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英哽咽著看向郭建紅:“建紅,你來回答。”
郭建紅愣了愣:“我?”
“對,你答。”
“媽的生日是8月16日;媽生病前在小區愛跳廣場舞,和領舞的肖阿姨關系挺好;媽喜歡藍色;媽左邊腰有些不好,是一次雨天摔的;媽最喜歡吃蠶豆。”
雖然不明所以,但郭建紅還是一口氣流暢地就回答完了問題,而從王麗英的表情來看,她回答的也都是對的。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誰是誰非,不用多言,已經一目了然。
王麗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寧婉和傅崢:“律師,我覺得小陸的建議挺好,房子就給我女兒,寫那個什麼協議吧。”
“王阿姨,你女兒是你的法定繼承人,對你在法律上就具有撫養的義務,所以不能也用不著用協議的方式來確定。”傅崢抿了抿唇,解釋道,“法定繼承人和被繼承人之間不能籤訂遺贈撫養協議。”
傅崢又用簡單的語言再次解釋了一遍。
王麗英聽是聽懂了,可又疑惑上了:“那我該怎麼辦?”
“那就做個律師見證遺囑就好,確定遺囑把房子留給女兒。”
郭建國直接炸了:“這我不同意!”
郭建紅也連連擺手解釋:“哥,我沒想獨吞房子,我……”
……
雖然郭建忠郭建國兩家卯足了勁地上蹿下跳反對,但王麗英老人相當堅持,最終,寧婉和傅崢為她做了律師見證遺囑。
搞了這麼一出,王麗英也有些累了,最後,郭建紅和陸峰兩人一起就把她攙扶著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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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事情告一段落,傅崢正準備送客把郭建忠郭建國兩家請出去,寧婉倒是制止了他:“等一下,我還有些話要和他們說。”
傅崢愣了愣:“事情都解決了,和他們還有什麼能說的?”
郭建忠郭建國顯然也是這樣想,兩人當即憤恨地放狠話道:“我們沒什麼想和你說的。”
“你們這些律師沒一個好東西,你們這麼幫著我媽把房子給了建紅,那也行,那以後養老送終這些就都歸建紅了,誰讓她拿了房子!”
寧婉倒是不急不慢開了口:“你們兩位也別急著撇清,法律規定你們對自己媽媽就是有撫養義務的,就算王阿姨沒給你們買過任何一套婚房,沒貼過錢給你們,你們一樣跑不掉這個撫養義務,否則一告一個準,連自己親媽也不肯赡養,以後鬧到你們單位,你們臉上有光?還怎麼做人?”
郭建國直接炸了:“那憑什麼?法律既然強迫我們要養老,那房子為什麼就給建紅?!”
寧婉打斷道:“律師見證遺囑說白了也是遺囑的一種,隻要是遺囑,就是可以更改的,你們妹妹性格你們也了解,她本人明顯並不是急著獨吞房子的,所以房子到底最終怎麼分,這都得看你們母親的意思。”
寧婉看向郭建忠郭建國:“我什麼意思,想必二位也明白吧?隻要王阿姨的想法有變,房子的分配隨時就可以改,遺囑後訂立的效力優於先訂立的,你們與其現在這樣和王阿姨對著幹,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確實有做的不夠的地方。”
“好好對待王阿姨,好好赡養她,好好關心她,她畢竟內心是偏著兒子的,要體會到你們的改變了,她改變遺囑裡房子的分配方案,又不是不可能的事。人的感情和決定都是能變的,但變不變,就看你們的努力了。”
寧婉這話下去,屋內剩下幾人的表情果然出現了變化,幾個人的神情立刻活絡起來,眼睛一下又重新放光了。
“幾位的年紀對我來說都是長輩,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話想必早聽過了,王阿姨本來就已經得了重病,最後這幾年,還是好好對她吧。”
“那律師,之後改遺囑,還能找你改吧?”
寧婉點了點頭,這幾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復,當下也不吵鬧了,臉上都合計著什麼交頭接耳了一陣,然後這才好聲好氣地和寧婉告辭離開了。
他們一走,傅崢卻是皺了皺眉:“為什麼多此一舉和這些貪婪的人聊這個?”
寧婉抬頭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麼覺得是多此一舉?”
“這幾個人明顯動機不純,就算現在按住不表裝孝順對老人好,也都是假的,明顯就是為了房子,你又何必去說這些?”
