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錯了。
原諒我。
跟我回去。
我愛你。
那天,他來送東西正好被我撞見個正著。
見到我時,他愣住了。
我打量著他,這些日子,他消瘦了很多,竟然很像我剛見到他的時候。
媽媽看到後,擰著眉把他送來的東西盡數扔進了垃圾桶。
「什麼阿貓阿狗送的垃圾也敢在我們姣姣面前出現。」
他身子一僵,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
「書文他,他病了,嘴裡一直叫喚著娘。
「我們也沒有地方住,我能帶他來你……」
說這話時,他裝得很可憐,但我沒有忽視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狠厲。
我冷笑著打斷他:「病了就去看病,我又不是醫生。」
我沒興趣陪他玩這場「我走了他卻後悔了」的遊戲,也無心去想為什麼他的態度轉變得這麼快。
煩不勝煩之際,我撥打了那個研究人員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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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說了,我古代的丈夫和兒子也被帶過來了,你看他們有沒有研究價值。」
國家在得知裴恆跟裴書文的存在後。
為了謹慎起見,把他們關了起來。
研究員對我說:「不用擔心他們再來打擾你。等這件事情結束後,他們還會被放回那個時空。」
「對了,不要把他們稱呼為你的丈夫和兒子。你才十七歲,不過是做了一場並不美妙的夢,哪有什麼丈夫。」
12
裴恆曾說,這個時空的法律管不了他。
是因為法律具有滯後性。
法律的制定是一個漫長而繁雜的過程。
從系統被拽出來那天,我等了一年。
但好在,我等到了。
系統的行為被定性為「以攻略為由的拐賣」。
開庭那天,我作為受害者代表到了現場。
法官問它是出於什麼原因來做這些事。
系統像是被折磨慘了,它不解地問:
「需要什麼理由?
「那些男人太可憐了,沒有人願意救贖他們,所有人都看不上他們。他們需要女人的拯救,我以攻略為由給他們送去女人,這很合理。
「你們不是把我的行為定性為犯罪嗎?犯罪還需要理由嗎?
「硬要說的話,帶去一個給十萬經驗,算理由嗎?」
它前言不搭後語,但表達的意思很明確了。
法官查了一下它的經驗值,赫然發現。
足足一百萬。
可想而知,它帶了多少人去。
民眾出奇的憤怒讓判決慎之又慎。
最終為了公平,系統被投放到各個小世界做任務,做曾經它讓人做過的那些任務。
第一個世界,就是將軍剖妻取子,隻為了博小妾一笑。
系統終於慌了。
它驚叫著:「不可以,把我送去做任務我就活不了了!」
法官笑得可以算得上和煦:「這可由不得你。」
「放心吧,你死不了的。第一個世界死了,還有第二個世界,第三個世界……我們的高科技足以讓你把這些世界經歷個遍。」
裴書文被放回到原來世界。
帶下去的時候還在沖著我做鬼臉。
至於裴恆,被判了十年,在原世界執行。
13
行刑前,裴恆強烈要求要與我見上一面。
「你愛過我嗎?
「如果我沒有把上官月帶回來,我們一家三口也能很溫馨對嗎?
「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是有過一段溫馨的時光的。」
裴恆有些緊張,歲月在他的臉上沒留下太多痕跡。
我定定地看著他,恍惚間他的臉和過去重疊。
那時我們剛成婚不久,他整個人很沒安全感。
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他獨自帶領商隊去了邊疆。
一路兇險我未曾得知,二百人的小隊回來隻剩下一半不到。
他更是渾身的傷,見到我時卻一句話沒提,隻是捧著一個狼牙對我如獻寶一般。
「明珠,這是我打下來的狼牙,那邊人說,把狼牙送給自己心愛的人,能保愛人一世平安!」
心房微顫,但愧疚,可憐與愛,我是能分清的。
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我問系統攻略進度。
系統說:【百分之三十。】
曾經在那個世界,我久久攻略不下來他。
無數個日夜,我枯坐在鏡子前,認不出自己的臉。
我將他的冷漠、他的厭惡,他沖我無端的憤怒通通化為愛意盡數嚼下。
我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將他的全部行為合理化。
「我愛他,所以我能夠忍受這些痛苦。
「我愛他,所以我對他好是應該的。」
……
仿佛隻有這樣,我才能說服自己活下去。
他臉上的期待慢慢僵住,扭曲成一個難看的表情。
半晌,我搖了搖頭。
「與上官月無關,而是因為,我不會愛上一個垃圾。」
他眼眶猛地泛紅,嗓音幹澀:「對不起。」
我靜靜地注視他:「我不接受。」
「我送了你一份禮物,剩下的十年,你將反復地承受我的痛苦。」
其實最開始的相遇就是錯的,因攻略而產生的情感,摻雜著利益,本就是不純粹的。
裴恆被送進了隧道。
我徹底松了一口氣。
走出門,所有人都正在門口等我。
見我點頭,他們也如釋重負。
「皎皎明天就要開學了,需不需要媽媽陪讀啊?」
「上大學的,哪有家長陪讀啊,我又不是孩子了,說出去讓人笑話。」
齊明璋在一旁附和:「大家放心,我會保護好皎皎的。」
「有你什麼事啊?」
14
很久以後,國家打通了各個異世界。
又是一個新年,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了電話。
「裴書文很想見你,你要見他嗎?」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我一陣陣恍惚。
我這才得知。
原來他回到古代以後,毫不猶豫認了上官月作娘。
起初上官月還好好待他,可她守不住家產。
家產被瓜分得一幹二凈,上官月強撐起笑容問裴書文:「你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不會是回不來了吧?」
裴書文討好地沖她笑:「即便回不來了,我相信阿娘也會照顧好我的,我最愛阿娘了。」
這句話一說出口,上官月面色瞬間冷了下來。
「我又不是你親娘,我憑什麼照顧好你?
