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轉身,飛快抱著箱子摔門而去,臨出門左腳險些絆右腳。
趙羲姮好不容易從一旁扯了個毯子披在身上,把自己裹得縫兒都不露一點兒才好。
見衛澧摔門出去,這才算松了口氣。
侍女被衛澧嚇得跪地,她們們大眼瞪小眼,這,主公和夫人怎麼回事?不對勁兒啊?這反應哪像是夫妻?
衛澧走出兩步覺得不對勁兒,他憑什麼走?那是他家,趙羲姮現在是他媳婦兒!
他見著了就跑算是怎麼回事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沒見識,是個毛頭小子呢,這種事情,趙羲姮不行就算了,他不能表現的不行!
趙羲姮氣兒還沒喘勻,門又被踢開了,發出沉悶的咣當一聲,大概是這扇門用黃金裝飾的原因,所以格外沉重一些。
衛澧快步又回來了,看起來散漫不羈,隻有他自己知道,腳步多麼沉重,身體多麼僵硬,甚至耳朵和臉都是火熱的。
趙羲姮雪白的脊背,纖長的腿,盈盈一握的腰,不是他刻意回想,而是不自覺它們就在自己眼前晃。
趙羲姮披著毯子從榻上跪坐起來,看著衛澧折回,甚至離她越來越近,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
“都出去。”衛澧將手中的匣子往小幾上一扔,順勢坐在趙羲姮身側。
幾個侍女馬不停蹄,逃命一樣跑了。
趙羲姮渾身汗毛豎起來了,全身都寫著一個大字:危!
“主……主公下午好啊。”她幹笑了兩聲,又把毯子裹了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起來。
“挺好。”衛澧聲音沉沉地點頭,抬手,勾了她一縷頭發,他覺得應該是這樣做的。
衛澧發現自己手有點兒抖,默然片刻,還是把頭發放下了。
Advertisement
他手上沾了趙羲姮頭發的香氣,也是馥鬱的栀子花。
兩個人面對面,誰都沒說話,趙羲姮看著衛澧的眼睛,又黑又亮,甚至別旁的時候更多出一些別的亮色,往榻裡面挪了挪,試圖躲開他。
大概身體熱的人,呼吸也是熱的,房間已經很暖和了,趙羲姮不想離他太近。
天冷的時候,趙羲姮潛意識裡往衛澧身邊兒蹭,一熱起來就拔吊無情,嫌他太熱。
衛澧順勢握住了她單薄的肩膀,制止了她的行動,趙羲姮連人帶毯子撲進了衛澧懷裡,臨了還不忘遮住胸口。
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於是僵硬著窩在衛澧胸口,兩個人體溫逐漸相融。
主要她現在這身份吧,就不對勁兒,她……
她還沒想完,衛澧就說話了。
他一板一眼的,像是在陳述什麼客觀事實,“不用遮,挺小的。”
衛澧覺得自己這樣做,這樣說,應該顯得挺有經驗的,像個身經百戰的老手。
趙羲姮:???
她由紅潤轉白,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
小你個頭小!衛澧你一天天小嘴兒叭叭的淨不說好話是吧?嘴不需要就捐給有需要的人!
她氣得快成河豚要炸掉了,衛澧忽然捏住她下巴,把人往臉前一帶,兩個人呼吸交纏在一起,衛澧摸摸她冰涼的發絲,又湊近了一些。
趙羲姮明顯看到他纖長的睫毛顫的厲害,感覺就很不對勁兒。
她想了想,猛地往前一蹿,唇隻差一張紙的厚度就要與衛澧的唇碰上,衛澧瞳孔一縮,受驚地猛然後退了,耳朵紅的和熟透的大蝦一個色兒。
趙羲姮心裡陡然明朗起來,啊,衛澧就是個紙老虎,來勢洶洶,但是他!不!敢!
她會了她會了。
無意中發現了這個事情,甚至嚇了衛澧一跳,趙羲姮現在的心情簡直不要太好,像是報仇了一般。
衛澧薄唇緊抿,眉頭深鎖,覺得自己丟臉了,尤其趙羲姮的歡快他已經真切感受到了。
他抱起小幾上的匣子,給趙羲姮看了一眼,扯出惡劣的一笑,“熟悉嗎?想要嗎?”
趙羲姮見那匣子,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就不給你。”衛澧笑得眼睛都是彎的,然後跑了出去,趙羲姮隻能看著衛澧那一捆黑亮的馬尾在身後一甩一甩的。
趙羲姮毯子下面什麼都沒穿呢,也沒臉追出去,隻恨恨捶了捶床。
她惡毒地增添了一個詛咒:希望衛澧的媳婦娶一個跑一個,希望衛澧的頭發每天掉五百根。
她倒是不擔心衛澧會將那匣子信損傷,頂多看兩眼信裡的內容。
說實話,她耶娘寫的那些信,她做女兒的看著都牙酸,衛澧要看的話,隻能給自己找罪受。
衛澧算是扳回一城,但他心跳的很快,將匣子放回書房裡,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唇,總覺得這裡殘存著柔軟的觸感,原來和女孩貼近了,這這種感覺,很軟,很香。
想起趙羲姮壞心眼兒的往前一蹿,他一口雪白的牙磨得咯吱作響。
副將還像個老媽子一樣在新行宮裡打轉兒,幫衛澧把一切安排妥當了。
不是他說,照衛澧這種不得人心的勁兒,他就算糾結府中的人,半夜刺殺衛澧,也不是沒有可能成功。
但他自認沒那個魄力也沒那個狠心和能力,情願給人家打下手也幹不來幹掉衛澧自己上的事兒。
陳若江覺得,拋去衛澧糟心的一面,衛澧心狠果決,武藝高強,是塊兒爭霸的好材料。
衛澧看見在行宮中遊蕩的陳副將,衝他招了招手,“鎮北王府中的書籍都搬過來了?”
