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從頭到尾播放了視頻,拍攝的人顯然沒拍到開頭,視頻開始時,狗已經在半空中了,正在高速往下墜,而對方本身大約也是意外拍到的這一段,這位拍攝者顯然本來是想跟拍狗落地後情況的,但礙於樓下正好有一片綠化樹木遮擋了視線,確實正好拍不到狗最後的行蹤。
沒想到小區裡雖然沒有監控錄像拍下陳爍受害的過程,但意外有對面樓裡的住戶拍下了這麼一小段視頻,寧婉幾乎是當機立斷聯系了這位投稿的po主,說明了來龍去脈,希望能和對方取得聯系,得到對方拍攝的視頻原件並且就高空墜狗這事的細節再溝通下。
大約也是寧婉好運,她的信息很快得到了秒回,對方挺友善,直言下午下班回家後可以見面,於是寧婉趕緊回總所拿了材料,就趕回社區辦公室把這個消息和視頻都告訴了傅崢。
“走,我們趁現在先找陳爍確認下。”
可傅崢卻制止了寧婉的行動:“你別去了,我去吧。”
“啊?”
傅崢抿了抿唇:“你去的話,就算拿著視頻,陳爍也不會承認的,我去,他才會願意溝通說出實話。”
寧婉是真實困惑了:“為什麼啊?”
自己和陳爍認識這麼多年,難道交情還比不上和他才結識沒多久的傅崢?在自己面前,陳爍有什麼不能說的?到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畢竟被一隻狗砸的話,又不像是小麻將牌這類,是很好識別的,更別說這隻狗砸中陳爍當墊背後還毫發無傷大搖大擺走了……
傅崢笑笑:“你不用知道為什麼。”
*****
傅崢走進病房的時候,陳爍正沉著臉,他斷了肋骨,呼吸都變成了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賴以使用的右手又骨折了,以至於連吃飯都隻能磕磕巴巴用左手,整個人狼狽極了。
自自己被高空墜物砸傷以來,身體上的痛倒是沒什麼,更重要的是一種心理上的打擊。本來好好計劃的就可以表白了,結果住戶都沒拜訪,不僅沒能成功,自己反而還這樣了……
雖說因為自己受傷,寧婉也來看望了自己好幾次,噓寒問暖的,是真心實意為自己著急和不忍,但每次她來,傅崢還陰魂不散如影隨行,因此自己連和寧婉說幾句體己話都沒辦法,看起來相處的時間也不少,但實際有效的兩人世界時間等同於零。
讓陳爍更加失落的是,自己如今這個形象,像個殘疾似的,不僅不帥氣,還得臥床,這儀容穿著上,自然也沒平時講究了,自己在這穿著個病號服,那頭傅崢西裝革履英俊挺拔,一對比下,自己這簡直顯得寒碜,而最慘的莫過於此前自己被砸後,寧婉和傅崢第一時間趕到,都清清楚楚見證了自己此生最狼狽最無奈最沒有形象的一刻。
陳爍因此覺得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丟盡了臉,畢竟誰也不希望被自己心儀的女生看到自己落難狼狽糟心的一面。
Advertisement
隻是雖然被高空墜物砸傷已經夠倒霉了,但令陳爍更加難以啟齒的其實是——
他被狗砸了!!!一條狗!!!自己被砸斷了骨頭,狗卻沒事!!!
按照這邏輯一想,自己簡直連狗也不如……
而眼下,傅崢一個人推門進了自己病房,然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開門見山直接對準他的薄弱點重拳出擊道:“陳爍,你是被狗砸了吧。”
“……”
雖然聽起來像是問句,但傅崢的語氣完全是陳述。顯然,他已經是知道了。
瞞得了一時,瞞不住一世,傅崢知道,那寧婉自然也知道了,但好在寧婉沒出現,就傅崢單獨來詢問的話,算是顧及到了他的自尊——畢竟被狗砸,聽起來比被什麼煙灰缸砸到好像還更悲慘的一點。
自知大勢已去,陳爍也不隱瞞了,他把眼神看向窗臺:“你既然知道了,來問我不是多此一舉嗎?”
