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報仇用得著費這麼大的功夫嗎?
“趙羲姮,我愛你,我真的愛了你好久,我一直都愛你。”衛澧許久以前,已經知道自己愛著她,但他搞不懂,他是什麼時候愛上的,為什麼會愛上。
當那被刻意掩埋的不堪往事再次攤開在眼前的時候,他都明白了,一開始就喜歡的卑微,愛是在這種卑微的喜歡基礎上奠基出來的,他怎麼敢宣之於口?
衛澧與趙羲姮,從來都是天上月與地上泥,哪怕月亮掉進他懷裡了,她也是月亮。
他所有的羞恥心和自尊,都用在這一段不正大光明的愛情裡了,他自怨自艾比不過謝青鬱,戰戰兢兢怕趙羲姮得知他的心意後笑話他。
衛澧哭得不能自己,所有的情緒積壓在一起一並爆發,他慌不擇言,什麼都往外說,抽抽噎噎的,“阿妉,我錯了,我道歉,我做的……做的不對,我以後都改,你別再不要我了。我以後,以後再也不嚇唬你了,再也不兇你了。對不起,我以後,以後也不跟謝青鬱吃醋了,你要喜歡他,你就跟他走,嗚嗚嗚。”
敷在傷口的藥粉上有麻藥,趙羲姮能聽見,但是動有些動不了,身體僵硬沒有知覺。她剛才敷藥時候叫的鬼哭狼嚎,這才睡著,就被衛澧給哭醒了。
衛澧一開始哭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抓著她的手開始搓。趙羲姮表示活該,誰讓他天天拽的二五八萬似的,道歉也不道,丟下娘倆音信全無的,現在跑出來了。
然後衛澧繼續哭,說他以後再也不嚇唬她了。
趙羲姮要不是動不了,估計笑都憋不住了。
大可不必,她真沒被嚇到。
但是衛澧好像還真以為他嚇唬著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平常是裝的太成功了嗎?所以在衛澧心裡還是挺嬌柔的形象。
但他哭著哭著就不對勁兒了,開始懺悔開始表白,趙羲姮聽著,心裡還有點兒不是滋味,道歉表白可以,但他怎麼這麼卑微不自信?平常也沒見他這樣啊?別啊,男子漢大丈夫,拿出平常跟她剛的勁頭。
我的娘,哭得太可憐了,他是不是以為她要死了,所以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跟謝青鬱不對付是因為吃醋,他平常口口聲聲說不喜歡她原來都是假的,實際上愛她愛的不行,趙羲姮略有點吃驚。
小伙子平常嘴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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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妉,阿妉,你聽見我說話了嗎?如果你以後……以後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好好對你,我再也不嚇唬你了。我,我以前說的狠話都是騙人的,隻有會保護你是真的。”
趙羲姮被他哭得心酸之餘,還有點兒感動,別哭了別哭了,她真沒事兒,都快當父親了哭得這麼丟人,對孩子影響不好。
趙羲姮想勸勸他,但有點沒力氣,張不開嘴。
醫師呢?快點過來跟他說她沒事兒,別讓他哭了。
但醫師也聽不見趙羲姮心裡的聲音,他甚至覺得衛澧現在哭得太慘了,萬一他進去了,見著衛澧這樣慘狀,回頭人家覺得丟臉,秋後算賬怎麼辦?
衛澧一邊道歉,一邊緊握著趙羲姮的手,跪坐在床邊,頭貼在胸口上去聽她的心跳。
還是跳動的,他眼角的淚水滴在趙羲姮胸口,湿湿燙燙的,不多一會兒變得冰冷。
趙羲姮想讓他滾開,他這個動作差點兒碰著她肚子了,令她十分沒有安全感。
期間醫女進來查看過一次,見趙羲姮沒醒,就悄悄出去了,見衛澧這樣,忍不住叮囑,“主公,夫人很快就會醒來的。”
衛澧將趙羲姮的手握得更緊了,他知道知道,知道趙羲姮會醒過來,但是他還是害怕,害怕自己一錯開眼睛,趙羲姮忽然就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趙羲姮可以不要他一次,也可以不要他第二次,但她不能死,她一定要好好活著。
趙羲姮精神不濟,沒一會兒又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衛澧還沒睡,跪坐在床邊兒,像個夜貓子似的眼睛發亮,見到她醒來,手激動的都在顫抖。
他站起來,但因為跪的時間太久了,腿麻的沒了知覺,砰一聲又跪下去了。
趙羲姮不忍直視的閉上眼睛,蠢死了。
醫女們和醫師聽到裡頭的動靜,趕忙進來,醫女前來查看傷口,“夫人,還疼嗎?”
