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嗖的一下站起來。
“你現在要丟下我走嗎?”趙羲姮眨巴眨巴眼睛,望著他。
“走!不管你了!”衛澧繃著腮幫子說道。
“哦,那你走吧。”
衛澧,“……”
他瞥一眼趙羲姮,試探著踏出一步,她沒反應,“我真走了!你別想著回頭親一口就能把我哄好,老子現在不吃你這一套了。”
趙羲姮不搭理他,抱著膝蓋窩在藤椅上繼續看月亮。
第96章 我不理你了
“老子真走了!”衛澧不甘心,又扯開嗓子強調一遍。
他隨手從旁折了根樹枝,泄憤似的往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抽打打。
趙羲姮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讓他快走,別再發出噪音了。
衛澧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走的話,真是半點兒骨氣都沒有了,趙羲姮該覺得她將自己吃的死死的了,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和尊嚴摔在地上,撿都撿不回來,絕對不能這樣!
他踟蹰地看了兩眼趙羲姮,然後把樹枝一扔,一步一步往花園外的方向挪,大聲宣告,“趙羲姮你別後悔,我真的走了!你就擱這兒喂蚊子吧,一會兒你自己回屋,可沒人陪你。”他覺得威懾不夠,“我以後都不理你了。”
兩個人要出來賞月,侍女們自然懂事的沒跟著,怕擾了趙羲姮與衛澧的情致。
衛澧說完之後,再看看趙羲姮,她要是再不把握機會,就算到時候撒嬌,抱著他親好幾口,都不能挽回他了。
趙羲姮還沒反應,像是真的不在意他,衛澧鼻子一酸,咬了咬薄唇,一下子沒影了。
Advertisement
也是,他話多,逼逼叨的,趙羲姮恐怕早就嫌他煩了,巴不得他走了,她好落得個清淨,自己能一個人賞月。
安靜了許久後,月明星稀,風朗氣晴,趙羲姮抱著膝蓋倚在藤椅上,看著月色,幽幽地嘆了口氣,語氣略微惆悵,“衛澧,我冷了。”
“冷了就回屋,你叫我也沒用。”她話音還沒落,一個聲音從角落裡傳出來。
趙羲姮一下沒憋住,捂著肚子,在藤椅上笑得東倒西歪,“你不是回去了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暗處,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衛澧將半撩起的棗紅色袍子掖在腰際,防止弄髒了衣角,人蹲在地上,咬了根狗尾巴草,正正好好能看見在藤椅上樂不可支的趙羲姮,他臉色一青,刮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嘴就賤呢,她說話就非得回應?彪乎的!
即便是這樣,衛澧也掩耳盜鈴似的,誓死不肯從暗處露出一角衣襟,好像這樣,就能維持住他搖搖欲墜的自尊心了。
趙羲姮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好不容易緩過來,覺得自己剛才笑得實在太過分了,難得有點兒愧疚。
這個死小孩,就是嘴硬心軟,他才不會不管自己。
趙羲姮的心像是被狗蛋兒踩奶踩了似的,酥酥麻麻的,她悄悄在心裡說一句,“衛澧太可愛了。”
她才不會當著他的面說,不然他肯定炸毛,他才不願意別人用可愛來形容他。
兩個人恢復安靜,像是剛才那一幕壓根兒沒發生。
又過了一會兒,趙羲姮換了個姿勢,又道,“衛澧,我冷了,我真冷了。”
衛澧沒有回復,還因為他的自尊心而耿耿於懷。
趙羲姮一直叫喚,像貓叫似的,連綿不絕,大有他不出現就不停的意思。
衛澧終於被她喊得耐不住了,把草呸在地上,拍拍衣裳從角落裡鑽出來,走過去,仰著下巴不看她,倨傲道,“剛才我是不是讓你跟我一塊兒回屋來著?”
