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笑了笑:“是,確實是走丟了,但看管好自己的寵物,也是飼養寵物的主人的義務,要是沒有盡到相關的責任,發生的侵權賠償,當然需要主人承擔。”
寧婉這一些話說的都非常溫和,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還無精打採不想說話的陶杏,也不知道是哪幾個字觸怒了她的神經,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炸了——
“這怎麼該我承擔?怎麼就是我的錯了?怎麼什麼都是我的錯?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麼懲罰我,讓我遇到這種事?!”
她一下子像是變了個人,情緒完全歇斯底裡起來,整個人都很狂躁,甚至還有點攻擊性,她手裡本來正拿著盛滿開水的茶壺,也隨著自己的動作甩動起來,眼看著潑出來的開水就要往寧婉身上撒去。
幾乎是瞬間,傅崢把寧婉拉到自己身後,隔開了她和陶杏,用身體護住了寧婉,而他自己倒避之不及,身上被開水濺到了,西裝也湿了一塊。
“傅崢,你怎麼樣?”
可明明應當是被燙到了,傅崢卻隻微微皺了下眉,然後看向了寧婉:“你沒事就好。”他說完頓了頓,才回答了寧婉的問題,“我沒關系。”
傅崢的話簡潔平淡,語氣也自然冷靜,並沒有一絲一毫邀功的意味,然而越是這樣,寧婉的內心就越是無法忍住的悸動起來。
傅崢有時候有些冷傲,但骨子裡是個溫柔並且紳士的人,做出這樣護住自己的行為並不意外,即便換成是別的女生,恐怕也是一樣的結局,更何況自己是他的同事,可即便是知道這一點,寧婉心裡還是不爭氣的心跳如鼓起來。
其實她覺得自己近來其實不大對路,傅崢又不是第一天長這樣,以往自己就算知道他帥,也沒有過分關注過,但最近卻總是忍不住偷偷看他,即便內心告誡了自己別分心別分心,但常常有時候等自己意識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看傅崢了。
雖然他也隻是萬千普通實習律師裡的一個,然而寧婉卻覺得傅崢像是自帶了一種光環。明明在辦著的也隻是這樣雞毛蒜皮平凡的社區案子,但即便這樣,寧婉都覺得傅崢有一種平凡裡的耀眼。
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寧婉努力甩脫了心裡有的沒的,皺眉看向陶杏。
此刻的陶杏怒目圓睜,看起來仍舊十分激動,嗓音也非常大,整個情緒十分亢奮:“多多走丟,不是我的責任,我該盡的義務都盡了,本來好好帶著它走在路上,結果突然就竄出來個戴著帽子戴著口罩的人,就來搶我的狗繩,還拼命踢狗,多多受了驚,一下跑了,那人就繼續追在多多身後,後來追上狗,竟然強行就把狗拖著就走,動作太快我根本跟不上……我是後來找了一圈,才找著多多的。”
陶杏越說越氣,聲音也越來越大:“我還想投訴小區呢!小區怎麼把這種人放進來的!光天化日之下都有偷狗的了!多多就像我的孩子一樣,這種人抓住了能判刑嗎?”
雖說陶杏的態度激烈,但寧婉卻沒在意,她皺了皺眉,抓住了陶杏話裡的關鍵詞:“狗被人突然攻擊拖走,你有證據嗎?”
本身狗走丟了然後自己從樓上躍下,這事寧婉就覺得很玄幻,因為就算是動物,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正常一條家養的寵物狗,不可能脫離主人的控制後就跑上那麼高的樓然後自己跳樓,也鮮少有狗自己跑到樓頂最終失足跌落的,狗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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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陶杏這一席話,寧婉倒是有了新的思路,她看向傅崢,而也是同時,傅崢轉頭看向了她,不需言語,兩個人在彼此眼中已經看出了一致默契的猜測——
狗會不會是被人故意扔下樓的?
寵物侵權適用的是無過錯責任原則,不論飼主是否存在過錯,隻要發生了侵權行為,那麼飼主都要承擔賠償責任,但除非寵物的侵權行為發生是由於第三人的故意或者重大過失,那麼飼主才可以以此抗辯。
雖然為了保護受侵害人的利益,最大限度完成社會救濟,即便有第三人故意,受害人仍舊可以先找狗主人賠償,而狗主人事後可以找故意的第三人追償。
隻是出於更為簡單直白的原則,尤其如今陶杏並不願主動承擔賠償,那麼為了避免激化擴大矛盾面,如果狗確實是被故意拋下樓的,隻要找到這個扔狗的人,這侵權責任就可以直接找這個扔狗人承擔,除非找不出,這才退而求其次,再起訴陶杏先行承擔。
“陶女士,那你有證據證明你說的話嗎?”
“有!”陶杏見寧婉和傅崢沒質疑自己,情緒也略微緩和了下,“那段路有監控,我找物業要了錄像。”
她說著,就打開了手機:“喏,你們自己看。”
視頻裡,一名中等身材的男子穿著黑衣黑褲,頭戴鴨舌帽,巨大的帽檐和黑色的口罩幾乎把他的臉全部遮住了,除了體態特徵外,根本無法辨認這人的長相。
如陶杏所言,她本來在好好牽著繩子遛狗,這男人仿佛就是伏擊在一旁綠化帶裡等候,突然就竄了出來,對著狗就是死命一腳,趁著狗受驚,他又開始搶奪陶杏手裡的狗繩,把陶杏推倒在地後,又對狗踹了好幾腳,然後便粗暴拖曳著狗就走,狗自然拼命掙扎,狂吠的同時轉頭努力咬向了對方的手腕……
光是視頻來看,就能看出這“人狗大戰”有多激烈……
“就這人!神經病!我報警了!多多咬傷他後,現場也有血樣,警方也採集了,但是說DNA沒對比出來,至少這人沒前科,真是倒霉,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神經病……”
陶杏的語氣又焦躁起來:“結果你們現在說狗被這人拖走之後出了事,砸了人,這事就不該我負責吧?我壓根沒追上這人,在小區找了一圈以後就看到多多自己回來了,僅此而已。”
寧婉皺著眉看著,視頻裡,陶杏跌落在地後,從她背後跑來個高個子的男人,然後丟下手裡的東西,立刻扶起了陶杏,和她說了兩句,就朝著拖著狗逃竄的黑衣人追了出去……
“這位是?”
