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一聽陪老婆逛街,當下頭皮發麻,再也不廢話了,趕緊閉了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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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寧婉絲毫不知道她在“傻白甜”傅崢的眼裡才是真正的傻白甜,這幾天都還非常樂呵地幫傅崢忙前忙後爭取利益。
在她的努力下,今天,傅崢的椅子正式從高貴典雅地中海藍塑料凳升級成了和她一樣的同款座椅。
隻是就在她拉著傅崢試用這新椅子的時候,肖阿姨嫋嫋婷婷就走了進來。她左右環顧了下,在看到被電腦遮住的傅崢後,眼睛咻得就亮了起來——
“小傅啊。”肖阿姨撩了撩頭發,“這幾天怎麼都沒見你。”她的語氣有些哀怨,朝傅崢風情萬種地眨了眨眼,“不是說好回頭聯系我的嗎?”
寧婉皺著眉,一時之間有些莫名,她狐疑地看向了傅崢。
肖阿姨此前對三十歲高齡的傅崢接受的還頗為勉強,怎麼這就突然熱情似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傅崢倒是挺冷靜,三兩下化解了肖阿姨的秋波,轉向了正題:“王麗英王阿姨那邊有什麼新情況嗎?”
一說這個,肖美就眉飛色舞起來:“當然有,我肖美輕易不出手,出手自然手到擒來。”她又給傅崢拋了個媚眼,才壓低聲音道,“王麗英那個男朋友,是假的!”
肖美得意洋洋:“我就說嘛,她怎麼突然能找到個二十六的小男朋友,果然是假的!完全是她杜撰的!”
“那男的啊,就是她鄰居,也不知道她怎麼的就讓人家沒反駁,但反正,他倆相愛這種話,都是假的。”
“她和你這麼承認了嗎?”
肖美抬了抬眼皮:“哪能呢?她呀,也藏著掖著,這種事大概吹牛逼也有點不好意思,當然不會說開咯,可女人談沒談戀愛,我是看得出來的,她呀,開始說的還有板有眼,說兩個人戀愛要結婚呢,結果我越問越是破綻百出,我看她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花錢找了這男鄰居裝情侶……”
肖美並不知道王麗英和陸峰的細枝末節,然而寧婉心裡咯噔一下,肖美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測,陸峰說的話不假,他確實沒和王麗英談過戀愛,那麼……
那為什麼王阿姨一定要號稱和對方談戀愛了,還要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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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崢顯然也想著這個問題,他皺了皺眉,看向肖美:“所以王阿姨還有和你聊些什麼嗎?”
“當然,也聊了不少,她也不容易,兩個兒子都那麼不孝順。”肖美嘆了口氣,“她吧,也算是辛苦了一輩子,一口氣沒停過,給這兩個兒子都買了房子娶了老婆,結果有了老婆沒了娘,兒子兒媳沒一個好東西,別說給她錢,不問她訛錢都不錯了。”
說到這裡,肖美也挺唏噓:“我以前不知道,原來她這段時間都沒再來跳廣場舞,是因為診斷出癌症了……病後這段時間,兩個兒子家也沒照顧她多少,去醫院化療也是她用了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養老錢,兩個兒媳婦甚至成天勸她保守治療,別治了,吃齋念佛抄金剛經就行了,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她化療了身體差,可兩個兒子也不管不顧,有幾次她都躺著起不來了,以為自己不行了,都沒人管,倒是自己那個男鄰居挺熱心一直忙前忙後照顧她,不然她說她早死了!我看吧,她就是因為人家照顧自己,重病了人又沒個心理寄託,所以才把人家想象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
肖美又講了些有的沒的,然後抿唇笑了笑,看向了傅崢,又撩了撩頭發,拍了拍傅崢的肩,關照傅崢有空一定要聯系自己,傅崢虛與委蛇了幾句,肖美這才再次嫋嫋婷婷依依不舍地走了。
肖美一走,傅崢臉色就有些差:“我是不是白做‘三-陪’了?陸峰和王麗英沒有戀愛關系至今仍舊是肖美自己的理解推測,其餘信息也都無關緊要……”
“沒有!我覺得你已經不辱使命了!”寧婉卻不這麼想,“你不覺得我們離真相已經很近了?”