趙羲姮仰起頭,用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他,“那我現在冷了嘛。”
衛澧還是別著頭不看她,一副不耐煩高不可攀的模樣,左臉寫著“你真煩”,右臉寫著“麻煩精”,然後別別扭扭朝她伸出了手,哼唧了一句,“牽著走。”
說完之後,不待趙羲姮怎麼樣,他的耳根子就率先紅了。
“可是天還早,人家不想回去嘛。”趙羲姮覺得自己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她挪了挪,在藤椅上空出些地方,繼續眼巴巴看著他。
“不願意回去就擱這兒待著吧。”衛澧不耐煩地蹙起眉頭,嫌冷又不肯回屋,這不是找毛病嗎?他身上的衣裳也不能扒下來給她穿。
趙羲姮小小嘖了一聲,舔舔唇,真是該解風情的時候不解風情,不該解風情的時候瞎解風情。
她伸出手,握住衛澧幹燥而溫暖的大掌。
衛澧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她手指涼的像冰塊兒一樣,細細軟軟的往自己掌心裡一杵,他下意識給握緊了,“凍死你得了……”
他剩下的話噎在嗓子眼兒裡來不及吐出,趙羲姮抓著他的手,一把將他帶到藤椅上,也不知道她力氣怎麼那麼大,吊起的藤椅被他這麼一跌,晃晃悠悠地蕩起來。
衛澧去看趙羲姮,她的眼睛明亮燦爛,像是裝著星河,一時間話也說不出了,覺得自己栽在她手裡,好像也不虧,至少她漂亮不是嗎?
但是……但是……
他另一隻手抓著藤椅一側的扶手,又羞又急紅了臉,“你做什麼?”
趙羲姮握著他的手,順勢倒在他懷裡,緊緊摟著他勁瘦的腰,然後長舒一口氣,“這樣就暖和了嘛。”
衛澧臉驟然變紅,一直從脖子紅到臉,再從臉漫到耳朵尖,他僵硬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趙羲姮把他炸開的手摁下,摟在自己後背,衛澧真的渾身都是暖烘烘的,即便是在微寒的春夜穿得很少,也是個好的火爐。
“要抱就直說嘛……繞那麼大一圈兒,我又不是不給你抱。”衛澧語調輕快,透出幾分不屑,但更多的是壓抑著的羞澀。
大庭廣眾之下,在室外的花園裡,趙羲姮主動抱他,這就已經很刺激了。
他忍不住縮了縮手,把臉低下,搭在趙羲姮的肩膀上,她頸窩上栀子花的香氣淡淡,哄得他不知道東南西北。
他覺得這樣抱著像做賊一樣,自己媳婦兒他抱就抱唄,還怕誰看了?
衛澧把手貼在趙羲姮後背,上下撸了撸,表示自己抱的很正大光明。
趙羲姮在他腰間蹭了蹭,抬起頭,發現他發頂落了枚葉子。
她一抬手,衛澧以為她要摸自己的頭,連忙要躲,“趙羲姮,男人的頭不能隨便摸!”
“剛才有人說要丟下我走不理我了。”她此話一出,衛澧難免怔住,趙羲姮順勢將他發頂的葉子取下,然後得寸進尺地一撸他的頭發,滑滑涼涼的感覺好極了。
她將手裡的葉子攤開給他看,衛澧臉更紅,覺得自己剛才屬實自作多情。
“你當我想理你?要不是怕你不小心傷著肚子裡的孩子,我才不會回來呢。”他梗著脖子,絲毫不認輸,順勢將手滑向趙羲姮的肚子,表示自己真的是為了孩子才沒走的。
趙羲姮的肚子已經五個月了,但與平常婦人比起來,還是要小一圈,動作也很輕便,若是穿著略微寬松些的衣裳,誰也瞧不出這是個有孕了的少婦,隻當是個少女。
衛澧的手才貼上她的腹部,小家伙就很給面子地踢了一腳,好讓兩個人都能感受到。
趙羲姮已經從一開始的驚奇,變得習以為常,這個小家伙身體健康,也很活潑,生下來一定很好養活,她翻了個身,幹脆躺在衛澧懷裡,他從後面將人抱著,胸膛暖烘烘的。
他將兩隻手搭在趙羲姮的小腹處,遲疑道,“趙羲姮,要不等孩子生下來,我再走吧。”
現在走,他根本放心不下。
趙羲姮嗤笑一聲,“你快別了,等回頭孩子出生你更舍不得走了。再拖下去就明年了。趁著我們還沒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你動作快一些,爭取在九月份回來,還能陪我坐月子。”
這麼一想,好像是挺合理的,如果衛澧去徵討北高句麗,那就不像是上次抵御劉渙和王之遙了,一兩個月就能回來,說不定要耗上四個月半年的。
“那我早去早回。”衛澧拍拍胸口,“我都那麼多次把高句麗打得屁滾尿流了,這次也沒事兒的,就是時間長短而已。”
這大概是第一次兩個人會分別那麼久,趙羲姮還有點兒舍不得。
他要是不在家,沒人給她暖手暖腳暖被窩;沒人跟她一起吃飯,沒人給她剝蝦;沒人跟她一起逛街;人家能過的七夕中秋重陽端午,說不定她都得一個人孤零零地過,對著冷清清的房間……
越想越慘,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忍不住掉眼淚,扭過頭去,把眼淚蹭一蹭,擦在他胸口,“嗚……反正你早點回來。”
她現在懷孕呢,哭和矯情,都不是她的本心,都是孩子影響的她,她才沒有想哭。
“你說以前沒我的時候,也沒見你哭,過得不還是好好的,怎麼我現在就是出去幾個月都哭成這樣?”衛澧抬起袖子給她擦眼淚,言語間都是驕傲。
嗯,趙羲姮現在都離不開他了。
他袖口的金線刮的趙羲姮臉生疼,她一把把人扒拉開,“那我不是和你玩的最好,舍不得你嘛。你都要去打仗了,都沒有人哭著送送你,你不覺得你混得太慘了嗎?”
