住在了娘親特地留給我的「閨房」裡,就好像還做著「我是玩迷糊忘歸家的女兒」的夢,總想留住點什麼回憶,這倒成全了我與李君闊。
我在縣城家中的東西悉數被安置在房中,李君闊看得新奇。
「一看你從小便不愛讀書。」他翻看我寫的破字和一些酸詩,津津有味地不時撲哧一聲,明顯是在嘲笑我。
我那麼多東西想給他看,他卻隻盯著我的短處打趣。
我惱羞成怒,強掰著他的腦袋看向我:「不許看不許看!你就沒別的事幹嘛?!」
他環住我的腰,呼吸撲朔在我的胸口,我感覺他手臂一用力,我們便貼得更近了。
他沉聲問:「有是有,怕你不好意思。」
眼睛裡的一團火似乎燒熱了整個屋子,我被燙得臉紅,視線亂竄,輕輕推搡,嗔道:「你說什麼,怪難懂的。」
李君闊笑了,直接把我扛起來,在我驚叫出聲之際,幽幽警告:「嶽丈嶽母可就在隔壁,不比宮裡空曠......」
我直接捂住了嘴,連呼吸都覺得吵鬧。
一夜春色,他好像格外興奮,而我被唬得一愣一愣,幾次要叫又不敢,隻能嗚咽地咬上李君闊的肩膀。
因為太荒唐,第二天我不顧酸疼,天不亮就穿戴整齊醒了,佯裝出一百倍的正經,在李君闊意有所指的眼神和爹娘欣慰「女兒長大了」
的笑容中,我順利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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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嬪好大臉面,恃寵而驕,省親回宮後竟然以身子不爽利,拒絕侍寢了三次。
次次都給皇帝吃閉門羹,讓他在宮門口罰站。
眼看太後都坐不住了,她才不情不願地把門留了一條縫。
李君闊就著那縫,跟偷腥的貓兒似的,也不惱,一下朝就一溜煙鉆了進去。
省親之後,李君闊常要跟我膩在一塊。
他抱著我:「若是朕不是皇帝,早早遇到你,在鄉野間給你編花環,在學堂裡給你抄書,最後等你及笄,三媒六聘把你娶回來該有多好。」
我聽著太美好,美好得連暢享都覺得遙不可及。
於是我也抱著他,安慰道:「能遇到就很好了。」
我們不能貪心,要知足,才能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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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我心態擺平了。
在芳嬪挺著個肚子招搖過市的時候,我當眾犯了惡心。
芳嬪以為我在故意下她面子,橫眉豎眼就要用手指戳我。
還是宸妃啪地一下打開她的爪子,冷聲道:「誰樂意跟你對著幹,小心眼的樣子,沒看見小橘兒真難受嗎?」
皇後本來閉著眼睛假裝「死了」,聽見我難受,才睜開眼睛,皺著眉宣太醫。
洛常在是太醫女,懂點醫術,自作主張地先幫我把了把脈,把了一遍愣了半天,又把了一遍。
我這會兒已經緩過勁了,可看她那凝重的樣子,頓時覺得哪兒都疼了起來。
「我得大病了?」我哭喪著臉。
「呸呸呸!」宸妃唾沫星子噴了我一臉。
「不是......」洛常在在眾人的目光下吞了吞口水,「嬪妾醫術不精,這這這......好像是喜脈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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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喜了,被一群鶯燕簇擁著回了宮,直到太醫跪地道喜我都沒反應過來。
「皇上萬福!」
宮女太監們在門口歡喜地請安,我才如夢初醒般,攥緊了皇後的手站起來。
眾人請安,我獨獨站著。
當然這個時候李君闊也不在乎這些虛禮,他大步向前,牽起我的手,溫柔而有力。
「小橘兒。」李君闊眉眼裡盛滿了歡喜,他一下朝就奔了過來,發冠都有一點點凌亂,像個毛頭小子。
姐姐們識趣地退出房間。
我眼眶瞬間紅了,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撲到李君闊的懷裡,我一邊指著肚子,一邊哽咽地悶聲說:「這裡有個寶寶。」
「我們有孩子了。」李君闊也聲音顫抖,「我們的孩子。」
雖說沒有孩子,我們依舊相愛,但當這個孕育在我身體裡時一切還是不一樣的。
就好像我們兩個完全不相幹的人,被一雙稚嫩的手牽了起來,之前我們是愛人,現在我們又成了家人。
「太好了,有你太好了。」
夜裡,李君闊的手掌熱烘烘地撫在我腹部,就像話本裡神仙傳功,要給孩子傳一些天地龍氣。
「小橘兒。」他又喊我,呢喃在頸邊,濕濕的,癢癢的,搞得我臉紅心跳,他嘀嘀咕咕叫我名字,誇我,好多次了。
我臉皮再厚,也禁不起他這一頓猛削。
「逸郎,你也不是頭一次當爹,能不能…」
能不能別這麼沒見識,我是頭一次當娘也沒這樣誒!
當然我沒說,隻是轉個身,用手捂住他的嘴,在自己的手背上啄了一小口。
吧唧一聲。
「好啦好啦,小團子和小橘子都要睡覺了,爹爹哄哄好不好?」
我撒嬌,笑眼瞇起來瞅他。
他終於閉上嘴,一下一下輕拍我的後背,半晌,沒忍住,說了最後的話。
「若是個兒子,朕要立他為太子,若是女兒,朕讓她做最尊貴的公主。」
這個承諾太重了,我被嚇一跳。
公主還好,這太子......關乎國本啊!
李君闊是有大本事的人,隻是我......我從小到大沒被一個夫子誇過聰明,要是......
我磕磕絆絆地問:「要是我們的兒子,像我一樣不太聰明怎麼辦?」
「那就做富貴王爺,朕也會給他鋪平坦途。」
他輕笑,似乎覺得回答得不算好,又補充:「小橘兒是朕見過最聰明的姑娘。」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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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算日子,這孩子就是省親前後懷的,李君闊得知後對秦家大加封賞。
太後也召我過去,臉色紅裡透著黑,又高興又不高興的樣子。
盯了我半天,指尖在摩挲杯壁,片刻後才為難地開口:「最近可舒坦?你年紀小,又是第一次生養,起先一段日子最難熬,你宮裡也沒個穩重的姑姑,回頭哀家讓皇帝給你指派個懂的。」
開了口,後面的話也不難說了,越說越利索。
「你是有福的,這孩子皇上看重,哀家也看重,你放心。」她說,「你打小進宮,平日裡貪嘴就算了,既然有了身子,起居飲食就要分外留意,皇帝宮裡的嬪妃少,大多是好相與的。」
那也確實是大多,唯一個不能處的也就是葉易微了。
「皇後會好好操持的,你安心養胎便是了。」她擺擺手,「皇帝想給你晉妃位,哀家也是中意的,隻是現在這個時候不好,等來年誕下龍裔,再給你好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