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衡一直被傅森山關在家裡,並不許再去學校。
直到那天魏徹打電話過來,說葉嶼深在門口,跟那家人打起來了。
傅錦衡趕到時,警察也到了。
而葉嶼深嘴角被打破,還在流血,一臉不爽的看著對方,直到傅錦衡過來,他才錯愕的看著他,別過頭。
他低聲罵了句:“艹,誰他媽打電話把你叫來的。”
魏徹氣道:“這幫畜生現在為了要錢,真的什麼孽都能做。他們還是那個女生的親戚嗎?居然主動傳她是被人亂搞才想不開的。”
原來這些人一直在門口攔著來學校的家長,四處訴說所謂的“冤屈”。
葉嶼深和魏徹他們都知道事情的原委,本來一直沒理會這家人。
誰知,今天中午他們吃完飯回來,路過門口,又聽到他們居然在跟路邊等公交車的人在宣揚,自己家的孩子是怎麼被人拋棄後想不開的。
言語間骯髒的讓人聽不下去。
於是葉嶼深一時沒忍住,動手打了人。
“就是他,這個縮頭烏龜總算出現了。”
對方一看見傅錦衡出現,團團圍住他。
“我告訴你,別以為你躲起來就沒事了,快賠錢。”
“鬧出人命你還不賠錢,小心我們找記者曝光你們一家。”
“我聽說你們家還有挺大一公司,怎麼,連這點錢都不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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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突然傅錦衡也覺得荒唐。
他這幾天在家裡,一直都在想,是不是他真的做錯了。
那天宋楠跟他表白時,是不是他應該再溫和些,不直接拒絕她。
又或者,他幹脆等到她高考結束再說清楚。
要是這樣,會不會有所改變。
可是今天他站在這裡,才發現,原來她的家人並不在乎她的生死,她不過隻是他們挾裹要錢財的工具。
甚至對她的悲劇,這些人尚且不及他想的多。
原本傅錦衡心底的那些愧疚和歉意,在這一刻化成了冷硬。
他面無表情望著面前咄咄逼人的一群人,冷漠道:“我跟宋楠沒有關系,警察已經調查的清清楚楚。你們不過是打著她的幌子來鬧事要錢罷了。”
“你們這種人,我們家不會給一分錢的。”
彼此少年,尚有幾分天真正氣。
宋楠在原生家庭裡過的多不如意,他或許並不能完全清楚。
但是最起碼,他不想讓她成了他們最後斂財的工具。
最後又是鬧到了派出所,傅森山讓律師過來將他們幾個領了回去。
傅錦衡並不打算再理會這些,甚至還在問律師,要是這些人還一直鬧事,能不能告他們誹謗。
他的內疚和惋惜,並不是要用在這些人身上。
可接下來幾天,傅錦衡居然聽葉嶼深他們說,這家人幾天都沒來學校,似乎不準備繼續鬧事了。
他以為這一切到此為止。
直至他路過書房的門口,聽到未關緊的房門。
南漪說:“算了,就當花錢消災罷了吧,我們盡快送阿衡出國,我不想再讓這件事影響到他心情。”
傅森山:“你陪他去美國住一陣子吧。”
南漪還是問道:“這次給了錢,那家人不會再來鬧了吧。”
“我已經交代律師籤了合約,如果他們收了錢敢再鬧,我就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南漪嘆了口氣:“我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敢到公司門口拉橫幅,對公司沒造成什麼影響吧?”
花錢消災……
突然,傅錦衡腦子突突的跳,最後在他推開房門時,猛然炸開。
“誰讓你們給那幫人錢的?”傅錦衡手握門把,在說話時,因為怒極胸口不停的起伏。
南漪沒想到會被他聽到,立即走過來,安撫:“阿衡,你聽媽媽說。”
“說什麼?”傅錦衡拂開她的手掌,黑漆漆的眸子盯著她:“你們不信我?”
不信他跟宋楠沒關系。
南漪慌亂道:“當然不是,我們當然相信你。”
“信我為什麼還要給他們錢?”
“因為這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傅森山站在書桌之後,目光沉穩的望著他:“錦衡,我們作為家長當然相信你,但是現在這些人明顯已經影響到你,既然他們想要錢,就給錢打發他們好了。這是最快解決的辦法。”
在傅森山看來,信任他和給錢並不衝突。
那幫人他也見過,就像是醫院裡的醫鬧一樣,不過就是為了錢。
況且這幫人這麼在學校裡拉橫幅,很容易影響即將高考的學生,所以學校領導也找了他們商量,說是學校願意出一半的錢。
畢竟高考在即,學校也怕再出亂子。
傅錦衡眼睛被失望一點點覆蓋著,終於他失望搖頭:“你們給錢打發他們,可我成了什麼?”
他們會花錢,不就是告訴別人,宋楠跟他有關系。
可是憑什麼?
憑什麼要讓他背負著這一切?
就因為他還活著?
就因為他曾經被喜歡著?
所以就活該為這一切負責嗎?