寧婉笑笑:“我要是什麼都不說,郭建國郭建忠一家,肯定恨死了王麗英也恨死了郭建紅,以後這一家子,肯定是和諧不起來了,這樣就算處理掉了眼下的這件事,可這兩兄弟和妹妹母親之間卻算是斷交了,以後相見也和仇敵似的。”
“王阿姨嘴上不說,心裡該多難受,生養又偏心喜歡的兩個兒子最終就這樣對自己?郭建紅也是個老好人脾氣,這樣得罪了哥哥嫂嫂,一定也是坐立難安,而郭建忠郭建國一家,也每天生活在仇恨和憎惡裡。”
“雖然從法律層面來說,我們完美解決了當下的問題,可從後續來講,這根本是三輸。”寧婉頓了頓,“如果是普通的民事糾紛,我們做到這一步其實就無可指摘了,但我們的身份又比民事糾紛律師更特殊一點,是社區律師,很多時候看起來一件小事,但關系到一個家庭的命運,所以我一直說,社區無小事,標的額再小,也要仔細對待,因為你很可能會改變別人的人生。”
“法律雖然能處理大部分事,但做社區律師千萬不能有法律萬能主義的誤區,還是要通達人情世故,除了用法律,還要輔助用別的手段緩和法律糾紛和家庭矛盾。”
寧婉看向傅崢眨了眨眼:“我知道郭建國郭建忠不是什麼真心孝順的人,但王阿姨也沒幾年了,這幾年裡,他們能好好表現,全家關系更緩和,即便是虛情假意的,確實沒什麼壞處,何況很多事,做著做著,或許人還真能改變了呢?畢竟不管怎麼說,人在情緒對抗的狀態下肯定沒法解決問題,但緩和的關系裡,卻沒準摸索出新的方案?”
“至於老人遺囑到底改不改,相信她也自有一個判斷,真心對她好和虛情假意,不會判斷不出來。”
寧婉說完,拍了拍傅崢的肩:“好了,寧老師小課堂結束了,現在幫我去買個奶茶。”
傅崢愣了愣,顯然沒反應過來。
“講了這麼多,都口渴了,所以上面這些工作經驗和至理名言,就用你的奶茶跑腿服務抵了!”
寧婉笑嘻嘻地看了傅崢一眼:“要知道,一般的帶教律師才沒我這樣事無巨細手把手解釋清楚,畢竟我們這樣的資深執業律師,平時都是按小時收費的,按照我的費率,剛才這一些,最起碼也有兩百塊呢!知道你家裡困難,不問你收費了,你就幫我買個奶茶好了,我這個領導是不是很體恤下屬?高興嗎?”
“……”
高興,怎麼能不高興?屈尊一次去跑腿買奶茶,竟然價值“高達”兩百塊,這一刻,時薪一千二美金的傅崢都快高興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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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還是不分成兩章了,一次性把這個案子給結束吧~讓你們看的順暢點~
讀者金刀大菜牙的【小劇場】
傅崢:肖阿姨,這是陳爍律師,二十來歲的小年輕
肖阿姨(搓手手):小陳是吧
陳爍:不,我其實是看著年輕,我已經三十多歲了…
第二十九章
雖然心裡是拒絕的, 但傅崢還是任勞任怨去買了奶茶,因為平心靜氣地想一想,寧婉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填補了傅崢的知識空缺,或者說是一貫以來的某種偏見。
資深律師做久了, 對於法律的運用和操作會駕輕就熟遊刃有餘, 很多時候也像一門藝術, 自我也更容易產生一種優越感, 站的位置高了,很多時候更是會一葉障目。
一直以來, 傅崢確實深信法律可以解決一切糾紛, 即便如今法律沒有面面俱到,但總有一天隨著法制的健全,法律將可以包羅萬象, 規範人類的所有行為,他把這樣的觀點歸類為對法律的信仰和尊重, 對那些用調解或者道德來化解糾紛的律師嗤之以鼻, 然而今天寧婉這番話, 讓他卻是有些意外。
傅崢第一次意識到, 法律或許確實並不是萬能的,法律隻能調整人類社會有限的合意行為, 有一些領域,是法律不論怎麼發展都永遠無法涉足的。
因為從來隻過10%的人生,起點一直很高,傅崢以往沒有下沉到基層的經驗, 如今看來, 倒是真切覺得在社區歷練一陣, 對於自身的完善也有幫助, 寧婉很多案子確實辦的可圈可點,法律和人情能做到完美結合,處理的堪稱優秀。
一路這麼想著,傅崢已經端著奶茶往辦公室走,結果沒想到,在離辦公室不遠的門口,竟然還看到了個熟人。
拿著一束花左顧右盼等在不遠處的,不是肖美是誰。
看著對方手裡的花,傅崢內心警鈴大作,寧婉不是說已經搞定肖阿姨了?怎麼看樣子她還沒死心?
而也是這時,肖美一眼看到了傅崢,她收拾了下表情,然後快步迎了上去。
“小傅啊!”肖阿姨看向傅崢,眼神復雜,聲音感慨,“沒想到……你我終究是有緣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