副將以為衛澧有了家室之後,決定痛改前非,奮發向上了,這是好事,衛澧肯努力,也就意味著他的飯碗越來越穩定了,不用費盡心思尋找下一家。
“都運來了,大概明天能整理好歸類。”
“動作快些。”衛澧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知道世上有種東西是叫做春宮圖的,鎮北王府中收集的雜而亂,這種東西不會沒有。
他覺得這種東西他現在很有必要閱覽一下,畢竟聽說都是圖畫,應該看起來不太令人頭疼。
副將動了動唇,為了今後飯碗的穩固,終究是大膽開口,“主公如今有了家室,便不是一個人了,將來若是有了孩子,所肩負的責任便更大了。”
所以,切勿再任性妄為了,給他個穩定的鐵飯碗吧。
衛澧一撩眼皮,“你想得竟是比我還長遠。”
少有人單眼皮會好看,衛澧算是個意外,單眼皮薄而長,微微撩起的時候,顯得媚而冷戾。
“為主公分憂。”副將忙抱拳道。
“既然為我分憂,便去找幾個人,將門守住,不許夫人踏出房門半步。”衛澧道。
副將一驚,試圖從衛澧的臉上找出些蛛絲馬跡,但終究徒然。
衛澧此人,喜怒無常,做什麼都不顯得稀奇。
他即便現在吩咐說,找幾個人,去將趙羲姮砍死,副將也不會覺得這是假話。
但是他猶豫道,“主公,您也知道您如今的處境,若是想尋幾個可靠的人,怕是並不容易,包括侍奉夫人的那些婢女,也並不是令人安心。”
這話幾乎是指著衛澧的臉說他不得人心了,照著衛澧自尊心極強的秉性來看,多半是要發怒的。
果不其然,衛澧順手抄起身側的馬鞭,幾乎要照著副將臉上抽去,最後半刻卻陡然收手。
“滾吧。”衛澧用馬鞭抽了抽地,煩躁地趕他。
副將在森森寒冬,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說出那番話,幾乎是沒想著能安然從衛澧手底下出去。甚至他做好了決定,若是衛澧再不聽勸諫,他便要投靠別人去,如今大周將亂,衛澧再不作為,恐怕他跟著衛澧,也隻有死路一條。
好在衛澧有了家室,終究是有些不一樣。
陳若江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娶個媳婦了。
衛澧闲得不像個平州的霸主,萬事都不管,他甚至牽了馬,出去逛了一圈兒。
衛澧臭名昭著,但真正見過他本人的,不鹹倒是還沒幾個,是以他牽馬在外面走的時候,大家隻當他是哪個富家子弟。
時辰正趕上晚市,天剛剛擦黑,街上人卻很多,十分熱鬧,但比起以往卻差遠了,至少現在人臉上都把笑收斂起來了,怕惹來禍端。
擺攤的不止有男子,還有女子,平州在男女大防山並不嚴苛,沒什麼女子不能拋頭露面的想法。若女子能憑自己本事掙著了錢,反倒是件榮光的時,旁人隻會誇她能耐。
平州的女子,總是越彪悍,越會得人喜歡。
街邊兒有捏糖人的。
周圍圍著幾個小豆丁,小的才到他小腿那兒,對著糖人垂涎欲滴。
幾個挎著菜籃子的婦人過來,一邊打孩子屁股,罵他們不老實亂跑,一邊又掏錢給他們買糖人兒,幾個孩子挨打也開心。
衛澧黑心爛肺,天生見不得人好,於是上前,從腰間掏出一塊兒小指大的銀子,扔在案上,“我都買了。”
幾個孩子一愣,隨後意識到自己沒有糖吃了,哭得眼淚一邊鼻涕一把,要多悽慘有多悽慘。
一看衛澧的打扮,穿金戴銀,便知是個不好惹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幾個婦人連忙抱著嚎哭的孩子走了。
衛澧隨手拿起草垛上的一支,咬了一口呸的吐了出來,甜的膩死人。
他翻來覆去看了看,心想,小時候都見不到的珍奇玩意,原來就不過如此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糖人是這樣,衛澧冷不丁又想起趙羲姮了。
趙羲姮呢?她大概跟這糖人沒什麼區別,得到了也就沒什麼稀奇了,憑什麼值得他瞻前顧後?她有沒有可能死關他什麼事兒?
衛澧叼著糖棍兒,雙手交叉,扣著頭施施然走了。
他覺得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得不得人心也沒什麼了不起,死就死活就活,他能活到現在,都是老天手松,給他漏了點兒壽命。
等真到了那天,他就先掐死趙羲姮,然後再自刎,死也得拖上她。
衛澧走出幾步,忽然倒退著回來,“糖都給我包起來。”
攤販還以為衛澧不要了呢,連忙拿起工具,給他現做,如今天快黑了,他也該收攤兒了,剩下的材料隻夠做五六份兒的。
他問,“郎君,要啥樣兒的?”
衛澧不耐煩,“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