“那有些細節還是需要和受害人本人確認下的。”
傅崢笑笑,沒理會陳爍的抗拒,原本陳爍每天在自己眼前晃的時候,傅崢確實覺得他有那麼點礙眼,但如今出了這種事,傅崢心裡對陳爍的微妙敵意一下子就沒了,心態明顯平和了下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即便和陳爍兩個人單獨相處,竟然覺得他也很順眼,內心甚至充滿了前輩對後輩的關懷和對他此次不幸的同情,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大概是得有三個月見不到陳爍了,雖然傅崢一點不會想他,但也願意表現一些同事之間的和諧友愛。
“你是受害者,我們又是同事,不存在什麼尷尬和沒面子的事,你本身是最無辜的,所以其實一開始也沒必要瞞著我們,既然出了這種事,我會幫你維權的。”
隻是傅崢這番誠心的說辭,並沒有引來陳爍的好態度,顯然,感情這種東西無法同步雙向,陳爍對傅崢的敵意倒是不僅沒消散,反而肉眼可見般濃烈了許多:“你這心裡挺幸災樂禍吧?一下子我受傷隻能住院了。”
傅崢沒理會陳爍的陰陽怪氣:“如果你不想讓寧婉來直接問你關於被狗砸這件事細節的話,你最好配合我一點。”
這話下去,陳爍雖然瞪著眼,但顯然聽進去了。他自然不想寧婉來,被狗砸這麼沒面子丟臉的事,他可做不到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詳細敘述過程。
寧婉這次讓傅崢來,也明顯是了解自己,顧及到了自己的情緒,陳爍心裡對寧婉這份貼心既是感動又是酸澀,隻恨自己太倒霉,是什麼樣的運氣走在路上竟然能被從天而降的大狗給砸了???
但事到如今,陳爍也知道自己該配合傅崢,他移開了目光,聲音幹巴巴道:“我就那天走在樓下,被砸到也真的是意外,一開始那狗砸下來的時候我其實都沒意識到是狗,一切都太快了,就突然被砸倒了,除了疼就沒別的感受,也是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砸了自己的是條狗的。”
陳爍憋著心裡的鬱悶繼續回憶道:“那狗大概也是嚇懵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雖然有我當墊背應該是沒怎麼受傷,但到底這麼撞下來也有衝擊力,我倒地後其實這狗還趴在我身上一動不動呆滯了好久,不過幾分鍾後它就緩過來了,然後就大搖大擺直接走了……”
雖然傅崢並不在現場,但光是聽陳爍這描述,就覺得場景已經歷歷在目了——陳爍骨折受傷躺在地上,狗卻壓完驚就揮了揮尾巴不帶走一片雲彩,直接開開心心走了……
這悲慘而充滿畫面感的遭遇,再配上陳爍慘淡的表情懊喪的語氣,讓傅崢恍惚覺得陳爍像是被渣男始亂終棄,哄騙著打胎結果造成終身殘疾的女子,而那條狗就是把他致殘後殘忍拋棄的渣男,這兒陳爍人還在手術臺上呢,渣男狗連打胎錢都沒付就麻利地跑了……
陳爍講起這條狗,顯然也是非常氣憤:“這狗肯定不是流浪狗,我看過了,脖子裡有個銘牌的,系了個紅色蝴蝶結,毛色也挺好,一看就是精心養護的寵物狗,品種的話倒不是個什麼名貴的,看著像個金毛和什麼的串串。”
反正被狗砸寧婉也都知道了,既然如此,陳爍確實也覺得這事得給自己違個權:“可惜我沒拍到狗的照片,沒什麼證據,不然去對比下這狗是那兩棟樓裡哪戶的,就能確定侵權責任了。”
寵物侵權的,一旦寵物的飼養人沒有盡到管理職責的,需要賠償造成的侵權損失,如今這一條狗不好好牽繩結果在小區亂晃蕩不說,還從樓上跳下來砸傷了人,不論從寵物侵權的角度還是高空墜物侵權的角度,狗主人可不就應該賠償嗎?