“什麼?”
“人做某件事都會有個動機,你聽肖阿姨的話裡,王阿姨其實是明明內心很感激陸峰的,對方在她困難時伸出援手,她的言辭裡充滿了贊美,照道理她沒有理由去陷害這樣的恩人,但如今對陸峰,卻是一反常態死咬著說兩個人發生了關系必須得結婚,那麼是什麼初衷?”
傅崢沉吟了一下:“要不要還是給王麗英鑑定下精神狀態吧?他們家祖上是不是有遺傳的精神分裂?”
寧婉有些哭笑不得,她有時候真是佩服傅崢的思維:“社區裡哪有這麼多精神問題的,社區裡人與人糾紛的精髓說白了就是錢和利益,你設身處地想一下?”
傅崢搖了搖頭:“我得不出結論來。”
“那先別想了,我們直接去拜訪下王阿姨,我覺得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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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寧婉這麼說,傅崢其實並不對拜訪王麗英有什麼期待,按照這位王阿姨此前的表現來看,她會主動承認自己欺騙行為的可能微乎其微,而個人名譽侵權案件是誰主張誰舉證,隻要陸峰這邊拿不到證據自證清白,這案子就很難翻盤……
傅崢跟著寧婉,實在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如今兩個人雖然找了肖美周旋了一番,也得到了一堆零零碎碎的八卦消息,可這些信息根本是無用的。寧婉此刻去見王麗英,無外乎是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傅崢已經做好了她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果不其然,表明身份和來意後,王麗英對他倆並沒有好臉色,勉勉強強才把人讓進了房內,但一臉拒絕對話談判的模樣。
傅崢等著寧婉開口勸誡,寧婉也確實清了清嗓子,然而她一開口,說的內容卻與傅崢想的大相徑庭。
她一點沒有柔聲細語和平易近人,而是聲音嚴肅冷酷:“王麗英女士,我們已經掌握了你對我們的當事人陸峰先生誹謗造謠的事實證據。”
寧婉還沒等王麗英反應,就徑自繼續道:“雖然可以理解你因為兒子不孝不想將房產給予兒子,而想通過結婚給到陸峰的心態,但你的方式無疑對陸峰造成了巨大的困擾和傷害,這是違法的。”
傅崢皺起了眉,一下子都沒跟上寧婉的邏輯,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寧婉卻不為所動,隻是繼續道:“你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當事人的正常生活,他原本已經計劃和前妻復婚,如今前妻聽到了你的謠言,對陸峰造成了誤會,已經拒絕談判溝通了,你的行為不僅使得陸峰失去了本可以美滿的婚姻,更是害的他的女兒嬌嬌失去原本可以團圓的家庭,重新成為了單親孩子!”
寧婉的聲音抑揚頓挫,既有威嚴又帶了點肅殺,充滿了義正言辭,以至於傅崢也腦筋轉了個彎才反應過來她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首先,他倆壓根就沒有掌握任何證據;其次,王麗英什麼時候是因為兒子不孝想把房子給陸峰才提出結婚的?最後,陸峰什麼時候要和前妻復婚了?這根本是寧婉的信口雌黃……
律師,最講究的就是基於事實,不能胡編亂造,寧婉這走的又是哪一出?何況法律事實這種東西,隻要對簿公堂,根本不是你胡編就可以被認定的……
隻是出乎傅崢的意料,此前絲毫不配合的王麗英皺著眉聽完,沉默了片刻,竟然抖著嘴唇開了口,問了個完全不相關的問題:“陸峰要復婚?”
寧婉點了點頭,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說道:“是的。”
而就在傅崢以為她會繼續用官方嚴肅的態度交涉時,她卻在這時放緩了語氣:“王阿姨,我們都掌握證據了,也知道你為什麼會一定想和陸峰結婚,但也請你設身處地想一想,你對自己兩個兒子怨恨不滿,不想給他們房產,但把無辜的陸峰牽扯進來,就不太好了,對陸峰太不公平了。 ”
“他還這麼年輕,就壞了名聲,不說前妻,以後還有哪個正經的姑娘肯跟著他?難道你覺得結婚後把房子給了他,他就一定能幸福嗎?你都沒問過他,他願意不願意要這個房子呢?你現在死命拉著他加入你們這個亂局,你到底是感恩他還是恨他?你難道要他為了這個房子,葬送自己一輩子嗎?你想想之前你化療時候,兩個兒子不管不顧,反倒是陸峰不求回報真心實意幫忙的,你怎麼能坑他涼了好心人的心呢?”