「拖油瓶,別跟著我了。」
說完,收拾收拾府上最後的金銀,轉身走了。
裴書文留不住上官月,終於想起了他娘曾經教過他化學,或許可以制作肥皂拿來售賣。
可是就連第一步,他都忘了怎麼做。
「奇技淫巧,我才不學。」
「娘真沒用,我要讓爹打死你。」
曾經他說的每一句話,如今都化作一道利刃插進他的心臟。
他失聲痛哭,這才後知後覺,曾經對他有過真心的人,被他傷害得有多深。
……
靜靜地聽完後,我很平靜。
「我不願意,以後我也不想聽到關於他的消息,請不要再打來了,謝謝。」
我一看到他,我就想到我曾經在那裡的日子。
仿佛被關在籠中的牲口,又或是隨手擺放的物件。
痛不欲生,暗無天日。
回首一看,皆是無妄之災。
「誰啊?」程星好奇探頭。
「詐騙電話。」
而我,也開啟了新的人生。
番外:裴恆
我其實根本不喜歡趙明珠,準確地說是有點厭惡。
過去十幾年,我在軍營中如狗一般乞食,披著並不合身的衣服等在母親帳前。
等她結束,我會進去替她擦去身上的靡靡味道。
我那母親長得好看,每次見我都感到可惜,拍著我的臉皮對我說:「可惜不是個女娃,不然說不定能頂替我。」
我見過世間醜惡,也深諳此道。
我本可以在陰暗叢林中獨自前行,卻沒想到遇到了趙明珠。
她穿著漂亮的衣服,像那軍爺手裡的金絲雀。
她太聒噪又太耀眼,映襯得我更像陰溝中的老鼠。
我莫名有些憎恨她。
她對我很好,我卻無意與她糾纏。
我自卑又怯懦,在這段感情中卻高傲地仰著頭,施舍般接受她一切的好。
看著她日漸凋零,看著她明珠蒙塵。
我心中竟然升起一股隱秘的快意。
「看吧,你這等天之嬌女也落到這種地步。」
「看吧,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人,隻有這樣我們才相配。」
我不會全身心地愛一個人。
除非我認為她永遠無法離開我。
那天我帶著上官月和孩子走開,餘光瞥見趙明珠呆愣地坐在地上。
臃腫的身材,疲憊的神情。
她的驕傲與自尊、她的明媚與張揚全都消失不見。
我終於放下了心。
她終於和我是一類人了。
這次,我可以全身心愛她了。
那日,她想要脫離世界,其實我並不慌張。
我知曉,她會留下。
我篤定,她會為了這個孩子留下。
卻沒想到,她看著那個孩子,神情冷漠。
「要麼讓開,要麼死。」
我徹底慌了神。
……
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我被傳送到了趙明珠的身體裡。
穿來的時候,正好是那一夜。
下一秒,醉醺醺的「裴恆」敲開門,要沖上來。
系統在我腦子裡嗡嗡作響:【這是個生孩子的好機會,你可要把握住啊。】
我從沒以這種角度看過自己,惡心又醜惡,簡直跟曾經最討厭的軍爺沒什麼兩樣。
被按倒在床上時,我才意識到,趙明珠是如此地弱小而無力。
月光浮沉中,我恍然發現,原來趙明珠當時不是在撒嬌。
深夜,我艱難爬起來。
我看向床頭那面鏡子。
鏡子裡,趙明珠站在頒獎臺上,正在發言。
「希望廣大女性不要對這種攻略遊戲抱有幻想,有的人是不配被救贖的……」
看著她神採飛揚的二十七歲,我無端端地想起那時的她,如同一隻被折翼的幼鳥嘶鳴著沖入時空隧道。
我一把將燭臺打翻,火舌蔓延到床帳,很快就籠罩住床上的「裴恆」。
系統驚慌失措:【殺了他,這樣你也會死的!你真是瘋了。】
我充耳不聞,抱緊了那片鏡子癡癡地笑。
我想,我離不開她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