他搖著頭,又覺得好笑的望著眼前的父母。
“你們想過,我成什麼了嗎?”
傅森山:“現在是婦人之仁的時候嗎?你以為過了一年兩年,別人還記得這件事嗎?”
“別人不記得,可是我記得。”傅錦衡盯著他。
許久,他突然頹唐的垂下頭。
他低聲頹然道:“你們不過是在乎公司罷了,你們怕這件事影響到公司的聲譽而已。”
那個一直驕傲的少年,在這一寸寸的安靜,一點點折下了他的脊梁。
從出事到現在,他也會忍不住在找自己的過失,覺得自己或許再做的好一點點,或許可以挽回些什麼。
可這樣的自責太可怕了。
像是黑洞,要將他全部吞沒。
所以後來他一直努力告訴自己,他做的沒錯。
雖然那個女孩的悲劇很可惜,可是真的跟他沒關系。
是沒關系吧。
午夜無法入睡時,他就睜著眼睛,這麼一遍遍告訴自己。
他已經做的夠好了。
沒人可以責怪。
可是這一刻,他所有的堅持都化為烏有了。
直到最後,他開口,聲音那樣低又輕:“你們這樣做,是把宋楠的死背在了我身上。”
你們,是讓我背上了一條人命。
我背不起。
-
葉臨西轉頭望著身邊的人,車子裡安靜了好久。
此刻太陽已經徹底落下,今晚重重雲霧遮蔽,月亮至今未露頭,唯有不遠處的海岸邊上的燈光,遠遠照著。
他□□的面容在車子裡隱隱能看清。
葉臨西伸手抓住他的手掌,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仿佛有千言萬語可以安慰他。
告訴他沒關系,一切都過去了。
又或者說,她知道那些事情跟他沒關系。
可是她好心疼。
那些鑽心刻骨的難過和心疼,此時鑽進她的身體,一遍遍刷過她的心髒。
她輕揚著唇,語氣試圖輕松說:“我真想也有一個哆啦A夢。”
可是話音落下時,還有一顆眼淚順著眼角滴下。
哪怕她有穿越時空的能力,卻依舊無法阻止他受到的傷害。
她的少年,曾經被碾碎了驕傲。
原來曾經的傅錦衡,現在的傅錦衡,
是經過那樣抽筋剝骨般的成長。
第75章
傅錦衡轉頭望著駕駛座上的人, 明明周圍一片漆黑, 連月光都沒有,可是他卻清楚的看見她眼中蓄著明潤水光,還有那一滴落下的淚。
他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她的手掌那樣細膩柔軟。
他啞聲說:“臨西,我跟你說這些, 不是想讓你難過。”
待他身體微轉, 另外一隻手搭在葉臨西的腦後, 將她輕輕往前一帶,湊近自己。
他的嘴唇貼著她的耳鬢, 許久,又輕聲開口。
“我隻是想跟你說而已。”
壓著心底的話, 不知不覺竟存了這麼多年。
身邊也有肝膽相照的朋友, 可是他們都是男人, 這樣無奈又糾結的心思, 說多了連他自己都會覺得會不會是自己太過狹隘。
況且他從來不是個能跟人敞開心扉的人。
這些過往,他從來隻壓在心頭。
本以為時光終究會讓一切都蒼白、淡忘, 可是有些事,哪怕再回憶,依舊歷歷在目。
葉臨西抬頭望著他:“你沒錯。”
她聲音雖輕,卻格外堅定:“你隻是做了該做的事情,善良並沒有錯。”
錯的,隻是死死抓住這份善良,最後卻陷他於不義的那份執拗和絕望。
對於那個叫宋楠的女孩, 葉臨西並不想多說。
人死如燈滅。
或許對於她來說,一切都隨著她的離開結束了。
她也並不知道活著的人,因為她受了多少罪。
葉臨西問:“這就是你後來一直不太回國的原因?”
當年她還奇怪,明明哥哥也出國讀書,為什麼他每年都會回國幾次,傅錦衡卻是一出國就幾年未回。
“剛開始我對他們的決定很不能理解,所以不如眼不見心不煩,幹脆不回來了。”
傅錦衡語氣平淡道。
如今他能輕松的將這句話說出口,可是當年卻是那麼失望。
葉臨西嗯了一聲,她說:“要是我,隻怕會更生氣。”
明明自己沒有過錯,卻要莫名背上這樣的責任。
被不明真相的人知道,隻會以為傅家是為了幫傅錦衡擺平,才花錢了事。
“今天我之所以回家跟媽媽發火,是因為我發現她跟那家人又見面了,”傅錦衡一貫是做決策的那個人,他很少會有這樣跟別人傾訴的時候。
因此一句還未說完,他就頓了許久。
半晌,他才接著又說:“對方在跟華康有關的公司上班,這次網絡輿論很可能就是她掀起來的,結果她還哄騙我媽說可以幫我。”
似是怒極了,他又低聲道:“她算什麼東西,有資格幫我。”
葉臨西下意識說:“宋茵?”
傅錦衡猛地轉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