衛澧此番是悄悄潛回來的,不能走漏風聲,以防劉渙與王之遙知道,因此府中被趙羲姮遣退的那些人還未得到消息重新回來,趙羲姮暫時隻能由這些侍衛從山下找來的醫女照顧。
趙羲姮輕輕點頭,真的,誰腦袋嚯個大窟窿,都疼。
那位年紀很大的醫女憐愛的摸摸趙羲姮的臉,柔聲道,“夫人您隻能忍忍了,麻藥不能用太多,剛才上藥那點兒都已經是極限了,再多對孩子不好。還有盡量不能喝藥,不然對孩子也不好。”
趙羲姮自然明白,她就是運氣太差了,摔都沒摔對地方,好在小家伙沒事兒,她也沒事兒。
衛澧剛緩過來腿麻的那股勁兒,才扶著床架站起來,聽見醫女的話,手腳一軟,又噗通一聲跪下去了。
他原本細長的眼睛瞪圓,不可置信的看著兩個人。
第71章 一更
醫女哪敢受他這一拜,連忙尋了個由頭跑出去了,房裡又隻留下兩個人。
衛澧腦袋裡一根弦兒“泵”的一聲斷了。
她懷孕了?
什麼時候懷的?
她懷孕了帶著孩子翻牆?
翻牆還摔了?
萬一一屍兩命怎麼辦?
許許多多的問題擠在一起,他不知道先問哪一個,首先揚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是真的,沒做夢。
趙羲姮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從床上彈起來,“你幹什麼?”
“嘶。”動作大了,晃的頭有點疼。
衛澧趕緊上去,護住她的身體。他那一巴掌打的可不輕,原本就慘白的皮膚上現在一片殷紅,他輕輕抿了抿幹澀的唇瓣,滿眼的震驚一點兒沒消減,“怎麼,怎麼會有了?”
“你說怎麼會有的?”趙羲姮瞪他。
衛澧問出這話的時候,耳朵根也驀然一紅,“我每次都沒有……弄進去……”他越說越小聲。
“誰告訴你不弄進去就不會有?”兩個人為這個問題而爭吵,趙羲姮覺得羞恥,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手背貼在臉上降溫,怕外面的人聽見。
“所……所以,真的?”衛澧的手還扣著她的手,趙羲姮能感覺他一向火熱的掌心冰涼黏膩,略有顫抖,似乎很緊張。
“多久了?那怎麼辦?”
孩子來得很突然,他沒想過要這麼早,趙羲姮還小,她又不喜歡自己,也會不喜歡這個孩子的。
“一個月多一點,你說怎麼辦?”趙羲姮聽他在說廢話,於是冷淡的將問題拋回去。
衛澧算算日子,正是他臨走的那一次,才一個月多一點點,趙羲姮又從牆上摔下來了,孩子能留住,真是福大命大不幸中的萬幸。
趙羲姮問他怎麼辦,他當然想留下了,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是趙羲姮和他的第一個孩子。
“留下吧。”衛澧扣住她手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是一種暗暗的緊張,看到她神情冷淡,緊張她會不要這個孩子。
“你不是不喜歡小孩子嗎?你親口跟我說的,自己的小孩也不喜歡,我現在打了,不是正合你意?”趙羲姮把手抽出來,有意刺激他。
上次他回來的時候,問他喜不喜歡小孩,他隨口說不喜歡。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悔不當初,那時候她已經知道自己懷孕了吧,所以才這麼問的。
萬一當時她聽了之後一氣之下將孩子打掉了,這麼一想,簡直後怕。
衛澧又去抓她的手,力道更重了些,失聲喊道,“我喜歡的,你留下吧。”
生怕趙羲姮真的不肯要這個小家伙。
“憨批。”她輕輕罵了一聲,“我說不要了嗎?”
衛澧太過激動,以至於沒有注意到趙羲姮在罵他,上前要將她擁住,卻被趙羲姮一把推開,他一時不備,腿還麻著,被推了個踉跄。
“你別過來,你先告訴我你怎麼回來的?他們不是說天罡城失守,你中箭失蹤了嗎?”趙羲姮直直盯著他,衛澧能安然無恙的在天罡城和不鹹城往返,怎麼看都不像是傳說的那樣。
“我是聽人說天罡城陷落,他們馬上就要攻破不鹹城了才翻、牆跑的,你那些侍衛死心眼兒,說什麼保護我,打死都不肯讓我出門,等人家大軍進城,保護個屁他們保護?”