寧婉這些都是猜測而已,傅崢聽著都覺得是無稽之談,雖然王麗英的兒子確實不孝,但真要是不想把房產給兒子,想給陸峰,完全可以通過遺囑贈與的形式,根本沒必要這麼大動幹戈地拉著陸峰結婚,這都不是報恩,是壞人口碑了,因此這種假設任何一個有邏輯的律師都不會做,傅崢不知道寧婉想出這種清奇的思路是不是已經對這個案子自暴自棄了。
然而讓他完全沒想到的是,聽完寧婉這番話,此前一直表情毫無破綻的王麗英竟然眼眶紅了:“因為我的事,現在他老婆不肯復婚了?”
寧婉一本正經嚴肅地點了點頭。
“是我想的太簡單了。”王麗英的神色終於出現了波動,有些愧疚又有些難堪,嘴唇顫抖著哽咽道,“我……我確實……沒替小陸想過……”
老人的模樣頹喪又悲慟:“現在既然你們也知道了,我也不瞞著了,我當時一心想著不想把房子給那兩個狗東西。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們拉扯大,最後到頭來巴不得我早點死,別拖累他們,還不如小陸這個隔壁的對我好,我真的不想害小陸的,我……我真的隻想等我死了房子能讓小陸分走……”
……
讓傅崢大跌眼鏡的,寧婉這番胡扯竟然還真是戳中了事實,也不知道是該誇她夢想照進了現實還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
總之,在寧婉如此一番真真假假的引導下,王麗英最終心理防線潰敗,一鼓作氣把自己心裡那點彎彎繞繞都給交代了,和寧婉所胡亂猜測的竟然幾乎分毫不差。
“所以你死活要拉著陸峰結婚,隻是為了想報答他把房子給他?”
面對傅崢的疑問,王麗英點了點頭,抹了把眼淚:“不然我和他非親非故,怎麼把房子給他?等我一死,我那兩個兒子肯定要來搶房子,要是陸峰和我領了證,我死了,房子不就歸他了?我那兩個兒子也沒話講。”
傅崢有些目瞪口呆,他不得不仔細又深入淺出地和王麗英解釋了遺產分配問題:“要是沒有遺囑,那就根據法定繼承,那麼如果你和陸峰領了證,你要是不在了,陸峰作為你的丈夫,你的兩個兒子和女兒,他們這幾個都可以平分你的遺產,也不是陸峰一個人就可以獨吞房子。而你想要把房子隻留給陸峰,寫個遺囑進行贈與就行了。”
拉拉雜雜講解了半天,王阿姨才終於恍然大悟,她抹掉了眼淚,有些結結巴巴解釋道:“我……我雖然沒什麼文化,但也看過電視劇,裡邊老頭死的時候也寫了遺囑,把房子留給了撿來領養的小兒子,結果等老頭真的一死,幾個親生的兒子就不認賬了,說是造假的,還打官司,老頭都死了,死無對證的,小兒子又不是親生的,最後就判了他沒拿到房子……”
她期期艾艾道:“我就看了那個,知道自己寫把房子給誰都不中用,等我一死,誰知道我那兩個兒子怎麼鬧事,而且……”
王麗英尷尬道:“而且我也不會寫字,我這一輩子隻會寫自己的名字,別的……什麼也不會寫,就算讓我自己寫什麼遺囑,我也寫不來,要是我讓別人替我寫,那我兩個兒子更不認了……我想來想去,也隻有和小陸結婚把他變成親人,才能把房子名正言順給他了……結婚證不是國家法律保護的嗎?”
原來如此,傅崢直到這時才恍然大悟來。
社區律師的工作確實是與他平時做的全然不同的,難處往往並不在法律的運用上,而是在與當事人的溝通和取證上。