現場還有別的目擊者,還跟著黑衣人追出去了,或許還目睹了黑衣人丟狗也說不定,這種重要的信息,也不知道陶杏為什麼不說。
而因為寧婉問了,陶杏這才有些不自然地補充道:“這我老公,不過很快就是前夫了,我們正在走離婚手續,也算是巧,他那天來談離婚的事,正好遇上那個黑衣人剛搶了狗,我因為被推扭傷了腳踝,後面他就去追那人了,但過了會兒就回來說沒追上,那黑衣人跑太快了沒追上,還好後來狗沒事自己回來了……”
陶杏的情緒波動特別大,這會兒又憂鬱起來,仿佛當場能落下淚來,她抱住了身邊的狗:“在我心裡,多多就是我的孩子,我真不知道要是多多出了事,我該怎麼辦,那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們也看到了,我家境就這樣,現在和前夫鬧離婚,也是淨身出戶,唯一的錢都用在多多身上了,它就是我的家人我的孩子,我真沒錢承擔你們同事的醫療費,但你同事出了事,多多也受了驚,我也想找那個突然出來打狗搶狗的人打官司。”
“我也是知恩圖報的人,要不是有你們同事,多多就死了,如果可以,我想買點水果,帶著多多一起去看望下恩人,讓多多給恩人磕頭……”
寧婉連連擺手:“不用不用。”
開玩笑,雖說狗在這件事上大概率是沒過錯,可陳爍本來就因為遭遇飛來橫禍就夠鬱卒了,再見這狗,可不要氣死。
倒是這時,此前都沒怎麼開口的傅崢插進了話題:“陶女士你別急,我覺得我們能找到拖走狗的人。”
……
*****
最終,傅崢安撫了陶杏兩句,又要了和陶杏正鬧離婚的丈夫聯系方式,這才離開。
也是巧,剛開門,就撞見門外有個男人提著一籃水果正準備敲門。
陶杏愣了愣,剛緩和的情緒立刻又充滿了攻擊性:“夏俊毅,我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來找我了!我和你沒希望了!和你這婚離定了!我有多多就夠了!”
這種私事,寧婉和傅崢不便在場,幾乎是快步往外走,隻留下背後陶杏歇斯底裡的嘶吼,而原本溫順親人的多多,此刻也在狂吠。
等傅崢和寧婉走離了陶杏的家,到了安靜的樹蔭下,兩人才停了下來。
傅崢不是會說大話的性格,既然能對陶杏講出那樣的話,自然是有了方向,此刻一停下,他就邏輯清晰地闡明了自己的思路——
“可以讓民警試著問一下附近幾家社區醫院,看看事故發生當天和第二天悅瀾有誰去打過狂犬病疫苗。”
這竄出來的黑衣人顯然憎惡狗,才會踢起狗來下狠手,這樣的人被狗咬了,是不可能信任這條狗沒病的,大概率會自己跑去打疫苗。
既然這件事陶杏也報了警,那麼借助民警的力量去排查就行了,應該很快能有結果。
*****
陳爍受傷後,社區辦公室一下子少了個人,傅崢忙了很多,各種繁瑣復雜的小事幾乎佔滿了他的時間,但對此傅崢竟然絲毫不覺得煩躁,竟反而神清氣爽,越幹越有勁了。
和寧婉去完派出所溝通後,兩個人又去醫院看望了陳爍,順帶溝通了案件進展。
陳爍恢復得挺好,隻要再過一周等醫生檢查確認沒有血氣胸的情況,就可以出院自行回家休養了。
“怎麼還要一周啊,寧婉學姐,我其實覺得自己已經沒事了,完全可以重新來工作了,像我這麼年輕的,骨頭長好得也快呀……”
對於陳爍這種示弱加表忠心的行為,寧婉自然是好生安慰,讓他別想別的好好休養,身體第一,結果陳爍便順杆爬得更歡了——
“可寧婉學姐,我主要是擔心,我要不在你身邊,社區這塊工作壓力這麼大,搞得你焦頭爛額的,這新來的大par可能沒多久就要正式入職了,你還要去準備應聘他的團隊,也快要筆試了吧?”
傅崢真是聽不下去了:“陳爍,你就好好養病吧,寧婉你不用擔心,社區這邊有我在,我會代替你幫她分擔的。”
陳爍嫌一周慢,傅崢還嫌一周太快呢,陳爍這家伙,怎麼醫生沒給他下醫囑讓他再多住個十天半個月的?不,就是十天半個月還太短了,最好直接住個一年才好。
幸好每次寧婉去探望陳爍,傅崢也都跟著,以至於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提醒寧婉社區還有工作,因此每次寧婉也坐不了多久,便也就和陳爍告辭了。
這次也一樣,最終,傅崢冷靜鎮定地頂著陳爍的瞪視,帶著寧婉又離開了。
離開陳爍,回到社區,回到隻有自己和寧婉兩個人的工作生活,傅崢覺得心情終於再次明朗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