衛澧一陣心虛,甚至再一次忽略了趙羲姮罵人,忍不住抿了抿唇,“就……就沒事了……”
前方戰事他半點兒底兒沒跟趙羲姮透露過,反而一直嚇唬她取樂,惹的她帶著孩子翻牆,好在沒什麼事兒,他就是個畜生,他們娘倆要是出了什麼事兒,他要平州有什麼用?
但是現在他說實話的話,趙羲姮估計得生氣,特別生氣。
趙羲姮一看他就是沒有說實話,深吸一口氣,幹脆捂著腦袋開始裝作梨花帶雨的掉眼淚,“衛澧我就是上輩子造孽了,才嫁給你提心吊膽的,沒有一天安心時候。”
衛澧忍不住慌了神,上前,抬起袖子給她擦眼淚,被趙羲姮避開了,“你還管我們娘倆做什麼?嘴裡半點兒實話都沒有,擺明了沒將我放在心上,害得我提心吊膽。改明兒我就帶孩子往城頭上一站然後跳……”
“呸呸呸,憋說這樣事兒的話。”衛澧趕忙一把捂住她的嘴,迷信的往地上虛虛呸了三口,“什麼不吉利的你都敢往外說。”
“我說的話都是嚇唬你的,平州戰事,我心中早有成算。”他不敢看趙羲姮的眼睛,將計劃原原本本都講給她聽。
趙羲姮聽完後,將他的手扒開,低著頭,小指微微翹起,然後拭一下幹燥的眼角,自怨自艾道,“也就是我阿耶不在了,活該我挨欺負,嫁給你這個嘴裡沒一句實話,做錯了事還不道歉的人……”
衛澧是真他媽的有病啊,這種事情也是好開玩笑的嗎?她也就是現在躺著沒力氣,要不鐵定把他罵的狗血噴頭的讓他道歉。她但凡孩子給摔沒了,然後平州屁事兒沒有,她奶奶的就是個大笑話,天大的笑話!
她越想越覺得心裡堵挺。
衛澧就等著吧,她現在是沒什麼精神罵人,等她回頭養好了身子可勁兒折騰,折騰不死衛澧她就不姓趙。
可是他自己說的愛她喜歡她,剛才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保證她都倒背如流,現在一想起來簡直通體舒暢,甚至她還為自己當時的惻隱之心感到不值。早知道就躺個三天三夜哭死這個老狗比。
衛澧眼一閉心一橫,大聲喊出來,“對不起,我錯了,夫人。”
別看他在趙羲姮昏迷時候道歉示愛痛哭流涕,一系列下來無比絲滑流暢,但趙羲姮現在醒了,他還是有點兒張不開口。
但好在“對不起”三個字說多了,熟能生巧,就算羞恥,但心一橫也就能喊出來了。
趙羲姮指尖揉揉太陽穴,繼續自怨自艾,“上次有人不分青紅皂白罵了我一通,還叫我滾,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心裡難受,關鍵這個人現在連一句對不起都不肯說。我就是命苦,背井離鄉的……”
她話還沒說完,衛澧連忙上前,繼續捂住她的嘴,又道,“對不起,我錯了。”
他真怕了,怕趙羲姮再說話,她現在說一句話,自己心裡就針扎的一樣疼,後怕的渾身冒發軟冒虛汗,從千軍萬馬裡廝殺出來都沒這麼後怕過。
所謂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現世報來得太快了。
換作以前,倆人吵一架,現在借他八百個膽子都不敢跟趙羲姮還嘴。
她額頭上纏的紗布,蒼白的臉色,肚子裡揣的小家伙,還有他依舊隱隱發抖的腿,都提示著他謹言慎行,不然下場慘烈。
外頭小廚房裡,醫女正在熬粥,衛澧一聲聲“對不起”中氣十足,讓人想聽不見都難,她手一顫,粥灑了一地,恨不得把耳朵閉上,又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今晚刺激的事兒怎麼這麼多?還都讓她撞上了。
趙羲姮依舊不理他,衛澧貼貼她的胳膊,“對不起,我錯了,你生氣打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