“陳若江出徵的話有他妹妹哭,楊澤笠有他老娘哭,你就我這麼一個媳婦兒,我不哭誰哭?我也是沒有辦法,不能讓你顯得太可憐。”
衛澧氣得心堵挺,把她的臉當面團兒使勁兒地捏搓,“我明兒就走,別枉費你哭一場了。”
第97章 出徵
四月十六踐行,四月十七出徵。
衛澧在城頭下,一身亮銀色盔甲,勒著一匹棗紅色駿馬,天光破曉後落在他身上,冷冽的眉眼處都被鍍上一層金光。
他的頭發被緊緊束在腦後,繃得眼尾愈發挑起來,然後面無表情地轉頭,向上去看。身後是幾位將領,連接著黑雲般的兵馬和轆轆戰車,戰旗如鱗,聲勢浩蕩,驚得地動山搖。
他還年輕,才二十出頭,氣質在少年的鋒利桀骜和青年的穩重之間拿捏得當,比起那個冬天初見時候,更像個能挑起大梁的人了。
趙羲姮和陳若楠等婦孺家眷站在城牆頭上,與他們遙遙揮手。
衛澧的唇動了動,衝她做出個口型,然後轉頭,勒緊馬韁,帶著人浩浩湯湯出城去。趙羲姮聽不見,卻看懂了,是讓她等他回來。
今日風大,牆頭的旌旗被吹得舒展開,獵獵作響,像是幾十面牛皮鼓被敲響,鼓噪的人心底發顫。
遠處漸行漸遠的軍隊模糊成了一條黑色的長龍,蜿蜒蓬勃著一點一點擦過山脊,所到之處驚起飛鳥成片,野獸逃竄,最後這條黑龍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從天亮一直站到天擦黑,城上掌了燈,趙羲姮的臉被吹得通紅,腿也僵硬水腫,走一步便發顫。一同隨她送人出徵的妻子們也沒有一個想要離開,隻盼著天亮一點兒,再亮一點兒,還能最後看一眼他們的影子。
這是趙星列死後,整個平州乃至整個大周境內,第一次主動揮師。
雖然有戰爭就會有犧牲,說不定今日死的是別人家的兒子丈夫,明日死的就是自己家的兒子丈夫,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
但她們也深諳,世上哪有千日防賊的?
高句麗像是陰溝裡的老鼠,趙星列死後這幾年養足了元氣,頻頻騷擾平州邊境,隻防不攻誰都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對付這種國,就要打他,把他打狠了打怕了才好。
好在對這場戰事人人都覺勝券在握,牆上倒是沒有人過於悲切,也沒有人流淚痛哭。
小桃將趙羲姮手裡的暖爐換了炭,趙羲姮回過神,“走吧,回去。”
一眾人紛紛劈開一條路,目送趙羲姮下城去,目光中隱隱帶著忌憚和豔羨。
她們忌憚豔羨什麼?自然是豔羨趙羲姮能以女兒身執掌平州。
說明主公對夫人,不僅僅是寵愛,更是尊重和信任。
衛澧臨走前,將平州守備軍的虎符、調動各司的令箭都交給了趙羲姮。他不在,見趙羲姮便如親見他,換言之就是將整個平州也交付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