“你放心,有對面樓層的住戶正好拍到了視頻,放大一下截圖大致可以看清狗的模樣,你好好養傷,我和寧婉會去排查,爭取早日給你個交代。”
傅崢這話,說的面上聽起來是挺上路子的,可陳爍心裡不是滋味,本來按照輪流辦案的順序,下個案子本該是他和寧婉兩人世界的,結果如今自己不幸成了這個“案子”,不僅隻能躺在病床上看著傅崢和寧婉成雙入對,傅崢這意思,說要給自己個交代,怎麼聽著就這麼刺耳這麼像讓自己趕緊含笑九泉呢?
*****
寧婉隻以為陳爍是好面子才隱瞞,根本不知道對方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等傅崢和她大致講了下和陳爍的溝通細節,她也給傅崢同步了下自己的工作成果——剛才兩人兵分兩路,傅崢去找陳爍,寧婉就去找了那位拍下視頻的住戶。
“原始視頻我拿到了,截了幾張狗比較清晰的照片,也都彩打了,確實有陳爍說的蝴蝶結和銘牌,可惜角度和距離問題,銘牌上寫的什麼實在是看不清,不過這隻串串狗長得挺有特色,應該挺好認的,高層養狗的人本來也不多,我們要不就去那兩棟樓那邊問問,看看這是誰家的狗?”
傅崢點了點頭:“好。”
天降大狗砸傷行人這種事,本身就夠稀罕,別說微博投稿後立刻上了熱搜,這小區裡這麼多老阿姨,很快陳爍的事跡也會傳開,到那時候,如果狗主人把狗藏起來或者處理掉然後死不承認,就不好維權了。
“這位阿姨,請問您見過這隻狗嗎?知道這隻狗是你們樓裡哪位鄰居家的嗎?”
“小朋友,這狗見過沒?”
……
寧婉和傅崢分了工,兩人分開敲起了這兩棟樓住戶的門,結果來來回回把能調查走訪的人都詢問了一遍,得到的答案竟然都很一致——
“沒啊,我們這樓裡,沒人養這麼大的狗,就16樓有個年輕女孩養了個小泰迪,老兇的。”
“真沒見過。”
“沒在意過,反正我家沒養狗,我狗毛過敏的。”
……
因為這種實地走訪無效,寧婉不得不找季主任調取了兩棟樓電梯裡的監控,要是誰家養了狗,每天必然要遛狗,那電梯裡自然能拍下來。
隻是很可惜……
“這兩棟樓裡一共四個電梯,但是其中一個電梯之前因為有家住戶裝修,搬裝修的隔板時候不小心把攝像頭給碰擦壞了,一直還沒修好,這另外三個電梯的監控錄像都保留半個月的,派出所那邊已經排查過了,我也大致也掃過了,裡面真沒這條狗。”
說到這裡,季主任頓了頓,這才繼續道:“不過雖然說還有一臺電梯裡的監控遺失了,但既然你們倆都在樓裡問了一圈,這兩棟樓裡卻沒有一個住戶對這隻狗有印象的,或許這隻狗就不是這棟的?畢竟除了電梯外,也有安全樓梯,這狗也可能是從安全樓梯上去的?”
寧婉沉吟了片刻,覺得季主任說的有道理:“那我多彩打些照片,我們在小區裡分發張貼下,看看有沒有人有線索的!”
說幹就幹,寧婉雷厲風行地彩打了照片,和傅崢季主任三個人在小區開始做張貼。
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寧婉這邊正和傅崢在悅瀾小區的東邊貼照片呢,倒是遇到個熟人。
“小寧啊,這幹啥呢?”在寧婉身後探頭探腦的,不是肖阿姨是誰。
此刻寧婉眼前的肖美阿姨風採依舊,真真是人不在江湖,江湖卻到處是她的傳說,上次寧婉聽季主任說,這肖阿姨最近剛交了新男友,是小區裡新搬來的一個帥氣喪偶老頭,結果因為這事,以前的幾個追求者爭風吃醋還打進了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